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冠的成色？“可汗”战斗机项目与土耳其国防工业1.0

2024 年 2 月，土耳其成功完成了“可汗”战斗机原型机的首次试飞。这架飞机的名字取自古代中亚君王的头衔，土耳其媒体宣称它的性能让 "我们祖先的遗产引以为豪"。这自然引出了一个问题：“可汗”是一位真正的万王之王，又或者还只是一位王位的觊觎者？

现在，土耳其声称自己是一个尖端技术精英俱乐部的成员，这个俱乐部由美国、俄罗斯和中国组成，这些国家都曾试飞过自己设计的第五代战机。这是土耳其国防技术和工业基础长期投资的结晶。然而，对 “可汗”的炒作并不完全符合实情。土耳其在研发 “可汗”的过程中严重依赖外国支持，这削弱了土耳其政府关于“可汗”是本土设计的胜利的说法，也让人质疑其是否有能力在原型机的基础上取得进展。

尽管如此，只关注“可汗”的技术证书可能会忽略土耳其国防工业投资的更广泛目标。展示开发第五代战斗机所需的工业和技术能力还能提升土耳其的战略地位，并吸引国内受众。同样重要的是，“可汗”项目为土耳其不断增强的无人机（如 Bayraktar TB2）能力提供了一个 "橱窗"。这些成就是有目的的长期战略工业努力的结果，而“可汗”是其中的关键组成部分。

追求独立

土耳其国防技术和工业基础的现代化发展始于1974年因其入侵塞浦路斯，美国对土耳其实施制裁之后。由于无法获得应对国家安全威胁所需的装备，土耳其政府将重点放在了向内发展上。

20 世纪 80 年代，当安卡拉认为外国供应商拖延提供其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所需的装备时，土耳其加快了在国内制造国防装备的决心。这种推动力一直持续到 20 世纪 90 年代，在这十年中，土耳其国防公司和研发机构得到了长足发展。土耳其将重点放在被认为对安卡拉打击库尔德斯坦工人党至关重要的无人机上，由于与以色列的关系恶化，这些无人机的供应面临风险。

2003 年正义与发展党（AKP）执政后，国防投资继续增长。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总统将国防工业形容为 "安全保险和技术火车头"。为此，根据官方数据，土耳其政府的国防研发支出在 2007 年至 2019 年间增加了两倍。由于担心美国仍不愿向土耳其出售其应对紧迫安全威胁所需的装备，土耳其更加注重自给自足和本土发展。

因此，土耳其的国防工业在过去二十年中得到了长足发展。目前，土耳其有四家企业跻身全球最大的 100 家防务公司之列。根据瑞典国际和平研究所的数据，到 2023 年，土耳其将成为全球第 11 大国防产品出口国，而几年前仅排在第 16 位。土耳其军队也越来越多地采购国产装备，而不是外国制造的装备。

尽管如此，土耳其仍然依赖国际合作伙伴提供零部件和技术专长，以大规模生产其产品。土耳其的进口现在有了质的变化：土耳其不再进口成套装备交付武装部队，而是主要进口子系统和零部件完成系统集成。然而，土耳其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国防装备进口国之一。虽然这不是土耳其独有的问题，但这意味着土耳其尚未实现自给自足的首要目标，仍然容易受到外部制约。

为了减少对进口的依赖，同时保持对国外先进技术的获取，土耳其采取了双管齐下的方法。首先，土耳其拥有世界上最强有力的工业合作或 "贸易补偿"政策，确保外国供应商必须投资土耳其工业才能赢得国防合同。其次，土耳其尽可能使国防进口来源多样化。尽管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但目前其 15%的国防装备进口来自俄罗斯。土耳其的合作伙伴和供应商还包括一系列拥有优势领域能力的小国。乌克兰的发动机技术和韩国的坦克部件就是最近报道的两个例子。这种方法在北约内部独树一帜，使土耳其得以提高自身能力，减少对进口的依赖，“可汗”就是一个例子。

然而，这种方法仍有局限性。土耳其在购买俄罗斯的 S-400 防空系统后，于 2019 年年中正式被踢出美国主导的 F-35 项目，就生动地证明了这一点。该项目本可为土耳其带来能力和经济上的双赢，但美国政府认为，一个盟国同时运营 F-35 和旨在对抗 F-35 的防空系统是不可接受的风险。土耳其被踢出 F-35 项目暴露了其能力规划的重大缺陷，显示了其当时国产空中作战能力的局限性，并凸显了其对外国供应战机的依赖。

然而，这一事件并没有说服安卡拉改变其做法。相反，似乎只是强化了土耳其从 20 世纪 70 年代吸取的教训： 自给自足至关重要。尽管土耳其在技术上存在潜在的依赖性，但仍决心在北约内部保持政治独立，这继续给土耳其带来挑战。去年，土耳其与美国的防务合作再次陷入僵局，美国国会搁置了重振土耳其 F-16 机队的 200 亿美元一揽子计划，直到安卡拉批准瑞典加入北约。德国也拒绝支持英国主导的向土耳其提供台风战斗机的提议。目前，土耳其整个空军作战能力都存在不足，而“可汗”还无法弥补这些不足。

因此，“可汗”项目是一个悖论：既反映了土耳其决心克服对外国供应商的依赖，同时实际上也强调了这种依赖的深度。这揭示了大多数有抱负的国防工业大国经常面临的困境： 要想获得一流的装备和技术，往往需要技术转让以及与国际老牌制造商建立合作关系，以增强自身能力。国防经济学家建议，各国必须通过一个减少对外依赖的过程，从向更先进的开发商全盘购买技术，到消化吸收，直至实现自主研究。在实践中，这条道路要求与美国和北约，或者可以说与俄罗斯和中国等其他国防工业强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政治一致，而土耳其还不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

近年来，土耳其实施了一系列技术上雄心勃勃的旗舰国防装备项目，其中无人机和航空一直是重点。媒体报道的重点是 Bayraktar TB2攻击型无人机及其在利比亚、阿塞拜疆和乌克兰战场上的表现，而土耳其的航空研发工作则集中在作为技术标杆项目的 “可汗” 上。

雄心壮志展翅高飞

2024 年 2 月 21 日，“可汗”原型机成功完成了 13 分钟的试飞，引起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北约联合空中力量能力中心将第五代空战平台定义为 "能够在高度竞争的作战环境中有效作战的平台，这种环境是由当前最有能力的空中和地面威胁所决定的"。这意味着要注重隐身功能和高度数据处理，以便与未来的自主平台集成。

这是一项艰巨的技术任务。要达到所需的低可视性，需要研发一系列材料、涂层和加工制造方式，其中只有一部分可以利用土耳其现有的复合材料工业。然后，还需要将这些材料与传感器、飞行控制系统和喷气发动机集成在一起，以保持这种先进平台所需的低雷达信号。这些功能依赖于定期的、高度先进的数据更新，以确保“可汗”的电子战和瞄准系统始终处于最前沿--就像 F-35 定期推出的技术批次更新一样。然后，整个制造工艺需要具有可重复性和可扩展性，以便土耳其能够大批量部署第五代战机。

早在 2019 年，就有批评家认为，土耳其目前在推进系统等关键领域的技术经验有限，因此很可能在“可汗”上过于冒进。完成试飞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诋毁者的观点是错误的。

但事实上，研发和生产一款第五代战斗机仍然很难。美国拥有丰富的国防资金和技术能力，是北约盟国中唯一一个尝试过完全国产第五代战斗机项目的国家，即 F-22 和 F-35（尽管后者确实有一些外国设计参与）。即使是法国的 "阵风 "战机和瑞典的 "鹰狮 "战机等本国独立研发第四代战机的国家也是凤毛麟角。此外，这些欧洲战机的 "独立性 "往往掩盖了其对外部提供的关键系统的依赖。世界各地有无数广为人知的案例研究表明，研发和生产先进一个作战航空项目往往既困难又昂贵。

就“可汗”案例而言，国际合作伙伴在多大程度上对这一成就起到了固有作用仍然是个问题。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包括英国 BAE 系统公司和美国通用电气公司提供的技术咨询，前者是 2017 年签署的英国-土耳其协议的一部分，而后者则是迄今为止通过其 F110 发动机为“可汗” 平台提供推进力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开发土耳其国产替代品的工作正在进行中）。这反过来又对土耳其是否有能力将一次性试飞成功的第五代飞机转变为可重复、可出口和可持续的正式服役项目提出了质疑。反过来，固有的出口限制可能会限制土耳其未来的选择。

土耳其成功试飞“可汗” （Kaan），尽管试飞时间短、操作受限，但能否将其转化为军事上和商业上成功的第五代战机特许专营权，仍有待观察。在某种程度上，这仍然依赖于美国等外部合作伙伴的善意。然而，如果仅从技术角度来看待其成功，就会忽略土耳其在国防领域发展努力的更广泛目的，即国际和国内声誉，以及作为其更具直接商业可行性的无人机的技术 "门面"。

土耳其的真正目标

长期以来，土耳其观察家们一直注意到，土耳其寻求更大发展其国防工业，而不仅仅是供应本国军队。与许多其他出口国一样，土耳其经常将国防工业视为推进战略政策目标、展示其独立性和实力的途径。Bayraktar 无人机背后的公司 Baykar 首席执行官在对土耳其一家报纸发表评论时，将土耳其的业务描述为 "国家技术努力"，并描述了 TB2 如何使土耳其 "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世界上开展活动"。埃尔多安经常谈到土耳其国防工业的表现如何提高了土耳其的国际声誉。土耳其国防工业是国际声誉的来源，是 "土耳其技术创新和自给自足的象征"。

这既不是新现象，也不是土耳其独有的现象。国防工业的价值超越了直接的经济价值。当然，国防装备为各国提供了保护自身利益和遏制战争的能力。但也许同样重要的是，还能带来声誉上的好处：各国创建和扶植国防工业，是因为相信本土国防工业能力是一个国家地位和成功的先决条件，这种信念被称为 "技术民族主义"。

这方面最突出的例子或许是Baykar公司的 TB2无人机在阿塞拜疆、利比亚和乌克兰的表现引起了广泛关注。据统计，Baykar 公司已将 TB2无人机出售给 24 个国家，其中包括与阿塞拜疆和乌克兰签订的联合生产协议。这可以用于具体的政治目的。按照土耳其的条款和条件出口的增加推动了土耳其 "无人机外交 "的使用，扩大了土耳其的 "势力范围"。

TB2无人机只是土耳其利用国防出口和合作生产协议实现战略利益的一个例子。土耳其政府希望其国防出口能增强其支配与供应国之间国际关系条款的能力。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借鉴土耳其自身的经验，即其他国家试图利用土耳其对进口的依赖来影响其政策决策。此外，向其他国家提供 TB2 使这些国家在维护和修理方面依赖土耳其，如果这些国家寻求将 TB2 与其他战场资产整合，也会依赖土耳其的支持。

这也吸引了国内受众： 国防工业的表现具有广泛的跨党派吸引力，国防工业发展战略的跨党派连续性就证明了这一点。各政治派别的行动者都继续赞扬国防工业的发展。正义与发展党尤其将其纳入政府媒体，而 “红苹果”（Kızılelma ）和“马拉兹吉尔特”（Malazgirt） 等平台名称则明确诉诸土耳其民族主义。

无论是大量新闻报道的模式，还是土耳其利用国防工业关系实现战略目的的努力，“可汗” 的发展都不例外。“可汗” 的未来发展计划旨在进一步利用其名气： 公开声明显示，土耳其正在积极探索与阿塞拜疆和巴基斯坦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以进一步发展卡安项目。鉴于土耳其迄今为止对国防工业合作的利用，其对“可汗” 的野心可能超出了技术层面，而成为建立联盟战略的基础。

对于北约盟国来说，不幸的是，土耳其似乎并不担心这些关系可能不符合北约的议程： 巴基斯坦与东方某国有着重要的国防工业合作，而阿塞拜疆则继续深化与俄罗斯的关系。与土耳其购买S-400 一样，美国和英国等北约盟国可能会认为这使自身对项目的技术贡献面临风险。不过，这种伙伴关系也可能限制北约对土耳其采购先进战机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