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的源头,一般情况下,都上溯到六朝时的志怪小说,可以说,这一小说样式,在中国源远流长,背景深厚。只是现代中国,在新文学的体系下,志怪小说带有它自身的先天的缺陷,而日渐消隐,加上当代中国文学的教化意义一直得到强调,所以志怪小说在现下的中国文学里基本是销声匿迹了。
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民间对志怪小说的创作有了新的发展的空间,使得志怪小说在新的互联网时代,能够以一种口碑的方式找到自己的发展定位。在这一过程中,接受了西方奇幻小说概念的网络文学打造了一系列诸如《诛仙》、《九州缥缈灵》这样的玄幻作品,但这类小说与中国传统的志怪小说还是有所差异。这类玄幻作品开宗名义,是把人物放置在一种虚无缥缈的虚拟空间中,打造了一个与人类的现实世界界垒分明的异类世界,就像《哈利波特》中,欲进入魔法世界,必须通过不存在的九又四分之三车站,显现出现实与虚拟之间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巨大差距。这一点,与志怪小说的设定是不一样的。志怪小说,一般描写的是现实生活中的怪异事件,它不存在一个虚拟的谱系庞大的异类空间,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神谱的存在,它用世俗的现实的眼,去观看异类的事物。这基本是中国的志怪小说的特点。这本质上还是反映出中国缺少宗教文化底蕴,缺乏一个纵横交错的神学体系,对神秘事件的解读,往往借助个体的事件,来予以了解与展现。
志怪小说在当代中国的缺阵,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庆幸的是,网络文学的博大容纳胸怀,给予了志怪小说一席之地。有幸读到的霍岩所著的《度朔山记》便是这一题材的最新尝试。
《度朔山记》这本书,从目前来看,还是系列长篇的第一部,小说包容的架构异常庞大,小说从回国打理动物保护基金的美籍华人Ashley在国内寻找合作伙伴为主线,牵引出两个清代负责皇家狩猎事务的后裔传人,并由他们展览了中国驯兽方面的奇技诡术,这使得全书在全球范围内,拥有了足够的地理空间,并借此切入到中国传统的文化里。可以说,这构成了小说的纵深的经纬度,所谓的经,表现在小说里把怪兽世界,向中国悠久传统的志怪文化里延伸,所谓的纬,则是小说的情节空间横向扩展到全球各地,小说里涉及到凶兽异怪,不仅局限于中国本土,还涉及到中国的周边国家,比如小说里的第一个故事发生缅甸,第四个故事发生在印度。而这些故事,又与小说的主体方,即主导小说动机的Ashley与她寻找到的中国清代异能之士姚、韦两家的后人的个人恩怨交织在一起,这样,使得小说里涉及到的四起故事,都与个人的命运密切相关,绷紧了小说的情节内在动力。我们看到,Ashley的内心心理上,有一种对父亲操控动物基金会的幕后黑幕的疑虑与探寻,这凝聚成了整个小说的内在动力,而姚、韦参与到四起历险事件中的背景动机是因为他们的好朋友丧身在中缅边境处,而这幕后的黑手,牵连到哪里,构成了他们的寻访副类动机。所以,美方的Ashley与中方的姚敛、韦无忌展开了打穿中西方壁垒、古今时段隔阂的合作,都有他们内在的诉求,这种诉求,贯穿于小说的全部,直到本部小说结束,还没有让他们的动机使命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但这无疑形成了全书的内在的力场与悬疑力道。
在这一总体的框架下,《度朔山记》描写了四次的志怪打怪的经历,最后一次到印度的历险记,还没有结果,但已经可以看出,虽然作者在现实性的叙事上,并没有超凡脱俗的奇异的亮点,但在写到凶兽时,作者却能够洞穿历史,从历史传闻的怪兽记载中,把它们复活到当下,形成新的噬血惨剧。在这一点上,小说又具备了探案小说的特点。人与兽的历史上的纠葛与纠结,使得小说既致敬了中国的志怪传统文化,又有了新鲜的叙述视角。
《度朔山记》里第一起历险,聚焦了缅甸的懒熊食人事件,但是背后的动机却牵连到人事的纠葛。这里涉及到二战时的缅甸战事,涉及到越南末代皇帝的黄金宝藏,正是这一宝藏,吸引了日本人在二战时期前来掠夺宝物,其中一个日本人事成之后,却感染病毒,之后他便以饲养懒熊与黑龙来保护宝藏。当姚敛、韦无忌两名现代猎人前来探险的时候,便触及了历史的沉滓,掀开了积年的旧怨,在这一背景支撑下,前台的打怪也以单打独斗的形式展开,双线的线索发展,使得小说里的情节对抗不仅是与凶兽的搏击,更是与出于利已之欲的人的搏杀。在作者的情节设置中,带有一种夸大兽类灵性的倾向,比如懒熊冒充人类,诱猎手上山,设伏报复,都只能在灵异的空间里才能夯实行成立的基础。
在第二个历险中,作者设置的“虫控术”也相当的神异,其关键的设定就是由具有异能的螳螂之流的虫子,操控玩具娃娃来杀人,同样带有一种灵异动物的倾向。而这一传奇的设定之外,小说写实地表现了斗虫赌博的现实众生相。
第三个历险,则描写了源自于晋国晋灵公的恶犬遗孓,在现代城市里作恶制乱的怪状,在作者打造的这副异类的世界背景上,更折射出一帮人渣竟然意图利用这些犬类,开设动物妓院的荒唐设想,后来恶犬失控,引发了一连串的凶杀案,人类操纵者也成为恶犬的手下猎物。
第四个历险,则描写了印度的猴类杀人,小说故事尚未结束,真正的谜底也没有揭开,在这一段故事里,作者有意暗示主人公姚敛、韦无忌的好友之死,可能也与这里的某种势力有关联。
从本部小说的描写来看,涉及到熊、虫、犬、猴这些生物体的怪劣凶暴,这些兽类,均有灵性,小说里否认了鬼的存在,但灵性施加于这些动物体上,正体现了小说沿袭了志怪小说的设定。作为一位八零后的作者,作者对全球的文化氛围的涉及不可谓不广,对历史上的奇兽异类的挖掘不可谓不深,这一切,都使得小说能够满足我们对兽类幻影的好奇心,同时,能够洞见人兽交往与相伴岁月里的历史沉淀。推陈出新,首先是这部小说值得肯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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