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约会

作者：张琪

六年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女性的电话。

那是一口语音纯正的普通话，似乎有种撩拨人心的魅力。她确定了我的身份后就在电话里吃吃地笑着：“……我想，你不会拒绝一个老同学的邀请吧？对，就我一人，在城东刚开张的夏威夷餐厅，咱们不见不散。”

她叫彩华，又叫公主，是我高中的一个女同学。她是在高二时从北方一个挺有名的城市转过来的，也是当年我暗恋的对像。公主是我们男生给她起的绰号。她平时穿的是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这在当年可是最时髦的服装，也是一种高贵身份的象征。有次学校里组织晚会，她跳的是西藏风情的民族舞，在舞台上潇洒自如地甩着长袖，吸引了台下多少男生痴迷的目光，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当年那婀娜多姿的样子。

她的父母是在军队上工作，据说是个团长，这个级别，当年别说在我们学校就在整个县城里也是屈指可数的。上课时她就坐在我的前排，耳边的两条小辫子，在我眼前不时地晃动着，也搅动着我青春年少的心。记得有次放学时她悄悄递给我一本书，并悄悄嘱咐我，不许给别人看。那是一本普希金的诗体小说《欧根.奥涅金》，属于“黄书”之列，我想自己是独享殊荣，自然是看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回想起来成人后一直痴迷于文学，可能与这本“黄书”启蒙有关。但我当年没有勇气向她吐露衷情，因为我的父母都是识字不多的城市贫民，觉得说出来心中的秘密是对她的亵渎，有点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的味道。

高中毕业后，我随大流下乡当知青，她的父母给她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后来再就没有消息。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她却给我来一个电话，一下子就勾起了许多往事，心中早已熄灭的火花又浓浓地燃烧起来。

走进有异国情调的夏威夷餐厅，我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略施粉黛，一对大眼睛还是忽闪有神，只是显得比以前丰腴了一些，通体洋溢出一种女性成熟的美。

多年没见面，没想到她说话比从前豪爽多了。“我俩就像情人约会一样，你爱人不会有意见吧……”她笑眯眯地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只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热就摇摇头含糊其辞地回答：“这阵儿单位的事多一点，晚上不回家吃饭是常事”。

“前天在市报上读了你的文章才知道是你，原来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哩。”我暗暗有些自鸣得意，正想问她读的是什么文章，不料到她环顾四周后把话题一转。

“这里的环境不错吧，你知道这里的牛肉煲仔饭是全城有名的，黄牛肉嫩得很，入口融化，想不想尝一尝。”看来，她到这里不止一次了。

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了句“随便吧，不过不能要你买单。”

“好，我就不客气了，来一壶绿茶、两份牛肉煲仔饭！”她果断地吩咐身边的服务员。

我俩面对面地坐着慢悠悠地喝着清茶，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往事来。“你当年可是我们许多男同学崇拜的对象……”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早年就憋在肚子的话。

她听后有几分得意地笑起来：“哎，你当时怎么不早说呢，如今都成了老太婆了。”

我不知怎么就说出似乎有些挑逗话来：“一点也不老，风韵犹存。”

“你别尽拣好话说，谁不知道，像你们这样成功的男人，标准提高了，现在眼睛都是盯着下一代……”

嗨，我算那门子成功男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代替了回答。

“听说你升官了，也可以用公款消费了，我们吃一点也算是除霸雪恨，看来我的眼力不会错，当年我就觉得你与别人不一样，果然如此，你现在混出人样了，也可以为同学们谋福利了。”说着她从身后的皮包中掏出一副璀璨耀眼的珍珠项链，我这时才发现她随身带了一个鼓囊囊的大皮包。

“这是南珠，你一定听说过合浦珠还的故事，这就是正宗的合浦南珠。”

她要送我礼物，我暗暗有些诧异，心想自己可没这个精神准备。

“你给你单位里同事推销推销，算我俩合伙，有提成的。”一听这话，我心里就暗暗凉了半截，隐隐约约地猜出了她打电话约会的目的。

“怎么样，看不中，我还有别的东西。”说着她又从包里摸出一块绿绿的小玉石佛来，这是陕西蓝田玉，白诗中说的那个蓝田日暧玉生烟，就是指的这种玉……”看来她的以前的文学知识全派上了用场。

“你们单位里逢年过节不是可以发一点东西！”

“什么！过年给职工发项链和玉石？”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丝毫不理会我的表情接着说下去：“……作公款礼品总用得上。你可别太书生气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就像我爸爸，退下来就没有人理了。要抓住机会，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该出手时就出手……”她就开导我起来。

“你也别急，看你紧张的样子，我是提前先给你打一个招呼，记住这事，过几天我们再联系，这几种不行其他的货物我也有，保证是最低价给你，比如做房子的钢材水泥……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哎，你就大胆干吧，保准比你平时写酸拉巴机的小文章来得快些！”

服务员把热气腾腾的煲仔饭端上来了，她的注意力就移到眼前的饭上了，她一边吃一边高兴地谈论着。

“这饭中的牛肉嫩吧，在家里无论如何也弄不出这种味道，我告诉你，人到中年，猪肉要少吃牛肉要多吃……”

饭吃完了临分手时，她望着我意犹未尽，吞吞吐吐地说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她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眉宇间像是荡漾着一丝柔情。

望着她那水汪汪的眼神，我心里顿时像揣着个小鹿怦怦直跳：“说吧……”我不敢正眼看她。

“你真的能签字报销吗？”

听这句话，我松了一口气有几分失望，也有几分茫然。

她为了掩饰自己格格一笑：“好，那就再点两份饭打包，我带给他们爷俩，免得我回家还要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