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虫者慎入：臭虫不可思议的新现实

© Orkin

利维坦按：

去年夏天身上出现了几处红肿痒胀处，明显和蚊子的叮咬不同，我怀疑是臭虫叮咬所致，但在床铺上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臭虫的痕迹。买了铺在床垫下的防虫贴，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也可能买回来的是心理安慰） 。

每每想到臭虫可以在一年不进食的情况下存活，我就觉得这种生物历经亿年演化仍旧存在绝对是有道理的。前几天哪里看到说某种臭虫的热死点达到了惊人的45摄氏度……不仅是高温，臭虫对低温环境的适应性也很惊人，有研究指出，即便是在零下15摄氏度的环境下，臭虫仍旧可以存活5天以上。

以下文字或图片或许会令你产生生理或心理不适

请酌情考虑是否继续阅读

这些故事已经变得十分熟悉：房间里到处都是臭虫，吸满血的臭虫在地板上堆积成厚厚一层。一家机场因发现臭虫而关闭登机口进行深度清理。在2023年巴黎时装周上，当臭虫出现在电影院和火车上时，人们充满恐惧和厌恶，而臭虫检测犬也只能超时工作。

几乎可以肯定，由于全球旅行和害虫管理不善的原因，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臭虫在50多个国家卷土重来。但最近，这种虫子的死灰复燃带来了额外的变化：当灭虫者蜂拥而至捕猎这些害虫时，他们可能会遇到不只是一种，而是两种不同的臭虫。

除了一直在北半球常见的温带臭虫（Cimex lectularius）之外，现在在温带地区也发现了它的近亲——热带臭虫（Cimex hemipterus）。昆虫学家史蒂芬·多格特（Stephen Doggett）和周筠·扬·李（Chow-Yang Lee）在2023年版《昆虫学年度评论》（the Annual Review of Entomology）中写道[1]，从历史上看，这个物种从来没有冒险到离赤道那么远的地方。但近年来，热带臭虫出现在了美国、瑞典、意大利、挪威、芬兰、中国、日本、法国、中欧、西班牙，甚至俄罗斯。“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加州大学河滨分校（UC Riverside）城市昆虫学教授周筠·扬·李说。

与常见的臭虫一样，热带臭虫已经对许多标准杀虫剂产生了抗药性，以至于一些专家表示，如果他们自己的家中出现臭虫，他们一般不会费心喷洒杀虫剂。据估计，针对防治臭虫的斗争每年给世界经济造成数十亿美元的损失。

© The Brussels Times

所有这些都构成了一个令人警醒的新现实：对于许多人来说，臭虫再次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在人类历史上曾经的那样。但随着科学家们争分夺秒地寻找对抗这些害虫的新策略——从诱捕昆虫的表面微加工到侵入并杀死它们的真菌孢子——他们也更多地了解了臭虫古怪的生物学特性，有朝一日这或许能揭示出这一寄生虫的致命弱点。

如今，一些臭虫品种耐受的杀虫剂剂量比过去持续杀死它们的剂量高出数千倍。

基因组学显示，臭虫出现于1.15亿年前，即恐龙灭绝之前。当第一批人类出现并搬进洞穴时，今天臭虫的祖先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人们认为这些昆虫最初以蝙蝠血液为食。但蝙蝠在类似睡眠的昏迷状态下会减少血液循环，这很可能会使这种吸血寄生虫更难进食。因此，至少一些臭虫的祖先很可能乐意转向吸食人类的血液。

自那时起，这些臭虫就一直跟随着人类，沿着古老航运路线和现代飞机航班走遍了全球。我们已经发现，大约3550年前古埃及工人住所中保存完好的臭虫。

热带臭虫。© Flickr

臭虫可以在不进食的情况下存活一年甚至更长时间。体积大约和压扁的苹果种子一样大，白天它们挤进墙缝或床架的接缝中；夜间爬出来，被睡眠者呼出的二氧化碳和体温所吸引。在20世纪初，英国估计有75%的家庭里有臭虫。多年来，一些荒谬的防治臭虫方法一直流传，包括一份来自1725年的害虫防控指南中的“猫汁”配方。这个配方要求将猫窒息并剥皮，然后放在烤肉架上烤，将滴下来的猫汁与蛋黄和油混合，然后涂抹在床周围的缝隙中。

滴滴涕 （DDT） 和随后出现的杀虫剂为上世纪40年代到90年代带来了几十年的喘息时间，足以让大多数人忘记了这些昆虫，以至于当它们在世纪之交重新出现时，人们都认不出它们了。

多格特和李推测，这些吸血虫的卷入重来始于非洲地区，那里温带臭虫和热带臭虫自然共存，而且在卧室中曾经喷洒过DDT（后来是其他杀虫剂）来对抗携带疟疾的蚊子。最初，这可能也会杀死大多数臭虫。但一些抗药性强的个体幸存了下来，并且开始繁殖。

臭虫在进食时会改变体形和颜色。© Colorado State University

臭虫可以吸食它们体重三倍以上吸食的血液。在这个过程中，它们还会吸收猎物体内循环的任何病毒或其他传染性因子，比如乙型肝炎和艾滋病病毒。尽管在野外尚未发现它们传播这些病原体的情况，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寄生虫是无害的。

“臭虫的叮咬是所有昆虫中最令人讨厌的之一，”澳大利亚悉尼韦斯特米德医院（Westmead Hospital）的医学昆虫学家多格特说，“如果我被叮咬了，我会因为反应太过敏感而无法入睡。如果有很多臭虫，那叮咬简直就是噩梦。”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人们为了赶走臭虫，不小心点燃了床垫，有时甚至烧毁了自己的家。

被臭虫叮咬后的典型皮肤反应症状。© M & M Pest Control

不仅是人类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臭虫属于臭虫科（Cimicidae），约有100种。几乎所有的臭虫都更愿意叮咬非人类的动物，比如鸟类。生物学家观察到，崖燕（Cliff swallow）的幼雏宁愿从遍布臭虫侵扰的巢穴跳下摔死，也不愿忍受臭虫的叮咬。

夜间，可能有数百只臭虫来到床上大快朵颐，从而导致人类入睡者贫血，甚至可能产生失眠、焦虑和抑郁。他们可能会发现自己被朋友回避，被房东列入黑名单，而且由于缺乏睡眠，更容易发生车祸和在工作中出错。

至少，臭虫可能间接导致人类死亡。多格特注意到，一些非洲人因为床上藏有臭虫而放弃了保护他们免受蚊子叮咬而导致致命疟疾的蚊帐。“在一些地区，疟疾病例正在增加，我们认为臭虫对此起到了一定作用，”他说。

唯一仍然比较有效的臭虫喷雾剂是某些混合了不同类别杀虫剂的组合产品。但专家表示，失效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到目前为止，有关臭虫对大多数杀虫剂的抗药性已经有所报道，这包括有机氯、有机磷、氨基甲酸酯、新烟碱、芳基吡咯和拟除虫菊酯。如今，一些臭虫品种耐受的杀虫剂剂量比过去持续杀死它们的剂量高出数千倍。具有抗药性的臭虫要么产生了基因突变，阻止杀虫剂有效地结合到它们的细胞上，要么产生了能够快速分解体内毒素的酶。有些臭虫则长出更厚的外壳，使毒物无法轻易渗透。

几年前对克利夫兰一家医院的调查发现，该医院平均每2.2天就会出现新的臭虫。而热带臭虫在我们现代的室内环境中似乎和常见臭虫一样得心应手。“暖气和空调使我们的生活环境更加标准化，”李说，“如果一只热带臭虫不小心被引入到挪威的一座房子里，它甚至可以在那里度过冬天。”

肯塔基大学研究人员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酒店房间内的臭虫引起了旅行者的强烈反应，60%的旅行者表示，如果他们在房间里发现臭虫的迹象，他们会更换酒店。然而，在同一项调查中，只有35%的商务旅行者和28%的休闲旅行者能够正确识别一系列常见昆虫中的臭虫。© Entomology Today

目前，唯一仍然比较有效的臭虫喷雾剂是某些混合了不同类别杀虫剂的组合产品。但专家表示，失效也只是迟早的问题：已有抗药性的报告被记录下来。

越来越多的灭虫专家开始使用非化学方法，如热处理，即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将房间加热到120华氏度（48.9摄氏度）以上几个小时。他们有时会在房间周围撒上一种叫做硅藻土的粉末，这些粉末会附着在那些躲在墙壁裂缝或床垫下的臭虫身上。粉末会磨损臭虫的外壳，使其脱水而死。

这些措施加上更多的认识，有助于稳定甚至部分扭转臭虫在某些地方的传播。例如，在纽约市，臭虫投诉从2014年到2020年减少了一半，从平均每月875起投诉减少到了440起[2]。不过，这仍然意味着每天14宗的投诉。

但非化学方法虽然有效，但往往见效缓慢。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昆虫学家王昌璐（Changlu Wang，音译）表示：“消除臭虫需要一到两个甚至三个月的时间，这是很常见的。”与此同时，居民必须继续住在受感染的住所内。

非化学手段也可能很昂贵，因为它们需要费时费力的步骤，如密封墙壁裂缝、通过吸尘器物理清除臭虫。尽管快速（但越来越徒劳）的喷洒杀虫剂可能需要几百美元，物理清除的费用可能高达数千美元。这使得有效的臭虫控制超出了许多人的经济承受范围，让他们更容易受到在社区传播的臭虫侵扰的影响。

宾夕法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的流行病学家迈克尔·列维（Michael Levy）表示，其结果就是，这一流行病已经转移到了穷人身上：“虽然许多城市现在都有臭虫应对政策，但很少有为那些无法负担防治费用的人提供很多帮助。”2016年，对新泽西州四个城市的43栋建筑中的2372个低收入公寓的调查发现，3.8%到29.5%的公寓被臭虫侵扰。

热带臭虫向北蔓延使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尽管这两个物种看起来很相似，但热带臭虫的腿上有特殊的胫骨垫，这使它们能够爬出许多用于监测住宅的光滑墙壁陷阱。李表示，这意味着感染可能会在很长的时间内才会被被发现。而且，臭虫种群越大，摆脱感染就越困难。

为了反击，研究人员从传统智慧中寻找灵感。在巴尔干地区，居民过去常常将豆科植物菜豆（Phaseolus vulgaris L.）的叶子铺在床周围。这种叶子表面有微小的钩子，可以捕获臭虫。现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科学家正在开发一种“物理杀虫剂”，它采用了一种合成材料，形状酷似菜豆叶子上钩子的微观结构。加州大学尔湾分校（UC Irvine）生物学教授凯瑟琳·劳登（Catherine Loudon）在《综合与比较生物学》（Integrative and Comparative Biology）2022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写道[3]：“这些臭虫一旦被刺穿，就无法逃脱。”

最近的其他方法也植根于自然。例如，科学家发现精油可以驱除臭虫。不过，效果大多是暂时的。另外，某些真菌孢子可以永久发挥作用。“基本上，孢子可以进入臭虫体内并杀死它，”王昌璐说。目前，至少一种含有杀虫真菌——白僵菌（Beauveria bassiana）的产品现已在美国上市。

被白僵菌杀死的臭虫。© Penn State

研究人员对这种昆虫的生物学特性仍然充满兴趣，尤其是它们的性生活。尽管雌性臭虫拥有正常的生殖器，但雄性臭虫通常通过将针状的生殖器直接刺入雌性腹部来交配并注入精子。它们通常在雌性臭虫进食后进行这种交配，因为这会使雌性臭虫因饱食而无法保护自己。

由于不得不应对这些频繁的伤害，德国德累斯顿工业大学（Technische Universität Dresden）动物学家克劳斯·莱因哈特（Klaus Reinhardt）说，导致雌性臭虫进化出了昆虫王国中唯一的免疫器官。它们还进化出了一种非常有弹性的材料，可以覆盖腹部最有可能被刺伤的部位。“它类似于一种自密封注射瓶，当你拔出针头时，它会再次关闭，”莱因哈特说。

尽管这些知识可能对直接对抗这些害虫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解答另一个问题可能会有所帮助：为什么臭虫不像虱子一样停留在它们宿主的身上呢？

事实证明，臭虫不喜欢我们的气味。

根据《科学报告》（Scientific Reports）2021年的一项研究，人体皮肤中的某些脂质可以驱赶这些臭虫。这使得它们撤退到白天的藏身之处，同时用信息素标记它们的路径[4]。

灭虫人员已经尝试用假路径来诱捕臭虫。未来有一天，我们可能会通过在手提箱上涂上臭虫讨厌的气味来阻止臭虫的传播。

2023年9月29日，法国巴黎附近的拉伊莱罗斯（L'Hay-les-Roses），沙发床接缝处发现臭虫。© Reuters/Stephanie Lecocq

但就目前而言，小心谨慎仍然是最佳的方式。专家建议，旅客应检查住宿设施上是否有臭虫排便的污渍：床垫接缝和家具上以及床头板后面（这些昆虫每次吸血后都会大便几十次，通常就在受害者旁边）。手提箱应放在酒店浴缸中或用塑料袋包裹。回到家后，行李中的物品应放入烘干机中，设定至少30分钟的最高温度，或放入温度极低的冰箱中数天。

如果臭虫确实入侵了一个家，“最大的错误就是试图自己消灭它们，”多格特说，“普通人并没有意识到控制臭虫有多么困难，他们会使用超市里标有针对臭虫但不起作用的杀虫剂。感染将会蔓延，成本也会上升。”

参考文献：

[1]www.annualreviews.org/doi/10.1146/annurev-ento-120220-015010

[2]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9135212/

[3]academic.oup.com/icb/article/62/5/1186/6591576

[4]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21-01981-1

文/Ute Eberle

译/tim

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www.theatlantic.com/science/archive/2024/02/bedbugs-pesticide-resistant-tropical/677415/

本文基于创作共享协议（BY-NC），由tim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