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可以永远忠于自己的内心

“我看见阳光下的森林，

绿色的植被浑然⼀场。

不久我们将启程开赴，

彼此相会在夏日时光。”

——这是写在《尤比克》扉页的一首诗。《尤比克》的作者是传奇科幻小说家菲利普·迪克。在科幻未来设定的不同场景中，植物始终是蓬勃的生命力的暗喻与象征，代表了一种对生命的依恋和对人性的追求。

即便是无人的场景，依然生机勃勃。然而在现实里，我们发现，那些逐渐消逝的森林和物种越来越多，身处都市钢筋水泥中的我们远离大自然太久，以至于它们变得陌生。在某种意义上，那些被保护起来的森林区和动物们，也成了消费时代下新的“景观”。在城市的现代化进程中，太多的植被和水体被改造成钢筋水泥。在付出了很多的代价之后我们才认识到环境之于城市的重要性，有些人则愈发向往并走近自然，逐渐滋生敬畏之心。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在青年艺术家吴霜的新作中，我们便能感受到这份敬畏之心。在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的新展现场游览，脑海中就浮现《尤比克》扉页的这句话。展览之名“绮旅”之名也很妙地概括了吴霜的艺术特点及其全球旅行的个人经历。

在游历了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之后，吴霜或许更愿意将自己定义为一个世界的记录者和感受者，其次才是一位艺术家。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愈发感受到世界的浩渺和个体的微茫，也深知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但可以做到永远忠于自己的内心。这可能就是吴霜的画面给予我们那种蓬勃生命力的内在动力，不仅因为创作者的真诚，也因为她的那份对大自然和山川万物的敬畏之心。

架上绘画作为传统视觉艺术，色彩与风格是总会被反复探讨的问题，但这并非老生常谈，而是一个每谈每新的议题。因为当下性、创造性都会赋予一个古老议题以新鲜的活力。

斑斓又涌动的色彩是吴霜作品的第一眼视觉特征，但又并非是追求“形而上”的纯粹表达，因为她的色彩可以是“堆积”乃至“骚动不安”的——即便是最鲜亮的光明之处，暗影总是如影随形；纵然是肆意的色彩，依然难逃时光的侵蚀。

✦ 风流云集 The Wind is Gathering 布面油彩 Oil on canvas 130 × 170cm 2023

艺术家对色彩的感觉纵然是有先天的感觉，亦有后天有意识地训练。吴霜早期的用色更注重颜色的搭配，尤其是喜欢纯色之间的碰撞；而从前几年开始尝试使用调和的灰色，用冷灰或者暖灰去压制画面里的亮色，让作品的色调看起来相对和谐；

✦ 罗马烛光划过夜空 Candles across the Night 布面油彩 Oil on canvas 180× 280cm (180 × 140cm × 2连) 2022

而这两年的近作又开始减少大面积对比色，而是用同色系的不同色层/色温去表达。比如一幅蓝色调的作品，据说是使用了超过10种蓝色去画，所以这种蓝就有了如同地质层般的厚度；而同色系间微妙的差异又源自艺术家创作过程中心灵的颤动。若能捕捉到这种颤动的痕迹，于观者而言也无异于是一种智识愉悦。

✦ 海底交响乐 Symphony of Ocean Floor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62 × 130cm 2024

另一个值得注意之处在于，也正是源自这种叠加色彩的技法，使得其画面有一种光影流动的质感。

吴霜对色彩和笔触技法是颇为讲究的，即便是看起来“抽象”的风格。或许，她的色彩和笔触是有意遮蔽了某些东西，比如具体的人、日常生活、社会秩序、身份习俗等；而有些东西却逐渐澄明——比如植物、动物、山川湖海。

如展览海报的原作《栖息地》（Habitat）一作，便是吴霜探寻南美洲太平洋赤道线的加纳帕戈斯群岛之后所创作的。加拉帕戈斯群岛是地球上一处特别神奇的岛屿，群岛的多样性气候和火山地貌的特殊自然环境，使不同生活习性的动物和植物同时生长繁衍在这块土地上。那里奇花异草荟萃，珍禽怪兽云集，被称为“生物进化活博物馆”和“地球的起源地”，也是达尔文写下《物种起源》的灵感地。

群岛上无处不在的陆鬣蜥和海鬣蜥,给吴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火山植物的野蛮生长状态极具生命力，促使吴霜产生出了强烈的表达欲望，最终画下了这幅作品。

✦ 栖息地 Habitat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260 × 162cm（162 × 130cm × 2连）2024

在《逃出极密之地》（Top Secret Escape）中，茁壮的植物无疑是视觉中心和画面主角；日升月沉，草木枯荣，生命的蓬勃与衰败，皆欣然处之。

✦ 逃出极密之地 Top Secret Escape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55 × 65cm 2023

因此，很难说吴霜的作品是抽象的，还是具象的（即便是有可辨识的人或动物的形象）；如果一定要定义与归类，“抽象表现主义”可能是最合适的。这也自然让人联想到吴霜早年在德国的求学经历。

吴霜先于2007年在德国的卡塞尔大学自由艺术学院学习，随后于2009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此后继续深造，并于201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硕士研究生班。若说德国求学经历对其有何影响，应该是很早就确定了绘画应忠于自己的内心，而这必然是一条很漫长且孤独的探索之路。

✦ 吴霜 Wu Shuang，摄影 Photo: David Li

©2022 Wu Shuang / Whitestone Gallery. All Rights Reserved.

而内心，并不会总是一成不变，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改变，内心的无数纠结、斗争、烦扰以及最终的平衡，是我们毕生的修行。吴霜也从早年专注于自己的世界而后渐渐地，她关注到世界的更多方面，遂希望自己能以一个独立的"人"的视角，去记录和转化内心的各种感受。

如今，以及相信在未来很长的一个阶段，吴霜的创作应该是围绕大自然和生命这两大主题。

✦ 南美印迹 South America Neurogram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63 × 69cm 2023

✦ 生命力 Life Force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16 × 90cm 2023

观其作品之名亦充满着奇珍密林般的探险趣味，这或许源自其全球各地旅居的经历，尤其是南美之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里的阳光明艳而强烈，尤其是光线的折射使得颜色又异常丰富；而拉美人的热情也融化了东方人骨子里自带的腼腆、内敛和束缚；一种由内而发的对艺术的热爱之情感染了她——这种热爱并非经过大量知识学习或规训而得，而是一种载歌载舞的基因自然流露，其实也是埋藏于每一个人天性中的特性。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而旅居的创作的工作方式让吴霜将“自我”放大到人类和自然的背景中去对话，诚如其所言：“旅程越长越感觉人类的渺小，个体力量虽微小，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可以忠于内心，丰富思想的维度和极大的拓展人的认知边界。”

因此，不管是发达的国际大都市还是野性的南美丛林，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体验，也都能汲取到丰沛的创作灵感。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大都市虽然没有山川湖海的滋养，但有着众多世界一流的美术馆、博物馆和画廊，无数人类群星璀璨时的大师之作本就是精神宝库——当然对很多艺术家来说也是“高山仰止”。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吴霜坦言在看过大量前人高作之后，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并非觉得是不可逾越的无力感，而是对人类的“时间”这一概念的理解起了变化，意识到艺术家“持续创作”这件事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就艺术创作者而言，即使在当下没有获得关注，未来总有某个时刻，会有和他/她的年代或者地域毫无关联的人站在他/她的作品前，目不转睛或者泪流满面；这或许就是吴霜坚定这条路的原因——好的艺术，能跨越时间和空间，远比人类的生命长久。

愿之永不停歇地行走与创作。

对话 吴霜

Q：Cc主义

A：吴霜

Q

我们看到了您的求学经历，您去过德国卡塞尔艺术学院自由艺术系留学，然后于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并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硕士研究生班。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德国求学经历对您影响最大的地方在于何处？

A

德国留学经历对我最大的影响，应该是很早就确定了我只画自己想画的，这是一条很漫长的路，需要独自去探索。

Q

可能很多人第一眼看您的作品觉得表现力是很强的，也就让人自然联想到德国表现主义。您觉得德国表现主义风格对您有影响吗？

A

首先是感受吧，表现主义作品着重表现内心的情感，往往会对现实进行扭曲和抽象，并不满足于对客观事物的摹写。我很喜欢研究表现主义时期各艺术家的作品，对于喜欢的风格这是不自觉的吸引力，但作为创作者，很快就需要打破这种被吸引的“磁力”。大量的去博物馆和美术馆看前人的原作，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找自己，只有看得越多，才越能确立自己的艺术语言。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Q

仔细看了您的画面，会隐约看到一些具体的形象：比如人体、动物、植物或者是某种局部、手、眼睛……这些细节是否来自您周遭的真实参照对象，或者对您来说是富有意味的形象？

A

我希望我的画面给观看者留有想象的空间，通过绘画语言，让观者能有更多的解读方式。画面中有时候出现了相对具象的内容，部分素材确实来自我亲眼所见的参照对象，这些对象往往给我带来过重要的感悟，而非用对象去隐喻。

Q

您的画面色彩非常丰富，饱和度也很高，您是如何把控色彩的？色彩对您来说是否比“笔触”更重要？

A

抽象表现主义的绘画作品说到底都是在构建自己的视觉语言，斑斓的色彩一直是我作品的主要视觉特征。相对而言，我的早期作品用色更注重颜色的搭配，特别喜欢纯色之间的碰撞，前几年开始用很多调和的灰色，用冷灰或者暖灰去压制画面里的亮色，让作品的色调看起来相对和谐，近期的作品在尝试减少大面积的对比色，用同色系的不同颜色去表达，比如一幅蓝色调的作品，我使用了超过10种蓝色去画，出来的效果依然很丰富。绘画过程中使用的笔触，都有绘画者自带的习惯，有时候需要克服一些笔触的惯性，才能让画面有不同的情绪的表现。不过这些终归只是技巧的部分，技巧比不上创作过程中心灵的颤动。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Q

作为女性艺术家，在您当下的创作中，并没有看到明显的性别指向；但您早期的作品比较多表现女性的生、死、爱、妊娠、悲伤、喜悦等情绪；是怎样的契机促使您的主题的转变？

A

十几年前的早期作品确实有过一个短暂的阶段画过女性，这是我广泛题材里的其中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改变，我能关注到世界的更多方面，希望自己能以一个独立的"人"的视角，去记录和转化我的感受。在很长的创作阶段包括当下，我的创作都是围绕大自然和生命这两个大的主题。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Q

据说您探寻过近40个国家和地区、近百座城市，所以我们是否能设想，这种“在路上”的状态滋养了您的创作灵感？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个印象深刻的经历，讲讲这种“在路上”的状态是如何影响了您的作品的？

A

旅居的创作的工作方式让我觉得我像这个世界的感受者和记录者。旅程越长越感觉人类的渺小，个体力量虽微小，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可以忠于内心，丰富思想的维度和极大的拓展人的认知边界。

例如我去到南美洲，那里的阳光很强烈，在阳光更充足的地方，光线折射出的颜色更强烈，在南美创作的作品用色非常的艳丽鲜亮，好像根本不想用任何灰色，这是物理上的影响。南美人的热情也融化了我自带的束缚，听歌起舞，呤诗作画，这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回归人类的天然本性，这是心理上的影响。

✦ 白石画廊北京空间，“绮旅”展览现场

A

在纽约旅居的三个月，是这座城市丰富的人文艺术氛围影响了我的创作。纽约有大量的美术馆、博物馆和画廊，我在纽约的生活有一半时间泡在美术馆里，另一半时间在工作室创作。观看大量的作品以后，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对“时间”的理解起了变化，意识到艺术家“持续创作”这件事本身，才是最重要的。艺术创作者而言，即使在当下没有获得关注，未来总有某个时刻，会有和他/她的年代或者地域毫无关联的人站在他/她的作品前，目不转睛或者泪流满面，所以我的观念是认为艺术能跨越时间和空间。

在每个不同的国度或者城市旅居创作，都有不同的感悟，世界是如此大的差异，表现这种差异使我的作品每一幅都不会雷同或相似，每一幅作品于我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它们记录了我最真实的情感。对于艺术创作者而言，希望能用艺术作品与观众交流。我也期望通过这次展览，能带给观众更丰富的视角和体验。《绮旅》展出至4月3日，欢迎感兴趣的您来北京白石画廊观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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