《鱿鱼游戏》中的内卷社会政治隐喻

最近，全球大火的美剧《鱿鱼游戏》第二部上映，再次引发全球热议。

这部剧的第一部我看过，第二部正在看。观看过程中我一直有个强烈的感觉——这不就是在隐喻极权主义之下的内卷社会嘛？

以及，故事虽然发生在韩国，但隐喻的绝不仅仅是韩国。

首先跟没看过该剧的读者简单介绍一下剧情：在韩国，数百个生活中失败的人被神秘人用街头打牌游戏的方式，吸引去参加一个大型真人游戏。这个游戏发生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岛上，每一轮游戏的输家都会当场死亡，所以越往后活着参加游戏的人越少，直到最后一个赢家胜出，赢得总共高达456亿韩元的奖金。不过，在每一轮游戏结束后，玩家们也可以投票决定游戏是否继续，如果投票是终止游戏的话，赢家们将分享现有的奖金。

以上是电视剧的设定。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极权主义+自由经济”政治体制的隐喻，也展现了内卷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首先，是“虚假的自由”设定。

在游戏中，个体看上去都是高度自由的。他们除了需要生活在游戏场地范围内、需要参加游戏，做任何选择以及追逐财富，都是自由的。甚至游戏规则看起来也是公平正义的，一切都很透明——有勇气能力者，将会赢得比赛进而赢得财富。

然而，这种自由在本质上是虚假的。因为在游戏的背后，其实有着强权撑腰，而强权所营造的恐惧才是这个游戏得以维持和继续的根本。所谓自由，只是这个“如来神掌”给参与者们的一种幻觉罢了。

因为，整个游戏场所都被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所控制，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不露脸，对于违规者和游戏失败者，由他们进行射杀。

而游戏参与者只有参与残酷竞争的权利，只有遵守游戏规则的自由，却并没有对这一切说“不”的自由，更没有反抗的自由。

这一点从游戏外界也能看出来。在第二部当中，男主人公试图将这个罪恶的游戏公之于众，或者去反击游戏主办者，但遭到的是最残酷的围剿和猎杀。也就是说，当你敢把游戏真相捅出去，或者进行外部的反抗，他们仍有可能在外部抓走你、猎杀你。

就更不要说在游戏内部，主办者依靠暴力保持着绝对的控制权。

第二，是虚假的财富自由。

游戏参与者看起来是有权追逐财富的。在游戏规则之下，你只要有本事赢过别人，就能一步步获得更多的财富。

但游戏的规则也注定了一点，就是这种财富只是一个账面上的数字，或者说是来自游戏主办者的一种“画饼”，真正能得到那个财富的人，极少，大多数人只是在孜孜不倦地奋斗和折腾，为了那个难以企及的财富而卖命。

在这个过程中，风险是如影随形的——因为参与者没有任何的基础保障。你是可以追逐财富，但如果你不小心翻车或者失败，迎接你的就是万劫不复、难以翻身。

这就是为什么内卷社会总是让普通人面临很大的风险，因为没有基础保障。剧中的“失败就死”隐喻的就是现实中的“失败就返贫”，或者“失败就阶级坠落”。

在一个好的社会，总是会给弱势者以保障，但是在一个劣质的社会，只让你竞争，却不给你保障。

第三，是内卷社会的核心秘密——零和博弈。

在游戏中，参与者最终能得到的456亿韩元，究竟是怎么来的？

看表面，它是主办者提供的，但实际上，它来自于赢家对输家的掠夺，说白了就是用输家的命换来的。

在游戏的每一轮结束时，主办者都会用一个透明小猪造型的球，将最新的奖金余额用钞票的直观方式展示出来。每一轮结束，随着死去更多的人，奖金也会不断增多。

这就是一种极强的隐喻——你越是将更多人踩下去，你就越能获得更多的财富。总奖金池其实不变，就那么多，但是为了这有限的奖金，全部参与者必须进行你死我活的争斗和倾轧。

这正是内卷社会的最典型特征，也就是说：不创造财富增量，只对有限的财富进行瓜分。

但可悲的是，最终奖金看似很多，其实却只是游戏主办者财富的九牛一毛。他们拿出了一点点财富，就能举着红酒杯、坐在优雅的包间里，观赏底层人互相争斗和虐杀，完成了最高的“精神享受”。

有钱人早已腻味了那些普通的享乐方式，唯有通过这种观察，他们才能获得极致的愉悦和快感。

这与古罗马斗兽场的逻辑如出一辙。

那些游戏参与者以为自己努力争取到的财富，也只不过是有钱人的一点点赏赐罢了，而且背后是鲜血淋漓——只有踩死更多的其他人，你才能赢下去。

这也是典型的零和博弈，而零和博弈就是内卷社会最重要的特征。

最后，是规则的禁止互助。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参与者们不起来反抗主办者呢？

不反抗，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是规则不支持反抗。在第二部的第一个游戏——“一二三木头人”当中，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男主人公作为有经验的人，试图通过将游戏参与者们团结起来，用规则抵抗规则，去反抗整个游戏机制。

然而，男主人公遭到了两个结局，先是受到很多人质疑：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是何居心？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真相？

然后，在男主人公尝试团结和互助的时候，规则本身也会对他的行为有限制，导致团结互助非常难实现，而且他自己也面临很大的风险，差点死掉。

游戏主办者，会通过各种规则来鼓励底层人互相搏命和争斗，而不是鼓励他们互助。

参与者不反抗的另一个原因，是有更多的人愿意为了游戏而卖命。尽管质疑者很多，但想要通过游戏当“人上人”并且支持游戏规则的人，也很多。

在第二部的第一次投票中，两种人势均力敌，但幕后主办者充当了投出最后一票的人，强行让游戏继续下去。这也是一种隐喻：就算你们自己发生了争议，掌权者照样会通过各种作弊的方式，让游戏规则继续。

内卷社会和极权主义天然适合结合在一起。鱿鱼游戏整体内核的一个隐喻是：无论底层人如何互相争斗和倾轧，财富的总量却不变，于是奋斗和竞争变成了残酷的内卷；与此同时，“老大哥”在背后盯着所有人，并且掌控这一切，他们最终是依靠暴力和恐惧维持秩序，但表面上还会营造自由与温馨的气氛。

关键是，他们还会享受这一切——钱对他们来说已经多到无聊了，操弄底层人的互害，才是最大的愉悦和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