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罢免案压力下总理赛塔暂可履职，泰国政坛掀新一轮内斗？

5月23日，泰国宪法法院审议了由40名上议员提交的请愿书，以审查泰国总理赛塔·他威信（Srettha Thavisin）任命皮彻（Pichit Chuenban）担任总理府办公室部长（又称国务部长）一事是否违宪。

据泰国《曼谷邮报》23日报道，宪法法院当日以6比3投票裁定，同意接受该请愿书；也以5比4的投票认定，赛塔在审理期间不需要暂停总理职务。赛塔将有15天的时间对有关事宜作出解释。如果最终被判有罪，赛塔可能会被免去总理一职。

据央视新闻报道，不久前，5月3日，赛塔才与改组后的内阁成员在曼谷律实宫向国王玛哈·哇集拉隆功宣誓就职，其中新任职官员就包括原总理顾问皮彻。40名上议员5月16日向宪法法院提交请愿书时说，泰国宪法条款要求担任部长职务者“必须诚实正直”，禁止不遵守道德标准的人担任部长，而皮彻曾在2008年担任前总理他信律师期间试图贿赂最高法院官员，被判处六个月监禁。赛塔在明知此事后仍任命皮彻，因此违宪。

“皮彻的提名争议，反映出与前总理巴育关系密切的旧势力对现任内阁的警告。赛塔总理有一定机会能最终通过这场考验，但此事会导致他以后在行动上更为谨慎，避免与旧势力集团发生冲突。”泰国玛哈沙拉坎大学政治与治理学院副教授桑亚拉特·梅苏万（Sanyarat Meesuwan）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

泰国总理赛塔·他威信 视觉中国 资料图

历史重演？

此次请愿书事件发生在总理赛塔在意大利访问期间，这不禁使人想起为泰党的精神领袖、也是赛塔密友的前总理他信，后者2006年国外访问时遭遇军事政变被赶下台。据美联社报道，他信下台引发了他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多年的斗争，其支持的政党在选举中继续表现强劲，赛塔和执政的为泰党一度被认为是前总理他信政治机器的一部分。

路透社报道称，政府批评人士称，皮彻之所以能获得任职，是因为他与他信关系密切。十几年来，皮彻一直是具有政治影响力的他信·西那瓦家族的亲密助手。作为一名律师，皮彻曾为前总理英拉和他信在大型法庭诉讼上辩护。他信去年结束15年的流亡回到泰国，虽然已从政坛退休，但仍拥有相当大的政治影响力。

不过，与他信在位时推行一系列带有民粹色彩的“铁腕手段”不同，从竞选阶段起，赛塔就表现出较为温和的政治路线倾向，尤其是他不寻求废除或修改“侮辱王室法”，因此更容易被保守派接受。赛塔作为泰国近十年来第一位没有军方背景的文职总理，商人出身的他将政治主张着眼于经济和选民福祉，对气候变化、地缘政治等问题抛出的见解也吸引了大批中产阶级受众。同时，赛塔上台后出台的一系列振兴旅游业、促进经济发展的措施都已取得较为明显的效果。

赛塔之所以能成功担任总理，也是各派力量最终协商妥协的结果。因此，在面对上议院提出要求罢免总理的申请时，赛塔显得更为从容。目前身在日本的他面对采访时表示，他不会因为上议员向宪法法院提出的申诉而分心工作。

“支持者可以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诚实的。我们是专业人士，随时准备澄清任何疑问。”赛塔在日本受访时表示。5月24日，他在《日经亚洲》未来论坛活动间隙讲话称，他对宪法法院5月23日的裁决表示尊重。“我个人知道我是清白的，但我想说的远不止这些。我需要尊重宪法法院。所以就让这个过程……顺其自然吧。”他对《日经亚洲》表示。赛塔定于24日回到泰国。

赛塔曾于早些时候解释说，在提交新内阁阵容以供王室批准之前，他已向政府的法律机构征求有关任命皮彻的法律意见。21日，皮彻决定辞职，希望此举能减少赛塔的压力，以让赛塔继续担任总理。宪法法院23日也驳回了针对皮彻的类似诉讼请愿，因为皮彻已于21日辞去了内阁职务。

据泰国PBSWorld电视台报道，泰国5月31日起将举行关注性少数群体权益的“骄傲节”庆祝活动，为期5天，总理赛塔及为泰党高级成员将参加游行活动。赛塔多次强调自己将在泰国国内外履行职责、完成既定行程，包括7月28日在泰国国内庆祝国王哇集拉隆功的生日，以及可能最早在8月开启新的外事访问。

越界警告？

实际上，提交请愿书的上议员任期已于5月11日正式结束，新一届上议院议员选举程序于本周启动，预计于6月结束。据美联社报道，有批评者质疑说，这些卸任的上议员并无权利要求罢免总理。

根据泰国2017年版宪法，上议院250名议员任期五年，于今年5月正好任期届满。这些议员全部由2014年政变后军方掌管的“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任命。2023年，于大选中取得历史性突破的新兴反对派政党远进党一度掌握组阁主导权，和为泰党形成政治联盟，但远进党一直无法获得上议员的支持而无法组建政府，两党联盟因此破裂，远进党被踢出组阁进程，为泰党转而与亲军方的其他政党合作。

尽管赛塔成功于2023年组建政府，但他与军方背景色彩浓厚、“保皇派”立场鲜明的上议院关系颇为微妙。上议院议员多与泰国军方利益捆绑，对任命总理程序影响大。赛塔当选总理前后曾表示，要限制上议员过大的权力，防止前总理巴育势力反扑。

5月，赛塔正式下令要逆转泰国现行的“大麻合法化”政策，重新将大麻划归为仅限于医疗和健康目的的麻醉品。两年前，时任总理巴育政府在疫情打击经济的背景下推出大麻合法化政策，以吸引游客访问泰国、提振市值数十亿美元的医用大麻产业、为农民带来新的经济作物等。分析人士称，赛塔对大麻问题的“U转”触动了巴育及其亲信、军方、警方等相关方的利益。

泰国政治学专家、朱拉隆功大学教授提蒂南·蓬苏迪拉克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形容，泰国政治是一种结合着议席分布情况、各势力议席差距、不同势力间微妙关系的“复杂政治方程式”。随着上议院迎来重选，泰国政坛的政治方程式也迎来重组。

桑亚拉特·梅苏万对澎湃新闻说：“2024年上议院选举不是直接选举。这个过程相当复杂，会根据参选人的专业知识、经验、职业、特征等在不同领域进行选择。此次竞选涵盖了社会中20个职业群体，并在区级、省级和国家级三个层面开展。”

“这一复杂的过程很可能是2017年宪法起草者有意为之，他们的目的是利用上议院作为制衡直选下议院的工具，并将其作为保护泰国旧势力集团政治权力的工具。”桑亚拉特·梅苏万说。她认为，这次选举不太可能带来政治变革，而这是远进党等被标签为“民主派”的新势力所最为看重的事项。

根据泰国宪法，新一届上议院人数仅为200人，较上一届更少，而且无权选举总理。不过，桑亚拉特·梅苏万认为，新任上议员很可能会继续受到旧权力集团的影响。

泰国上议院议员迪拉吉在回应质疑声时说：“泰国上议院成员需要持续坚守职位、履行职责，直到新一届的上议院成员产生。对泰国总理赛塔发起的‘罢免申请’，我们遵照的是法律，而不是派系之间的争斗。”桑亚拉特等分析人士则认为，以司法手段控制行政和立法，是旧势力集团维持政治影响力的策略之一。“本次提案是旧势力集团向为泰党政府发出的警告信号，要求其不要逾越界线。”她对澎湃新闻说。

尽管宪法法院有过许多有利于保守派的裁决记录，但分析人士称，赛塔可能并不会那么容易遭到罢免。然而，请愿书事件仍可视为赛塔政府自2023年8月上台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

在赛塔、他信与为泰党，巴育、军方与上议员等政治集团之外，与为泰党分道扬镳的远进党及社会运动人士也面临着强大的政治压力。皮塔领导的远进党的主要政见之一是要修改刑法严苛的“欺君罪”（“第112条”），遭请愿书批评说这是要颠覆君主制度，远进党面临被解散的危险。5月14日，长期参与抗议活动的学生活动者蓬·涅蒂波恩（Netiporn Sanesangkhom）在被关押期间去世，时年2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