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如虹｜贾宝玉思想中的无政府主义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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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归途如虹

《红楼梦》第六十六里，贾琏的小厮兴儿向尤氏姐妹介绍贾宝玉时，评价他说：

“再者也没刚柔，有时间了我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顽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人怕他，只管随便，都过的去。”

兴儿这样说是在调侃贾宝玉，却道出了贾宝玉性格当中最具有闪光点的部分：平等观念。换言之，在贾宝玉看来，自己虽然是主子，但是自己在丫鬟小厮等人面前并不具备绝对的权威。

作为怡红院的主人，贾宝玉采取的是无为而治的管理方式。所以他的丫鬟就有时显得很没规矩，会把瓜子壳扔得到处都是，会懒得去开门，敢于把贾宝玉的扇子撕掉取乐，会和贾宝玉一起通宵达旦地狂欢，不觉得叫贾宝玉“宝玉”而不是“宝二爷”是无礼之举……可以说，贾宝玉让怡红院里具有了自由平等的欢乐氛围。在封建等级时代，一个主子会如此纵容自己的丫鬟，尊重她们的个性，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贾宝玉甚至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把能放出去的丫鬟们都放出去，让她们不再是奴婢，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贾宝玉也有少爷脾气，第三十回里，他踢了袭人一脚，第三十一回里，他赌气说要撵走晴雯。可是，贾宝玉在事后都很后悔，会去照顾袭人，会去让晴雯撕扇子消气。可见，贾宝玉是能够克服自己身上的阶级劣根性的。

可以说，贾宝玉常常都是站在被统治者的角度，设身处地替他们思考问题的。

藕官烧纸，这是统治者所不允许的事，可是，贾宝玉却愿意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保护藕官；彩云偷窃，这也是有损于统治者利益的事，可是贾宝玉却愿意为她瞒脏；司棋被撵，贾宝玉对其充满了同情。

贾宝玉的这种心态，具有一定程度的无政府主义色彩。他希望人与人之间可以消除阶级隔膜，以平等的姿态相处。

贾宝玉不是一个务实的人，不仅不愿意考科举，不愿意入仕途，也对家族事务的管理不屑一顾。贾探春为了家族事务而焦虑的时候，他就劝贾探春安富尊荣。林黛玉都肯定贾探春的改革，会替贾府算账，看得出贾府有后手不接的经济危机。贾宝玉则觉得无所谓，并且对贾探春的改革颇有微词。

贾宝玉的这种心态和他接受道家思想的影响有关。道家思想具有鲜明的无政府主义色彩。老子觉得顺其自然最好，觉得政府应该做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道德经》）”。庄子在《在宥》里提出：“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迁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总而言之，道家认为政府应该做到不扰民，不干预老百姓的生活，让老百姓察觉不到其存在。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贾宝玉自然会觉得贾探春的改革破坏了大观园，改变了贾府中人和大自然的关系，让大观园不再是一个乐园，也引发了一些矛盾，觉得贾探春让大观园里的花草树木和经济利益绑架在了一起，导致“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当然，贾宝玉的想法是一种因噎废食的观念。

贾宝玉并不反对统治阶级，但是他不愿意进入权利中心。这是一种对“官本位”思想的反叛。正是因为贾宝玉不在权利中心，所以他会站在边缘人的立场，替他们打抱不平，去维护他们的人权。当然，由于贾宝玉不在权力中心，他也就没有话语权，无法真正改变被统治阶级的命运，是一个缺少行动力的“多余人”。这是一个终极悖论，也是贾宝玉值得悲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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