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古睡莲诗句六则，梦醒香闻子午莲，茈碧花开雪满湖

睡莲往往比荷花开得早，农历四月，荷叶出水时，睡莲已经绽开花朵，浮在水面。

在中国古代，睡莲并不归为荷花属，而归为苹类或者萍藻类。因为这种植物往往没有固定的根系。不像荷花，有固定深埋在淤泥里的根系，且淀粉质多，秋冬也可以采食利用。荷花的果实也清甜，上古就作为粮食之一。所以在中国，历代多有描写荷花的诗文，而绝少睡莲。

但不意味着睡莲并不存在。相反，它们广泛在天然野生的湖泊里，现代植物科学证实，在中国广袤的地域湖泊里，都存在原始野生睡莲，北到新疆，南到云南，以及长江中下游流域。

那么为什么睡莲在中国，名声不显呢？

野生睡莲极其讲究水质和自然条件，且因为它的花没有荷花长久鲜艳，它没有可供采食的固定的根，它的果实，并不好吃，对于古人类来讲，综合利用价值并不高。而随着人类活动增加，大量的开发湖泊，挤占了睡莲的空间，而睡莲又排斥在人工养殖之外，所以很长时间，它是作为水泽野生植物存在，并越来越少。

但是睡莲也绝非没有高光时候。

它的第一个高光时候，是在先秦上古，农业的种植蔬菜还不发达，人们多采食野生的蔬菜。其中晚春，刚刚出水生长的苹类植物茎叶，以其柔嫩鲜滑，深得野生鹿类的青睐，而鹿能够吃的，人模仿尝试，发现了其鲜甜。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诗经《采蘋》

当小鹿呦呦鸣叫，在水边寻找苹的嫩叶时，我们也采集了最鲜嫩的浮萍，用盛大的歌舞宴席，款待嘉宾。

上古之人，也知道水泽野生植物最鲜甜的是刚刚萌发的时候。

正是因为，这类植物食用的期限短，且要面临涉水溺亡的风险，所以鲜嫩的苹类，只供祭祀和贵客。在周朝，女子出嫁，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在出嫁前，去水边采集苹类植物，供奉在先祖前。所以后人考证，周朝女子所采集的苹，就是睡莲，叫大苹，因为小浮萍之类的，过了晚春初夏，就飘荡无影，而相对稳定而有花叶的，只有大苹，也就是睡莲了。

不过，就算是古代，在长江大水域，遇见睡莲，还是个稀奇事。因为这种睡莲，往往只生在稳定的野生沼泽湖泊中，传说，楚昭王渡江，江中飘来一大团植物，直接就冲到了船头，楚王一看，叶子很大，背面是红色的，且根系底下有果实，他就问孔子，孔子说，你这是遇见萍和苹的果实了。看见的人，主霸业。当然这些传说，多少有附会夸张的成分。不果湖泊里的野生睡莲，被冲入长江，那么就是局部气候和地理发生了巨变。古人往往迷信这些，以为是重大的政治征兆，也不能说，没有一丝道理。因为周朝晚期，确实中国的整体气候，发生过重要的改变。

南北朝的医学家陶弘景说："水中大萍，五月有花白色，非沟渠所生之萍，乃楚王渡江所得，即斯实也."也就是后代的医学家植物学家，认为楚王看到的是大苹，有根，有果实，而非沟渠的小浮萍，五月开白色的花。也就证实了古书记载的大苹，大萍，就是睡莲。

睡莲的第二个高光时刻，就是白蘋洲。

古人为了区分睡莲和浮萍，特意用了一个蘋，来强调开白花的睡莲，和开白花的小浮萍之间的区别。蘋被认为有根系，且连绵繁殖，在湿地或者湖泊边缘，大的叫蘋，中等的叫荇，小的叫浮萍。白蘋洲，也就是由野生睡莲主打的野生湿地。睡莲开花白色，晚春早夏，呈现出一片低平壮阔连绵的视觉美。

“汀洲采白蘋，日落江南春。

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

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

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 南梁 · 柳恽《江南曲》

可以知道的是，至少在南北朝时期，还流行晚春和早夏，去湖中间采集水生植物的嫩叶作为菜肴。此时荷花尚未出水，湿地湖泊被这些开满白色花朵的睡莲，荇菜，浮萍覆盖。

当然，有人说，小的荇菜不更甜美吗？那是必然的。

但是作为一个生态，视觉上的那布满湖泊的星星点点的白花，成为了很多人的家乡和江南记忆。

睡莲的嫩叶和嫩茎是可以食用的。尤其是嫩茎，类似藕带，比藕带滑软，水乡的人，不会错过这种美味。

而白蘋洲，具有生态意义上的繁荣和视觉美。

唐朝人的白蘋洲，多还保留着野生睡莲连绵壮阔的美。那站在湖边的人，思绪被碧叶白花的壮阔托举，悠扬飞向远方。“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当然随着野生天然湖泊的缩减，白蘋洲，就逐渐是一个文学上的意境了。

睡莲在中国的另一个渠道，就是随着佛教的流传，印度的睡莲，被僧人或者旅人带到了中国，养殖在佛寺以及贵族庄园里。不过由于睡莲需要精心呵护，所以见到的人不多。

“深山草木自幽奇，四色荷花世所稀。

孤独园中瞻佛眼，凝祥池上捧天衣。”宋 ·张舜民《所寓开利寺小池有四色莲花青黄白红红者千叶皆北土所未见者也惜其遐陬有此异卉》

宋朝早年的张舜民，在无锡开利寺，看到放生池中开了四色的莲花，紫色，黄色，白色，红色，千瓣花开，他说自己在北方从来没有见过，居然在这个小角落，看到了如此奇异的花。荷花没有青紫色的，且如此众多颜色的荷花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小寺庙的小池塘里，所以，这里的莲花，只能是睡莲。

无锡在宋朝早年早已经沦为小城市，但是，在南北朝时代，这里曾经空前繁荣，南朝四百八十寺，说的就是南北朝时期，江南佛教和王权盛行的繁华。这里的四色睡莲，只有可能是外来品种。有可能是南北朝时期或者唐朝的番僧或者相关人员留下的。

不过，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野生的大苹，白蘋，也就被看作了莲。

因为睡莲和莲花的花朵，有着相似。

“荒经海图有往证,欲拾茈碧寻灵湫。”明朝，杨慎

明朝的杨慎，因为大礼议得罪了嘉靖皇帝，被流放到云南长达30多年。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经历，使得他走遍云南的山山水水，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他在云南洱源县茈碧湖，看到了壮阔天然野生的睡莲花。水上有花曰茈碧，形如蓬而差小，有白者，有浅红锦边者，叶如荷叶，花叶本皆长五、六丈，昼则上浮，夜则拳曲入底，微风荡之，香气殊常，采以为羮，味美于莼。

这里的花以湖得名，叫茈碧花，叶子像荷叶，花比荷花小，有白色，有浅红边缘却是深色的，花叶很长，白天漂浮在水面，夜晚则蜷曲到了水下，香气特别，当地人做菜，比荇菜莼菜味道美。

这就是中国的高海拔野生睡莲。

不由得不感叹《山海经》的魅力，因为《山海经》中说:“西五十里,曰罢谷之山,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洛,其中多茈碧。”当然山海经里的洱水和茈碧，是否就是云南的洱海和茈碧湖茈碧花呢，这个无从考证。

但是茈碧湖的睡莲花，从植物学上来讲，可真的是旷古的存在，比人类的历史要久远得多。

“灵峰树绕云千壁，茈谷花深雪满湖。“杨慎

杨慎时代，还无法定义这种花，就是睡莲。大约这种奇丽壮观的景色，也让这位博学者，很难联系到中国古书上的野睡莲——大苹。

茈碧湖被睡莲覆盖的湖面，以白色的花居多，在群山围绕之中，真真是谷中湖水，睡莲如雪，雪满湖。

茈碧花就是中国的睡莲，茈碧莲。

应该是明朝中晚期开始，就有了睡莲和子午莲的称呼。

明朝时，江浙人多吃睡莲的茎，称为绰菜或者瞑菜，说是吃这种菜，令人睡眠好。

而子午莲则是对睡莲开花习性的观察得来，有的是白天开，夜晚闭合，有的是夜晚开，白天闭合。

而在广志中，出现睡莲，说这种莲花，五色，夏天白天开，夜晚缩到水里。花香使人昏睡。

不过这五色睡莲，有一部分可能是外来品种。因为中国的原生睡莲，以白花居多。

“蕉扇匡床称小眠，碧纱如雾影婵娟。

一窗明月凉于水，梦醒香闻子午莲。”清 · 张问陶《夏夜》

明清两代，睡莲因为小巧，花香馥郁，花朵千瓣舒展，而被运用到园林庭院种植审美。

在夏天的晚上，睡在郁闷的房间，下半夜里，有月光和微风，吹来了睡莲的香气。

这想必是快天明的凌晨，睡莲敏感于夏夜的短和晨光的到来，微微张开了口，吐出了芬芳。

按道理，睡莲晚上闭合，白天光照强烈才开花。

不过肯定的是，他的庭院是种植了睡莲的。

睡莲现在成为常见的园林湿地美花，品种不限于中国睡莲，也不断诞生新的品种。

不过，当你看见白色的睡莲，那圣洁而独特的美，是否会想起云南茈碧湖的莲花，和上古人们采集睡莲的美好呢？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