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时代”舆情出现了新特点——对农夫山泉舆情的再思考

（北京的玉兰花开了）

1）娃哈哈创始人、优秀民营企业家宗庆后先生不久前去世，引发了很多网民对于这位爱国、厚道和有社会责任感的民营企业家的爱戴，也顺带激发了网民对一些他们认为的“为富不仁”的企业家（资本家）的“愤恨”，这是有关农夫山泉的舆情产生的大背景。

2）农夫山泉舆情的复杂性在于，它不是一个单一维度的舆情，而是至少包含了三个维度的舆情：

——第一个维度是：网民在追忆宗老的时候，想起了当年农夫山泉和娃哈哈之间的商业竞争，认为农夫山泉创始人钟睒睒“忘恩负义”，不厚道，缺乏宗老那样的胸怀和格局；

——第二个维度是：网民发现，钟睒睒的儿子疑似加入了美国籍。网民认为，农夫山泉作为一家“生在中国、长在中国”的企业，是中国消费者让农夫山泉创始人钟睒睒成为了“首富”，但是，钟睒睒却让自己儿子加入美国籍，这不可接受；

——第三个维度是：在全网批判钟睒睒和农夫山泉的大背景下，这个话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量池，大量自媒体涌入进来，部分不良自媒体开始攻击农夫山泉旗下产品“东方树叶”的设计，认为茶π的π像“靖国神社”，认为“东方树叶”的包装涉嫌“宣扬日本文化”，认为农夫山泉矿泉水的红盖子“像日本国旗”等。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谣言”，却在短时间内收割了巨大的流量。也正是这类反智言论的高涨，引发了后续对“批判农夫山泉的批判”，从而让这一波舆情更加复杂化。

3）现在来看，上述三个维度的舆情，前两个基本上还是属于网民对于企业和企业家的自发监督，只要不太过分，是有一定的合理成分的。但是，第三个维度的舆情，实际上是打着“爱国”的旗号，在网上到处“抓汉奸”“抓卖国贼”，通过编造谎言的方式恶毒攻击企业，这已经到了违法犯罪的程度了。正是这一类声音甚嚣尘上，让一些企业家和知识分子等群体感到有些“惊恐”。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担心，“改革开放以来的局面是否会被逆转”。

4）对于参与这一讨论的网民和“大V”来说，本应该基于对这一复杂舆情的细化和拆解，对三个维度的舆情给予不同的对待。但是，非常可惜的是，由于三个维度的舆情相互交织，组成了一个复杂的舆情浪潮，很多人一拥而上，最后简单分成了“支持批判农夫山泉”和“反对批判农夫山泉”的两派。大家各说各话，互相攻击，甚至到了相互“扣帽子”、上纲上线的地步。截至我写作此文时，我还看到，反对批判农夫山泉的人，指责批判农夫山泉的人是在否定“改革开放”，是“民粹”，是“极左”；而支持批判农夫山泉的人，则指责为农夫山泉辩护的人，都是“收了黑钱”，在给农夫山泉“洗地”。这两种做法其实都不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

5）两三年前，当一个超级“网红”批评联想的时候，我就提出过，企业可以批评，但对企业的批评一定要实事求是。你可以批评联想业务和创新不如华为，但是，你如果因为联想高管里面有外国人，就说联想是“汉奸”“卖国贼”，这肯定是不对的。今天，对于农夫山泉的批评同样应该如此。农夫山泉不是不可以批评，但是，所有的批评都应该基于事实，都应该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

6）说完有关农夫山泉舆情的现象，我们再来谈一些“形而上”的东西。如果我们回顾农夫山泉遭遇的这一波复杂舆情，还可以得到一些有关“算法时代”的洞察，接下来我们将一一进行分析。

第一，中国的网络民意，已经从“公知横行”进入到了一个“中间偏左”的时代，这对企业、公众人物和监管部门都带来了新的挑战。中国网络民意“向左转”，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形容，它背后的主要原因是，在美国不断挑动盟友遏制和打压中国的前提下，中国民间对美国、对日本等美国盟友的好感度大幅下降，反感情绪不断上升。原来一些跟这些国家相关的正常活动，比如大张旗鼓地过“圣诞节”、在公开场合穿日本“和服”、移民美国、在美国购买房产等，正在遭到网民越来越严厉的审视。比如，前面提到的那个超级“网红”，本来一直以“正能量大V”的面目出现，但因为被发现在美国购买了一个小房子，这几年一直被部分网民攻击。对于中国网络民意“向左转”，可能需要监管部门和权威媒体及时在“法和不法”之间、在“可以允许和不被允许”之间，划清界限，避免网民基于朴素爱国热情产生的行为走向“过火”。

7）第二，网络媒体、社交媒体已经进入到了“算法时代”。热点事件最初在小范围内引爆，然后在“算法推荐”加持下，短时间内会迅速“加热”，并形成一个巨大的流量池，进而引发大量自媒体涌入，进一步“让热点更热”。算法屡屡让舆情更快成为一个更大的舆情，或者说，“算法在创造舆情方面变得越来越高效”，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一个新的现实。对互联网内容平台来说，不能简单地“基于流量分配流量”，而要对热点事件进行一定程度的前置审核，避免把谣言等不实信息、有害信息“扶持成热点”，危害公众利益。从监管角度来说，管控和引导舆情的重点，在原有的及时删除有害信息、大力推送权威信息的同时，需要适时转向对算法的有效监管和引导，避免算法纯粹基于流量制造舆情、放大舆情。

8）第三，“千人千面”的算法推荐，造成的“信息茧房”效应更加明显。为解决“同温层”和“回声室”效应对公众认知产生的禁锢问题，互联网内容平台应该在所有用户信息流中加大对一些权威信息、高公共价值信息的推荐力度，特别是多推荐那些内容权威同时形式活泼的信息，在兼顾流量的同时，帮助用户“更好地认识一个真实的世界”。

9）第四，“千人千面”的算法推荐，同时也让监管部门更难发现有害信息。今天，我们每个人在手机上看到的微博、微信短视频、抖音等内容，都是不一样的。个性化推荐可以更好地满足不同用户的信息消费需求，但也造成了不同人对其他人所消费信息的不了解。互联网内容平台应该实时统计并且跟监管部门分享平台上前10、前100、前1000的热帖（也许这项工作已经在做了），由企业内部的审核团队和监管部门对这些热帖进行核实、分析，及时“降权”“下架”那些有害信息。同时，互联网内容平台应该提供更加便捷、高效的不良信息举报机制。现在很多用户抱怨说，明明看到一些“胡说八道”的内容，举报流程却极为繁琐，效果很差。

10）最后，通过农夫山泉这一波舆情，我们还再次发现，今天的网络时代，不同的人在立场、视角和所掌握的信息方面各不相同，最后很容易导致民意割裂、群体对抗。在这个时候，特别需要有关部门和权威媒体及时站出来激浊扬清、定分止争。一段时间以来，很多热点舆情久拖不决，或者过一段时间又再次浮出水面，跟缺乏权威声音的引导有一定的关系。在网络时代，更需要权威媒体走进网民当中，了解社情民意，及时发出公道、理性的声音，从而为中国社会凝聚共识，消弭分歧。

一家之言，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