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源自中国洛阳官署的日本重财东福寺“东司”

◆秦晶晶、蒋丰

探访京都的人，东寺一般是一个大家都不会错过的地方，因为它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太大，但今天我们探访的不是“东寺”，而是日本重要文化财，京都东福寺的“东司”。“东司”这名字听起来挺牛，是不是有点像“东厂”，感觉应该是一个神秘的权力机构。这地方确实挺神秘，也确实挺有权利，管理“人的三急”，俗名茅房，文雅点叫厕所，皇帝都离不了的地方。

东司，指禅林东序之僧所用之厕所，早在中国唐代就将厕所称为“东司”，到了中国宋代，厕所称“东司”变得更为流行。东司，最早是唐代设于东都洛阳官署的总称，而将厕所称为东司，是从寺院开始的。唐宋时期，寺院里的厕所一般建于东侧，称东司，后来，这种称呼从寺院开始影响到世俗对厕所的称呼，中国东南部很多地方方言，至今仍将厕所称为“东司”，如潮州话、客家话、赣方言（部分）、吴方言（部分）、闽语（部分）等，这也是中国古汉语的一些遗留。

日本东福寺是京都最大的禅寺，而山门东侧的“东司”是日本唯一一座被定为重要文化财产的厕所。东福寺的东司建造于日本室町时代前期（1333年-1392年），大正时代（1912年-1926年）维修过，是现存唯一的室町时代东司遗存，也是日本最古老、最大的禅宗式东司遗构，被称为“百雪隐”、“百人便所”。当时东福寺东司的排泄物是贵重的堆肥肥料，是京野菜生产不可或缺的存在，给东福寺提供了大量的现金收入。

我们在东司窗外向内看时，看到一排排埋入地下的便壶，想象一下几十人一起在这里上厕所，也是一个甚是壮观的场景。东司内墙上展示的两幅绘画可以让大家明白当时的使用状况。对禅僧来说，“方便”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去东司时也有严格的礼仪规定。除了京都东福寺的东司外，银阁寺、龙安寺、南禅寺的东司也十分有趣。在南禅寺的东司门口，挂着“东司教训：常念清净，谨勿放逸”。寺院僧人怕现代日本人不解其意，又在旁边以现代日语写上“请保持干净！”

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年），日僧彻通义介入宋巡拜“五山十刹”，回国后作《五山十刹图》，这是有关中国江南寺院建筑最翔实、完整的重要文献资料，其绘卷被指定为日本国宝，《五山十刹图》中有一幅图描绘的就是“东司”。在我们的固有观念中，古代用的旱厕，大概是苍蝇乱飞，污浊不堪，但如果你看了这幅日僧画的中国宋代的“东司”全景图，应该会颠覆你对古代旱厕的认知，它既有大便的蹲坑，又有小便的池子，而且有洗手的地方，甚至还提供洁手用品和热水，设施非常完备，800年前的中国宋代厕所设施及服务，不输现代日本的公共卫生间！

写了这么多“东司”，我们不禁想到春秋霸主“生得勇猛，死得窝囊”的晋景公。在惜字如金的史学典籍《左传》中，晋景公的结局被写得既悲伤又搞笑：

“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

召桑田巫，示而杀之。

将食，张，如厕，陷而卒。

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

六月份，麦子熟了。晋景公想吃新麦子做的饭，掌管田野之事的官员赶快送来，晋景公正准备开心吃饭时，突然感到腹内一阵胀痛，便急忙奔向厕所。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脚下打滑，一代霸主竟然一不小心掉进了粪坑，被活活淹死。奇葩的故事还没完，晋景公的一位宦官那天早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背着晋景公一步步走到了天上仙境。中午他听说晋景公掉进粪坑淹死后，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把晋景公背了出来。结果此宦官被安排给晋景公殉葬了……

可见，没事真的不能随便做白日梦啊！每日可脚踏实地地去“东司”，才是人生最大的幸事啊！（2024年4月18日写于日本京都与中国江西景德镇，作者分别系中国河南科技大学教授、《日本华侨报》总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