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有情人难成眷属》（87）：前尘影事

“小耿呢？咋还没来？”

“他不来了。我打发他干别的去了。勘察水面，有咱们俩去，人手足够啦！”

毓秀的心一下子又抽紧了。女人用她特有的敏感立刻想到了今天将要路过的悄无人声的草甸子小径，还有那连水鸭子也会感到寂寥的空旷的七星泡，不由担心害怕地回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两次，旭洪哥跟自己单独相处时突然爆发了难于抑制的情欲的冲动。当时要不是自己冷酷无情地严词拒绝，简直就要出现情欲的陷阱，从而亵渎了他们之间纯净的爱情。因此，一种惊恐而又甜蜜的预感，使她蹙起了修长的眉毛，嗔着说：

“你呀，还是回去，换小耿来！”

旭洪完全不搭理她，只顾拿起一张热烘烘、油光闪亮的葱花饼，一面贪婪地嚼着一面逗趣地说：“就冲这么好吃的油饼，我也不能不来呀！”

毓秀好像谁洞察了自己心里的秘密似地掩饰着说：

“本来这油饼可都是给小耿准备的。算你有口福！给！”说着递给旭洪几只塑料袋，“快把油饼、茶蛋、肠子都装上，咱们赶紧上路！”

好一个晴朗的夏日！天空，瓦蓝瓦蓝的；白云，飘忽飘忽的烈日直射而下，把夹在半人高的蒿草中的草甸小径蒸腾得火盆一般的炙热。没有一丝风，连小径两旁的草也不摇晃一下。一股股热浪，直朝走在小径上的钟旭洪和张毓秀涌来。前者肩扛测距仪，手拎三角拐尺，后者肩挎装满食品的挎包和一对盛满白酒和凉白开的绿色军用水壶，手拿一根测距的标杆。两人都心事重重，却又难于启齿；谁也不说话，只听见唰唰胳膊肘时不时地拂动蒿草的磨擦声。

其实，旭洪是兜里揣着当年毓秀以身相许时的信物，一心想要窥探二十多年来对方心里的隐秘，才毅然决定冒社会舆论之大不韪，来陪同旧日的情人勘察水面的。昨儿下晚，从来都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老钟太太竟然破天荒头一遭用抱怨的口吻朝儿子责怪起毓秀的不是来：

“洪啊，你也得说说她毓秀呀！今儿后晌本来你老叔替她考虑得多周全，安排得多体贴呀，答应先调她到市里去工作，安上户口以后，再给她寻摸一个合适的对象。真是上哪儿去摊上这么个菩萨心肠的领导啊！可谁曾想，那拔犟眼子的毓秀不光是不答应，还说些个不当说的话，后来就气得你老叔摔了杯子。这一来，毓秀可就不在理儿上啦！”

妈妈学说老半天，给旭洪最深的印象就是毓秀拒绝了调去市里，也拒绝了进城去找对象！一下子又牵动了他那根爱情的神经：她为什么坚决不离开老屯？还不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吗？痴情的毓秀，我终生对你抱愧的毓秀啊！

记得那年他被造反司令董殿顺诬陷入狱，在县拘留所蹲了半年风眼，无罪释放那一天，正赶上妻子淑娟生穷生猫月子，老钟太太就让毓秀给他带了换洗衣裤来县城拘留所接他。他们两人从拘留所出来，她瞅着他满嘴满腮乱草一般的胡子和一下子瘦削成两个坑儿的双颊，泪水便刷地夺眶而出。

他却故作轻松地逗趣：“我不像个人样儿了吗？我真想就这样照个相，留个纪念呢！”她说啥也不答应他去照相，却估逼着他去到街里理发店理了发，修了脸，又重新出落了一个她心里的旭洪哥。

过后又陪他下饭馆就餐。那会儿他就着一毛钱一碟的工农兵大众菜，竟然连吞带咽了十个三两一个的大馒头，真是饿牢呀饿牢。吓得她连声劝阻：“别别，要撑死呀！”同时又心痛地噗噗滚出泪珠来。

出了饭馆，双双步行十二华里回屯，又路过儿时他背她过河的那条江汊子。忽然他瞅见她敞领衬衣上裸露的白皙的脖颈汗津津地闪着亮光，竟回想起儿时背她过河那工夫她的鬓发触摸着自己后脖子的甜蜜的感觉，不由激动地抓住她的手，问道：“还记得背你过河那工夫咱俩说过的话吗？”

他发觉她那只被自己握住的丰腴而带老茧的手也在轻轻地颤动。她眼里汪着的深沉的泪水眼看又要滚出来了，却用发颤的声音，说道：“忘了，啥啥都忘啦！健忘的人才是快活的人呀！”说罢抽出手来，只身走到头里去了。

去年，他俩一同去省参加乡镇企业代表会议，会议期间，他伴同她去访问她当年就读的财会中专旧址。在归途的夜色中，他迫于不可抑制的恋情，又一次向她提出重新结合的要求，而且信誓且旦地说，只要她个默许的表情，他回屯就召开家庭会议，跟妻子淑娟办理离婚。一时竟把她吓呆了。她冷若冰霜地拒绝了，并且连着好几天不再答理他。……这就是善心的妈妈永远不能理解的毓秀啊！

昨儿下晚，媳妇淑娟倒是对自己没有半点几怨怪的言谈，却把他侍候得格外尽心。从立柜里拿出平素只有待客才舍得拿出来的几十元一斤的上等茉莉花茶和几十元一条的中华牌过滤嘴香烟，尽他喝，尽他抽。脸上还堆起有点儿做作的柔情和媚态。只是，在妻子的柔情和媚态里，总使他或多或少地感觉到蕴含着一丝丝女人在情场上获胜后才会有的笑意。这就大大地激怒了他，以致夜里两口子同床共枕的时候，他不能不为维护自己对毓秀的圣洁的感情，而冷淡地推开了妻子冲自己伸过来的柔软的胳膊和贴近自己的温馨的身子。

未完待续……

本小说以北方农村改革为背景，描绘了当时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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