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军一个排几十个人就解放了谅山市，法军逃回了河内

——参加赴越军事顾问团纪行（6）

窦金波

（上集讲到，越军在四号公路谷社山地域消灭了撤离高平的萨克东兵团，同时消灭了接应该兵团的勒巴热兵团，两兵团司令被俘）

我们告别总部前指回顾问团时，黄文泰说:这次顾问团对我们帮助很大，叫我们越南是打不了这样大的仗的，毛泽东军事思想真伟大，用到哪里，哪里就胜利，很感谢你们。我们说:这次胜利是越南的领导和士兵共同努力的结果。胡主席、武总司令、还有你、陈登宁部长,指挥有方，坚决果断，加上下级指挥官和士兵的勇敢顽强，不怕苦、不怕死,还有支前的民工，共同努力取得胜利。这次胜利，有很多经验，战后要很好地总结，当然也有吃亏和失误的地方，也要总结，找出教训，这样就能使部队大大提高一步。打一仗，进一步。希望在战役总结中，再取得成功。

回来后，向梅参谋长作了简要汇报。他叫我们休息。是的，几天来日夜辛劳很少睡，我们都准备好好睡他几天。但是第二天中午，梅参谋长又给我一个任务。原来武元甲要去视察作战现场，梅参谋长叫我和陈赓同志带来的王振夫处长一同去，主要和顾问们联系，选择战斗中表现好的下层干部战士，在现场就地说法，请武了解下层有丰富经验、作战勇敢、善于指挥的人才，应提拔的提拔起来，主要是大队(连)以下的人才，包括战士。因为越军的干部不是从战士中提拔，而是招收学生，送军事训练队学习三个月至半年，然后下去就是中队长(排)、大队长(连),所以打仗时，这些干部有表现好的，但有相当多的怯战，不会打仗，不会指挥。战斗取得胜利，都只表扬指挥员，但真正作战的是下层。梅参谋长的意见是想让武元甲通过实际考察，为改变越军这一制度打下基础。

10月12日傍晚，我和王处长、我的翻译黄敦，和武元甲一道乘上一辆刚缴获的敞篷美国吉普车。武元甲说，先去七溪参加祝捷大会，然后去部队选一些指挥员，到歼灭勒巴热，萨克东的战场上，请他们讲讲战斗经过。我们向他建议，还要选些作战好的中队长、小队长和战士，可能讲得更生动，他表示同意。

我们在狭窄的乡村公路上颠簸了一会儿，上了四号公路，向七溪急驶。天逐渐暗下来，快到七溪时，路的右侧一个黑影闪过，武立即叫停车，飞快跳下车向那黑影快步走去，我们也赶紧下车跟了过去。原来那黑影竟是胡志明主席。他赤着双脚，穿一身普通老百姓的衣服，裤腿仅到膝盖下面，满头缠满了绷带布，只露着双眼和鼻子,说话时扒开嘴上的绷带，很像个伤兵。我们知道他没有负伤，这只是化装，因为他外出时都要化装。这时，一个小伙子赶了上来，他是胡的警卫员，也化了装，身背一支冲锋枪，一块布系在脖子上，好像个斗篷，盖着那枪。胡也是去308大团，武请他上车，他坚决不上，我们再请他上车，也没有用，他终究没有上车。我们只好先走了。

到达七溪，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但看到不少军人来来往往。在一个很大的广场上,可能是个飞机场（编者注：七溪确实有个飞机场。）部队排列坐在四周。沿着部队的行列，每隔几十米就有一堆篝火，战士们高声唱着越南国歌。没见到大团的人，是中团的几个负责人迎接了我们，陪武元甲绕场一周，我们随在后面。战士们高呼口号:胡志明“摩那姆”，毛泽东“摩那姆”，中国“摩那姆”。“摩那姆”是万岁的意思。武元甲在绕场一周时频频向战士们问好，道辛苦，像阅兵似的。这时，我们建议仪式尽快结束，以防敌飞机袭击，并劝武尽速离开现场。武表示同意，向那几个负责人作了指示后，我们就到了几公里外的大团部。

第二天，得知胡志明主席也在大团，但天亮后又走了。我们听取了大团向武元甲作的战斗经过汇报，是参谋长汇报的，没讲多少缺点，只讲各级指挥如何好，内容空洞。叙述战斗过程，也极简单。后由王处长向大团顾问王砚泉同志讲了我们来的任务，要求他通过中团、小团顾问挑选一些在战斗中突出的人物，不管哪一级的都可以，但注重在基层中挑选。原来，出发前武元甲已告诉308大团要看什么地方。所以308大团已有安排，战场上敌人尸体也已粗略掩埋。

我们用两天时间，看了2、3日战斗的地方、一个越军小团团长牺牲的地方和谷社山地区。越军小团团长牺牲是因为法国人丢了凝固汽油弹，把一片树林烧掉了，小团团长的指挥所在此树林中，一些干部战士也被一齐烧死。对这个小团团长后来还举行了国葬。其余两个地方，都是由小团、大队的干部讲战斗过程，而挑选的基层干部战士(多数为班长),则讲了他们作战时的具体行动。在这过程中，我们发现，指挥干部职务越高，越不大了解战斗的具体情况。他们在接近敌人时还能指挥部队，在互相对射时也可以指挥，一到发起冲击，他们就不了解情况了。相反，基层的干部，多数是班长副班长，也有几个中队(排)长和战士，讲冲击和迂回或突击敌阵时，如何打，如何抓敌人，讲得很具体，而且都是自动的行动，没有上级的指挥。有一个班长讲得很形象:他们攻击一个山头，向前运动时，指挥人员走着走着就没有了，他们几个班长商量着打，谁吸引敌人火力，谁率领多少人迂回，谁率领多少人冲击等，井井有条。而法军最怕迂回和包围，一旦翼侧和后方发现越军，即惊慌失措，这时发起冲击非常有利。他们也说白刃格斗，但说到具体的冲击时，看来都没有白刃格斗，因为越军一冲击，敌人就跑，跑不了就交枪。法军打仗，一靠火力，二靠工事，野战中工事简陋，主要靠火力。许多班长都谈了压制和吸引敌人火力的经验。战斗中，先压制和吸引敌人的火力，然后迂回到翼侧或敌后发起突然冲击，伤亡小，收获大。一个班长讲了他指挥将近一个大队的人员如何组织火力，如何迂回，如何爬陡峭的山峰，如何出其不意冲入敌阵，占领一个山头，俘虏六七十名敌兵的战绩。还有一名中队长的战绩和这名班长差不多。谷社山四面都是峭壁，只有西南面可以攀登。这条路是一个班长带几名战士找到的，夜间摸上去，突然开火，敌人慌乱中不知越军上来了多少人，丢下山口逃走，越军大部队才从此攀登上山，然后又逐洞抓敌人。只要向洞口打几枚手榴弹，冲锋枪一扫，敌人就投降。勒巴热就是在这种山洞中被俘的。

总的说来，武元甲已看出，凡是冲锋陷阵时，多是班长们指挥打的仗。大队以上指挥员只能在冲锋前部置，没有临阵指挥。中队指挥员亲自带队冲锋的也不多。为此，武元甲临时做出决定，到部队中开了三次战士座谈会，每一个中团挑选班长、战士20人左右，开半天，连走路在内，用了两天多时间。在这些座谈会上，进一步验证了视察战场所得到的印象。武元甲事后对我们说:部队下层有的是带兵打仗的人才，你们的意见很对，要从下面找有作战经验的人，提到领导岗位，才能提高部队的战斗力，这是建设军队的重要问题。

本来,第二天(大约是10月20日)要回总部前指，但夜间得到前指来电:谅山已解放。武发电询问详情。拂晓，接总部前指电，说谅山之敌确已撤逃，河内敌人万分惊慌。陈、韦、邓建议速去谅山，并命令部队到谅山附近集结，准备进军河内。武元甲复电同意，即告 308大团向谅山进发。我们即随武乘坐的那辆吉普车出发。走不多远，在一个山隘处发现桥被撤退的敌人炸断，只好叫吉普车回高平，我们步行去谅山。

一路上，我们碰到一些越南士兵，询问了谅山解放的过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大致情况是:七溪敌人被勒巴热、萨克东兵团覆没的事吓破了胆，分区及一个小团的军官乘飞机逃跑，其余的在地面上逃跑，溃不成军；跑到下一个据点，就说越盟大军到了，下一个据点的人也跟着逃跑。有的直向河内跑，有的沿四号公路向谅山跑。那岑、同登也惊慌了。法军谅山司令手里还有一个小团，派到同登截击越军。这个小团到同登，受溃军的影响，恐慌万状，也四散逃跑。据说小团团长领了一部分残兵，向我镇南关的部队(仅一个副连长带几十个士兵)投降。追击法国溃军的越军一个中队追到谅山时，越北司令官丢下所有辎重，乘飞机逃跑了。这个中队进了谅山，谅山就解放了。我们两天后到谅山，看到到处乱糟糟的。谅山石洞很多，都是法军存放军械、器材、弹药、粮食的仓库。粮食已被市民拿走很多，有的洞口白面撒得满地都是，有十多公分厚，踩得结结实实。弹药、军械仓库有越军看护。一处营房中有几十辆完好的汽车，但轮胎大部被割掉，是越军的人割的,拿去做简易橡胶草鞋(类似凉鞋)。我们见到越军一个中队长，就请他们在仓库门口都放人，做好看守工作。第二天，陈赓、韦国清、梅嘉生、邓逸凡诸位领导同志到了，越军总部前指也到了，在郊外住下(因为法军飞机已经开始轰炸谅山)。此时有的越方领导人议论说，要是乘胜一鼓作气打下河内多好啊!有的说打河内必须先打下嘉林机场，同时切断敌人从河内到海防等沿海港口的通路，防止敌人从空中海上逃跑；然后，包围河内，迫敌从陆上南逃而于运动中歼灭之。陈赓同志与武元甲等闲谈时也曾说，如果中国派一个军给我，可以直下河内，迅速解放越南。不过当时朝鲜局势紧张，美军仁川登陆后，朝鲜战局恶化，我东北边界受到威胁，为保卫国家安全，中国要考虑抗美援朝，不能两面作战，不可能向越南出兵。实际上越南当时打大城市的条件也不成熟，应另选战场，广泛开展游击战，配合运动战大量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不应急于打大城市。急于求成，反而不利。由于主力部队的集结尚未完成，有些搜山部队还没有找回，部队需要休整，攻河内之事，只能是议论一下而已。

至此，战役以大大超过预期目的的结果而胜利结束，一举把封锁中越边界的谅山至高平段的四号公路全部解放，还把从谅山到芒街的边界封锁也消除了。因而此役不再叫高平战役而改称边界战役。整个战役毙伤俘敌8000余人，法国在越北的总兵力(不到15000人)大部被歼，收复边界的大小许多城镇，包括高平、谅山、老街等省会。战后，法国在越南的军队总司令(上将)、越北司令(中将) 均被撤职。顾问团于11月上旬返回广渊，准备参加越军的总结，陈赓同志也于此时回国。

边界战役后，中国顾问人员和越方军队干部的关系更加密切。过去，越军干部对我们多少持怀疑态度，介绍情况多有保留，内部缺点不愿向我们暴露，对我们的建议，明里接受，暗中并不全部实施。现在情况有了大大的改观，战士见了我们都很亲切，老百姓见了我们也敢接近，向我们伸大拇指，干部向我们提出的问题多了，而且敢于把他们存在的问题说出来，请我们谈解决的方法，我们的建议也易于接受了。比如，那位指挥七八十人作战的小队长，一下子被提为大队长，而且提了不少战士当干部。95中团小团长尹岁被提为副中团长，取代了“约”的位置，“约”被调回总部(1958年我在宣化炮兵学院学习时，尹岁也到该学院学习，那时他已是越军炮兵副参谋长；1972年武元甲到西安参观时，兰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同志带我去陪同，武元甲告诉我，尹岁已是越军的炮兵司令员)。他们热烈称赞毛主席确实伟大，毛泽东思想也适合越南，干部战士均对此有强烈的反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