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朱温四年三攻太原 晋王李克用迎来他的“至暗时刻”（中）

（接上回）梁王朱温四年三攻太原 晋王李克用迎来他的“至暗时刻”（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899年这一战的兵临城下被吓到了，光化三年（900年）一开春，李克用就下令大规模修葺太原府的治所晋阳城，城墙要加高加厚，护城河也要挖的更深，总之要先把自己老家的防御先建起来。

因唐朝发祥于太原，因此太原是当时全国首屈一指的大都市，仅次于长安和洛阳。武则天在位时，升太原府为“北都”，以汾河为界设西城为晋阳县，东城为太原县。成文于北宋时期的《唐会要》记载旧太原城“左汾右晋，潜丘在中；长四千三百二十一步（约6.7千米），广二千一百二十二步（约4.8千米），周万五千一百五十三步（约23千米）。” 这个“左汾右晋，潜丘在中”，指的是太原城是分立于汾河两岸，城池之间有虹桥连接，是一座横跨在汾河上的奇观大城！

历代太原/晋阳城的位置

更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唐时太原临接塞北，与突厥、回鹘等少数民族区域接壤，因此城墙是按照军事要塞标准打造的，城墙高三丈五尺（约12米），比长安城还要高出一丈五尺。并且城墙除了用夯土，还使用青砖铺面，这是当时全国极少数城市才能有的待遇。此外，环绕着太原城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外墙以及防御用的罗城，用“固若金汤”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当然，唐朝的太原城长啥样我们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已经被赵光义先用火后用水毁了个一干二净。不过显然这样的坚城给了李克用很大的信心，去面对接下来的危局。

后人想象的晋阳城盛景

时间到了天复元年（901年）。为什么年号要改成“天复”？是因为前一年唐昭宗李晔刚刚从一场宫廷政变中复位，匡扶有功的朱温从东平郡王升级成为了东平王（这会儿还不是梁王）。朱温不仅加官进爵，其势力还有效控制了保义军镇（治所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南），进一步威胁到了李克用的卫星藩镇——位于黄河对岸的护国军。

正月刚过，朱温就命张存敬将兵三万做前锋，自汜水（今河南省荥阳市西北部）渡河，朱温自率中军在其后方做后继，故意避开大道，而是沿着王屋山麓的山道快速进军，几天之后绛州（今山西绛县）和晋州（今山西临汾）守将不战而降。从地图上看，相当于汴军把护国军与李克用的大本营太原切割开了。

汜水渡口的旧照片，当然无论如何与唐末那时不能同日而语了

此时护国军的大当家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克用的女婿王珂（顺带一提下一个有名的王珂是后唐末代皇帝李从珂，本姓王，明宗李嗣源养子）。本来他作为一个护国军节度使，处在梁晋对阵的一隅，相对偏安无事，结果朱温这一来直接杀穿了。

王珂不断派使者给李克用送信求援，前后一路就没断过，又让李夫人给自己的岳父写信，浓缩成四个字就是：爹爹救我！

自己的女儿女婿，李克用如何不想救？只是现在汴军声势浩大，李克用来救，不仅保不住王珂，自己还有可能被朱温吃掉。于是他就出主意给自己的宝贝女儿，让他全家去长安归顺了朝廷。

晋王报之曰：“梁兵为阻，众寡不敌，救之则并晋俱亡，不若与王郎自归朝廷。”
《新五代史 卷42 王珂》

同时王珂也写信给控制今陕西宝鸡、庆阳、榆林一带的岐王李茂贞，称述利害。不过李茂贞这个人比较短视，只扫门前之雪，不管他人瓦霜。

当然，李克用也不是完全不管女儿女婿的死活，他派李嗣昭攻下了汴军控制下的泽州，想要从侧翼威胁朱温的部队，然而收效甚微。万般无奈下，王珂只好和族人数百人想趁夜渡河，投奔长安。但此时的黄河浮冰涌动，浮桥已经被冲坏了，行船也十分困难。王珂的一名牙将刘训就说现在这人心惶惶的，要是趁夜渡河，有一个人作乱，大家都得完蛋，不如暂且投降了朱温好了。王珂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城头竖起了白旗。

黄河冬季浮冰的场景（摄影：张树）

说起来，王珂与朱温还有点“亲戚”关系。王珂是原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的养子，而朱温在中和二年（882年），还是在黄巢军时被王重荣收降，还认了王重荣做干舅舅，所以辈分上朱温和王珂是兄弟关系。因此当王珂反绑自己，牵着羊出城向朱温投降时，朱温拿出了他五代最强表演艺术家的演技，大呼哎呀我太师舅父的恩情我咋能忘呢，王郎你用亡国之礼来相见，酒泉之下的我舅父该咋看我？说完他和王珂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据说场面令人十分感动。

珂欲面缚牵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师舅之恩何可忘！若郎君如此，使仆异日何以见舅于九泉！”乃以常礼出迎，握手歔欷，联辔入城。
《资治通鉴 卷262》

认亲大戏演完了，该来真的了。二月末，王珂在朱温的命令下，前往朱梁集团的大本营大梁。行至华州（今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大梁在东，却往西走，不知为何）的时候，朱温派人假装强盗把王珂杀了，而王珂的妻子，李克用的女儿邠国夫人，史书没有记载后续，大概也在这时候遇害了吧。

连环画里的朱温，比起曹操，朱温喜欢人妻更是天下皆知

朱温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富庶的河中五州（晋州、绛州、慈州、隰州、蒲州）。要知道今天的运城地区至今还在产盐，在盐铁专营的唐朝，控制了盐矿和控制金矿差不多。

曾经不可一世的晋王李克用，此时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与朱温议和。他派出和平使团，带着厚礼，以及一封由李袭吉所写的，文采十分飞扬的和平文书。朱温一边表面应和着和平的讯号，一边密派特使快马加鞭前往其控制下的各地以及从属藩镇，调动起对李克用的大围剿！

三月中旬，朱温回到大梁，随即尽发六路大军（此处以《旧五代史》记载为准）向李克用发起围攻，以总决战的势头势要拿下这一宿敌：

南路：贺德伦、氏叔琮领大军，经河阳，过天井关（山西晋城市境内），进攻泽州；

东南路：魏博镇罗绍威部的都将张文恭自磁州，从新口（今河北武安县西）入，进攻辽州南部（今山西省左权、和顺、榆社等地）；

东路：洺州（治所在今河北邯郸永年县城）刺史张归厚，带领本部军队，自马岭关（位于今河北省邢台市西部）入，进攻辽州北部；

东北路：葛从周以兖州、郓州的部队，经土门（今河北石家庄市鹿泉区西南），走井陉道，攻太原府；

北路：朱温新收的小弟，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带领本军，自飞狐径入，进攻蔚州（今河北蔚县）；

西南路：刚刚上任的晋州刺史侯言，带领刚刚归降的河中兵马，沿着汾河谷地北上进攻。

朱温六路大军攻李克用示意图，注意部分州名称和实际有出入

六路兵马，仅氏叔琮那一路有“五万”的记载，加起来总数应该有十几万吧，呈巨大的扇形向太原作向心攻击的态势，各路进展十分顺利：沁州刺史蔡训以城降；汾州刺史李瑭举州附于汴军；河东都将盖璋诣侯言降；泽州刺史李存璋弃郡奔归太原；潞州节度使孟迁乞降；井陉道承天军寨被拔；辽州刺史张鄂迎降……至四月初，氏叔琮等引兵再次抵达晋阳城下的洞涡驿。

承天军寨俯瞰，下为娘子关火电站

看起来，晋阳城已经被朱梁联军围得水泄不通了，但此时镇守太原的，可是被很多人称为“唐末第一猛人”的李克用。这位此时已经瞎了一只眼的“飞虎子”，拖着病躯，日夜巡防在太原城头。守城的将士们只要看到晋王的身影，就有坚守下去的信心，晋王在，太原城在！

依靠着之前建立的赫赫战功，以及与手下的同甘共苦，即使困斗于太原，李克用手下依然紧握着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等一流的精兵强将，有了他们的忠诚，城外敌军的进攻一次次的被反扑，城内任何投降的苗头都被掐灭在萌芽态势。

就在这时，老天爷也帮了大忙，大雨连着下了十多天，城外的朱梁联军只能在没膝的水中驻扎，生火做饭成了大问题，士兵不得不吃半生不熟的饭；下雨导致的道路泥泞，后方的补给很难送到前线；大军云集也造成了疫病的流行，大量的士兵要么病亡，要么失去战斗力。

雨天对守将倒是重大利好，先前整修过的，坚固的太原城让士卒们可以安然遮风避雨。虽然有些地方被雨水泡塌了，却意外方便了李嗣源等将领——他们利用被泡塌的地方，用砖块做成暗门，夜晚就拿掉砖块偷袭朱梁联军，虽然战果不大但扰得朱温的部队觉都睡不好，精神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还处于整修阶段的太原古县城，当然依据的是明朝时的形制

泥水仗再打下去，先崩溃的不是李克用，而将是朱温自己了，于是朱温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撤军！五月，叔琮等自石会关（位于今山西榆社县西北）退回，诸道军亦退。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骑五千追赶，杀获甚众。李存审也收复了汾州，斩了之前投降的李瑭。

朱温第二次攻进太原城下，可以说让李克用真正伤筋动骨。虽然在当年六月，李克用又收复了隰州和慈州，但其领土依然被朱温吞并了约四分之一，还都是相对富庶的州县。朱温经此一战，也实打实地成为了唐末第一强藩。虽然这次因为下雨，让李克用逃过一劫，不过从态势上来看，似乎沙陀骄傲的“飞虎子”，已经难逃被腹黑的朱全忠吞掉的下场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