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爱丽舍宫到南海之滨，深圳歌剧院为什么值得期待？

习近平主席在欧洲的访问行程备受关注，连日来，海内外社交媒体上的讨论热度特别高，连法国总统马克龙都连发了12条关于习近平主席访法的推文。在国内社交平台上，5月6日晚，习近平主席及夫人在爱丽舍宫出席欢迎宴会的短视频讨论度特别高，不仅是因为法国各界知名人士的参加，更在于他们和中国国家领导人之间的交流细节。不少网友都注意到了著名法国建筑设计师让·努维尔向习主席介绍自己的时候说：“我们正在设计深圳歌剧院。”

让·努维尔作为誉满全球的建筑设计师，代表作无数，在这样的场合里，他把深圳歌剧院当成自己重要的设计作品介绍，本身就反映了深圳歌剧院在他心里的分量。

让·努维尔（资料图）

深圳歌剧院于今年1月初开工建设，计划于2028年12月竣工，是深圳“新时代十大文化设施”之首，位于深圳南山区蛇口东角头片区，三面环海，占地面积10.6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21.15万平方米，包括2100座歌剧厅、1800座音乐厅、1000座小歌剧厅、500座多功能剧场。此外，还设有公共服务和文创体验区等。

深圳歌剧院设计效果图

单就建筑本身来看，深圳歌剧院也是“大部头”的作品，而且是一种文化艺术综合体类型的建筑，从其功能分区就可以看出，包括歌舞剧、话剧、戏曲、音乐会、演唱会等各类的舞台艺术都可以在这里上演，而且还考虑到了周边的文创、艺术作品与观众互动的需求等。正如让·努维尔所说“建筑是时代的缩影”，从巴黎歌剧院、米兰大剧院、奥地利国家歌剧院等历史悠久的欧洲歌剧院，到悉尼歌剧院、百老汇剧院等获得巨大成功的现代剧院，都具有文化地标、文化艺术集聚区和普惠性公共文化场所这三个重要的属性和功能。

深圳歌剧院音乐厅效果图

剧院是文化艺术传承发展的殿堂，比如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歌剧，实际上是对古希腊戏剧的继承和创新，而且早期的剧院也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场所。1755年，伏尔泰根据中国元杂剧《赵氏孤儿》改编的作品《中国孤儿》在法兰西喜剧院上演，引起巨大轰动，观众反响热烈，演出高达190余场。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Giacomo Puccini）将《茉莉花》作为歌剧《图兰朵》中的核心旋律，让中国的江南小调香飘海外。

2012年11月至2013年3月，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上演《赵氏孤儿》。

而在现代社会中，歌剧院被放在社会经济发展的视域下重新定义，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成为并驾齐驱的两个方面，不仅包括创意、融资、制作、表演、宣传、销售等舞台剧艺术创作的全链条，还涵盖相关的教育、文创、旅游等产业。因而歌剧院想要获得成功，不仅要有大楼之高、大师之谓，更要在运营管理上下功夫。

一是需要构建与剧院发展目标相匹配的管理机构。世界超大型公共文化设施的建设往往需要巨额投资，同时后续围绕舞台剧或者相关艺术作品展开的全生命周期的运作，都需要建立可行的商业模式以支持其运转。以悉尼歌剧院为例，悉尼所在的新南威尔士州于1961年通过了专门的法案，对悉尼歌剧院的管理进行了详细的规定。法案规定，歌剧院由专门的信托基金理事会(The Sydney Opera House Trust)负责管理，信托基金会理事成员由新南威尔士州艺术厅厅长提名，州长任命。

在信托基金会理事会的领导下，成立悉尼歌剧院公司(Sydney Opera House)，公司为非营利组织(NPO)，作为公益性演出团体接受政府重点扶持，并享受有关税收优惠和接受社会捐赠。

悉尼歌剧院

信托基金会和下属的悉尼歌剧院公司的职能分工很明晰，信托基金会负责剧院的场地管理、提升表演艺术水平以及鼓励文化艺术的探索发展。悉尼歌剧院公司负责演出活动、扶持新艺术家和新的艺术形式，发展本土艺术事业，增加观众的数量和多样性，争取各类资源，让悉尼歌剧院成为展示澳大利亚文化艺术最好的“窗口”。

悉尼歌剧院音乐厅里的巨型管风琴，重达37.5吨。

悉尼歌剧院作为大型公益文化设施，管理架构比较强调歌剧院普惠性和服务性的功能，政府部门(艺术厅)对歌剧院的管理是间接的，政府部门(艺术厅)与悉尼歌剧院信托基金理事会及歌剧院公司自身，形成了一个各司其职的“共同治理结构”，保证了政府对于公共文化事业的引导，也给予了一定商业运作的自由。

虽然悉尼歌剧院公司为非盈利组织，但并不代表悉尼歌剧院不重视商业模式的建设。除艺术场馆服务外，悉尼歌剧院还根据观众和参观者的需求，提供导游、餐饮等服务。悉尼歌剧院的贝尼朗餐厅可容纳6000人，深受各地很多游客的喜爱。

悉尼歌剧院的建立，催生了歌剧团、芭蕾舞团等演出机构。随着悉尼歌剧院与悉尼交响乐团、澳大利亚歌剧团、悉尼戏剧公司、澳大利亚芭蕾舞团的长期稳定合作，较好的表演艺术产品生产与服务的“产业链”成型，市场预测显示仅悉尼歌剧院就为澳大利亚带来46亿澳元（约合人民币220亿元）的收益。

悉尼歌剧院内部

深圳拥有辐射大湾区的便利交通，具有非常活跃的经济增长潜力，以及非常完备的金融业态，政府重视国际化营商环境的建设。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深圳又具有在构建管理机制和商业模式上的灵活性，这都是深圳歌剧院发展的重要背景。比起深圳歌剧院未来的场馆的“硬件”，其实“软件”的配置更值得期待，而且深圳完全有条件探索出在具有引领性的管理机制和商业运作模式。二是要打造适应当下市场需求的舞台剧产业模式。

百老汇剧院是音乐剧产业化的典范，但百老汇其实不是一座剧院，是指在美国纽约曼哈顿剧院区域，以及林肯中心一带的剧院合集，“百老汇剧院”通常只适用于拥有超过500个座位的剧院，介于100至499座位之间的剧院被称为“外百老汇”，少于100个座位的剧院则被称为“外外百老汇”。“外百老汇”和“外外百老汇”主要是从事非营利性质的小型演出。

百老汇剧院

百老汇没有政府直属的管理部门，一般通过百老汇联盟、百老汇协会、百老汇艺术家联盟、演员基金、戏剧联盟等协会组织，对百老汇整条产业链上的各个环节进行管理和保护。百老汇音乐剧朝商业化发展后，逐渐形成以制作公司和制作人为中心的体系，百老汇大道上的剧院各自属于不同的企业，其中以舒伯特集团、倪德伦集团、朱詹馨集团为规模最大的三大集团企业。

百老汇的产业发展模式就是充分贯彻标准化流水线式产品制作。在百老汇整条产业链的资源配置中，不仅位于演艺产业链下游的戏剧分布集中，其上游的剧本策划、资金筹措和投资选择，中游的演职人员培训、营收营销方式及渠道，相关衍生产品的设计、制作、销售等都进行规模生产。产业链中每一个阶段的业务都会有专业化公司承接，而负责每一阶段的公司又可与产业链上游或下游的公司短期或长期协议进行合作。

百老汇歌舞剧《冰雪奇缘》剧照

说白了，和制造业的控制整体供应链然后将成本压到最低，是一个道理。所以相应的，百老汇就有能力签约更多的剧目，绑定经营，因为同样的剧目，百老汇能以最优成本和最专业标准做下来。从剧目的创意，到策划、投资、场地搭建、演员招募、培训排练、制作宣传、售票演出、销售各类纪念品，百老汇通过精细的分工，为市场创造出大量的劳工岗位，组建成紧密相连的商业核心共同体，也就是围绕着百老汇剧院形成了一套生态系统。

这让人想起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深圳一度成为中国摄影师的集聚地，原因就是当时全中国最好的印刷厂基本都在深圳，这些印刷厂很多从香港迁来，而当时的中国人有买新年挂历的习惯，摄影师的作品就有了市场需求。其实这就是初期的文化产业生态系统。

深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历史文化名城，但是确实有着很扎实的改革开放经验，工业化、标准化、流水线其实是深圳的舒适区，重要的是如何向百老汇一样，移植到文化产业中来，深圳歌剧院在功能分区设计上和百老汇具有一定相似性，未来在文化产业全生命周期的实践中也可以借鉴百老汇的模式构建舞台剧的全生命周期产业链。

三是提前布局歌剧院的数字化应用是未来行业发展的关键。虽然百老汇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并非没有危机，百老汇联盟董事会主席Nick Scandalios近日表示，在经历过疫情期间18个月的关闭后，舞台剧行业一直没有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短短几年间他也剧烈地感受到了纽约人口结构的变化，因此百老汇的改变也迫在眉睫，年轻人尤其是千禧一代才是百老汇剧院观众的核心，是美国故事的重点，然而新的百老汇剧目通常需要7年时间来开发，但百老汇显然没有7年的时间去调整。

百老汇联盟董事会主席Nick Scandalios

英国伦敦考文特花园皇家歌剧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网站数据显示，英国皇家歌剧院的社交媒体粉丝中，近一半的年轻用户属于消费能力较高的群体，如何把他们转化成线下的购票用户是歌剧院面临的重要课题。通过数字创新找到未来受众已成为剧院的创新战略，英国皇家歌剧院认为重心就是两大方面：观众以及数字媒体。

英国伦敦考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正门。

深圳在数字化应用上具有天然优势，通信、互联网、大数据领域都有顶尖企业，深圳歌剧院建成后的艺术创作以及文化产业的运营，其实也是给相关产业提供了新的应用场景。

早在1997年，美国国会文件中关于文化艺术发展的目标，就提出了四点明确的指导思想：帮助美国自我认同、提高生活质量、促经济的发展、提高公民素质素质。这大幅刺激了美国文化产业在全球的投资，百老汇联盟董事会主席Nick Scandalios就是从事投资银行出身。

对于深圳歌剧院的发展而言，高效的资本运作、专业的商业运营才是更值得期待的未来。悉尼歌剧院所采取的政府间接管理、机构独立运作、社会适度参与的“共同治理模式”具有很强的借鉴价值，因为这种模式充分保障了政府对歌剧院的监督，包括资金使用、作品满意度、甚至私人信息是否被滥用等。同时因为深圳本地民间投资活跃、同时拥有知名的互联网企业、文化产业出海意愿强烈，“共同治理模式”可以将本地各类资源充分盘活。此外，在粤港澳大湾区融合发展的趋势里，“共同治理模式”下的独立机构，可以灵活的联动港澳的文化设施资源，比如香港西九龙文化区，进行联合创作、营销、推广，形成大湾区文化产业协同发展的生态圈。

作者丨段晓卿，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