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岁这年的除夕夜,李衣锦是在陌生城市的街头度过的。周围的人看完了烟火各回各家,只有她无处可去。
李衣锦是被男友周到的家人赶出家门的,起因竟是她买了一份礼物给周到的母亲。
周到的爷爷对李衣锦破口大骂,奶奶更是假装晕倒把事情闹大,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劝周到撇下李衣锦。他们的行为越是荒诞,李衣锦就越是明白周到从不提及的父母不简单。
李衣锦在儿童剧院上班,她和周到好了六七年,周到只字不提父母是做什么的。
刚毕业那几年,李衣锦找工作处处碰壁,加上来自母亲孟明玮的压力,整个人又丧气又暴躁,是周到包容了李衣锦,宽慰她说没关系我养你。
后来,李衣锦进了儿童剧院,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周到工资不高,房租涨了一千四他也没告诉李衣锦,自己默默承担了。
李衣锦情绪变好后,周到和她一起在床头贴上“苟富贵勿相忘”,没事就闭着眼睛幻想成功的感觉。
周到和李衣锦之间是彼此能找到的合适的归宿。他们的契合之处在于,李衣锦和他在一起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能笑能哭也能发脾气,而周到因为自己父母的缘故,李衣锦身上那些明显的缺点也变得可以接受起来。
孟明玮性格胆怯懦弱,对所有人都唯唯诺诺,唯独对李衣锦很凶。
从李衣锦记事起,孟明玮在她心目中就是皱紧眉头耷拉着脸的苦闷样。母亲和两个妹妹都劝孟明玮不要对李衣锦又打又骂,孟明玮不知悔改地说:
“我是她妈妈,我骂她几句怎么了?”
李衣锦读大学离开家后,孟明玮还是把女儿的房间布置成原来的样子。晚上把台灯打开,自己坐在椅子上,回想陪李衣锦读书考试的时光。
对于孟明玮来说,李衣锦是她下半辈子的盼头,李衣锦的房间是她不用面对丈夫的悠闲空间,但对李衣锦来说,那个家是她拼了命考试才得以远走的牢笼。
多年来,孟明玮教训李衣锦时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她认为这样可以激励女儿,却不知让李衣锦因此长期活在自己不够好的自卑中。
李衣锦大学毕业两年后,孟明玮才知道周到的存在。她气得连续几天没睡着觉,找去出租屋和周到吵了一架。
那之后,周到虽然再没接触过孟明玮,但从孟明玮与李衣锦的聊天中不难猜到孟明玮嫌他家贫,对他全无好感,一直劝李衣锦分手。
孟明玮看不上李衣锦的男友,自然也挑剔与李衣锦共事的人。赵媛离职,李衣锦发合影为对方加油打气,孟明玮见了刻薄地说:
“一看就是两个剩女,你就等着吧,她嫁出去了,你也嫁不出去。”
赵媛本来和男友老沈走到了谈婚论嫁的一步,但突然分了手。她跟同事们的解释是老沈的父母看不上她这个外地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两年前,赵媛和上司崔保辉参加同事聚餐。席间,崔保辉夸赵媛裙子好看,对她动手动脚。
赵媛躲了,想着崔保辉有家有室,就当他酒后犯浑没有追究,却不想崔保辉之后得寸进尺,不仅逮着机会就占赵媛便宜,还深更半夜给她发不堪入目的照片。
崔保辉算准了赵媛不敢声张,大言不惭地威胁赵媛,若她把事情说出去,自己就把他们的聊天记录发给老沈。
赵媛没说,但老沈还是发现了。她越否认老沈就越觉得有猫腻,两人前前后后吵了很多次,终于还是走到了分手这一步。
赵媛离职后,崔保辉经常旁敲侧击地问李衣锦赵媛有没有说过他什么。见问不出什么来,崔保辉放心地把目光对准了下一个受害者孙小茹。
孙小茹是新人,入职后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条件不太好的小单间,平时洗头只能在公司洗手间里对付。
崔保辉钻进女厕所偷拍孙小茹,被发现后照例又是一通恐吓。孙小茹胆子小,吓得向李衣锦求救。
李衣锦也曾有过和孙小茹类似的遭遇,她不愿孙小茹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受了欺负吃闷亏,于是联合公司的女同事报复崔保辉。
午休的时候,崔保辉刚进男厕所,一片闪光灯和群嘲的声音立时响起,同事们把他的照片还有事情原委整理好发给了领导。
李衣锦陪孙小茹去派出所报了警。崔保辉还想把手机里孙小茹的照片删除,但李衣锦等人已经保留好了证据。
崔保辉的妻子哭天抹泪地拦着不让他走,当得知妨碍公务也会被一起带走时,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信誓旦旦地表示早已和崔保辉分居,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赵媛边照顾生病的父亲边跟朋友一起做生意,认识了新男友。
李衣锦把崔保辉丢工作的事情告诉了周到。自从知道孙小茹被崔保辉死缠烂打后,周到一直陪着李衣锦送孙小茹回家。
周到的体贴是李衣锦童年缺失的温暖,她念周到的好,对他余情未了,再加上出于对母亲的叛逆心理,于是拜托小姨孟以安给被裁员的周到面试机会。
失去了工作,与李衣锦也分了手,周到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他自尊心强,生怕李衣锦为了他欠孟以安的人情,于是一声不响地回了老家。
周到堂兄的同学给他介绍了一份新工作,上班走路只要十分钟。姑姑撮合他和同事的远房亲戚相亲,周到的生活貌似回到了正轨,但他心里一直忘不掉李衣锦。
李衣锦也一直想不明白,周到的爷爷奶奶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发那么大的火,更不明白周到为什么一句话都不为她辩解。
当时,周到的奶奶把李衣锦拦在门外让她跨火盆,周到的爷爷更是表示如果李衣锦不喝鸡血就别想和周到好。
周到劝阻,抢走了碗。李衣锦不想周到为难,强迫自己照老人家的意思做了。
李衣锦抱着成为周家媳妇的觉悟前去见长辈,却发现一大家子人都在,唯独不见周到的父母。
更令李衣锦想不到的是,自己竟会连饭都没吃上就被赶走,一同被甩出门的还有她听说周到爷爷膝盖不好而精挑细选的护膝。
爷爷发火时,周到下意识地起身牵住了李衣锦的手。爷爷见了,怒目圆睁地瞪着周到,说周到要是维护李衣锦,他父亲在地底下都会骂他不孝。
说到父亲时,周到的神色有了犹豫,他的姑姑让他背晕倒的奶奶去医院,周到松开了李衣锦的手。
过完年,李衣锦提了分手。在和周到恋爱的六七年里,李衣锦都说过分手,每一次都不是真心的,周到也不去当真。
李衣锦等在出租屋里,心里想着只要周到肯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就不走了。
周到本以为李衣锦又在闹脾气,却没想到李衣锦是铁了心要分开。周到没有挽留也没有解释,闷声不响地帮李衣锦把收拾好的行李搬下楼,不留意摔坏了两人当初定情的瓶子。
这一次,李衣锦没有像过去一样优柔寡断,哪怕周到请朋友修好了瓶子,她也没有复合的意思。
为了挽回李衣锦,周到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从小到大,周到特别害怕被人说他和父亲长得像。有一年,姑姑无意中说起,周到为此做了很久的噩梦。
周到的父亲常年醉酒家暴他和母亲,周到在作文里写道,我的父亲是一个恶魔。
周到的母亲见了,下决心要让周到从悲惨的童年里解脱出来。
事发当天,周母把周到送回了娘家。周到担心父亲打母亲,还让母亲跟他一起走,被周母拒绝了。
周母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以防万一,她在酒里也下了药,然后躲在房间里盯着墙上的挂钟耐心等着,直到门外传来丈夫倒地的声音。
她沉默地拎起酒瓶,像周父每次打她那样砸过去,瓶子碎了就用盘子,凡是家里有的,她举得动的都砸了过去。
周围的邻居类似的声响听了十来年,早就不当回事。周母于是有了充足的时间走进厨房,打开煤气,反锁大门后离开了家。她太害怕周父不死了。
天亮的时候,周母自首。案子开庭那日,街坊邻居自发为她求情,周到的爷爷奶奶也去了,在旁听席上高声谩骂。
周母的娘家人一个没来,周到被爷爷奶奶抢了回去,五年后,他才趁爷爷奶奶不注意,悄悄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学校的同学都知道周到的母亲因为不堪家暴而杀死了他的父亲,周到在白眼和嘲讽中长大,再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提及父母。
周父死后,周到的爷爷奶奶就卖了乡下的房子和地,跟着大儿子一家生活。
周到并不认可爷爷奶奶的思想,觉得他们不去反思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却恨儿媳实在是不讲道理,平时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他非常后悔当初丢下李衣锦,下定决心要对李衣锦好。
他去监狱看望了母亲,说自己再也不会回去见爷爷奶奶了。周母听了点点头,说了一句:
“你决定就好。”
孟明玮担心周到遗传了父亲的暴力,希望李衣锦离任何潜在的伤害远一点。
李衣锦听说后,不仅没有歧视周到,还在周母打电话时主动与她聊起了天。
人到中年的李衣锦终于有了向母亲说不的勇气,孟明玮也在与周母谈过后,打消了对周到的偏见,不再干涉李衣锦和周到。
李衣锦和周到重归于好,两人过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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