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去年很难，难到新年看到的总结和献词都少了一大半。
去年的大碗也很难，流量寒冬遇上了行业寒冬。公司门头上挂着的霜，得积了起码两尺厚。
最难的9月份——
全年目标完成尚不过半，成本支出却只多不少；
到手的老业务鸡飞蛋打，转型的新曲线还看不到上扬；
网络上是铺天盖地的行业负面、现实里没一个事情尘埃落定；
一年剩仨月画上句号，分逼没挣到，还耽搁了陪伴家人；
想把团队解散算逑，却又舍不掉一路走来的兄弟；
失望、挫败、焦虑、不甘、愤慨、憋屈；
牙咬碎了，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一向乐观的我，整夜失眠。
在最艰难的9月末，我去了东北，在茫茫黑土地上辗转盘桓数月。看了很多风景，见了很多人，聊了很多的天，亦直接或间接经历了很多事。
然后，
突然支棱起来。
如果你也在2023年与我有过同样的心境，也曾在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
不如，
新年的第一天，喝下我的这碗鸡汤。
一曰，无常。
去东北之前，我与你有过同样的好奇：东北人，为何总是那样乐观和幽默？
网上的东北，好似一座孤城。正在经历着人口流失、产业落后、没有未来，这里的人们应该是无所事事、颓废阴郁。但现实里的东北，总是乐呵的。
离开东北，我开始明白——
东北人的乐观，恰恰来自于“这片冰天雪地之上，曾有过太多无常”。
若你出生于1900年的东北，可能是在一个“闯关东家庭”。你们从山东逃荒而来，一家五口齐整出发，抵达东北不过二三。再经历顶风冒雪、咬牙拓荒和春耕夏作，好不容易熬来第一年秋收。
颗粒刚归仓，就遇上了绺子下山。
若你出生于1960年的东北，可能是在一个“林场家庭”。寒冬腊月，上山伐木，轰鸣的电锯声，呼应着一声声“靠山倒”的号子。粗壮的针叶松，夹杂着积雪，从高空砸下，脑袋别在裤腰带里。
上山时十人，下山时九人，还有一人盖着白布。
若你出生于1997年的东北，是一名光荣的正式工人。前半生会极其幸运，彼时的共和国长子荣光等身，经济增速、受教育水平、收入水平……位列全国前茅。但你打死都不会想到，一年后就被卷入“国企改制”的时代浪潮中。
头一天，你还在飞驰的火车头上拉响骄傲的汽笛。第二天，就在全员大会上接到了下岗的通知。
黑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人们，自小就接受着命运无常的教育。
哪有那么多确定性？
谁告诉你辛苦耕耘就会有收获？
谁告诉你万全的作业就一定不会出意外？
谁告诉你铁饭碗只要端上就永远不会被时代砸碎？
曾几何时，高速的经济增长和优渥的生存环境掩盖了命运的无常。我们在号角声中追逐增长率、收益率、财富暴击、阶层跃迁、抵御通胀、产业风口、城市红利……
到头来，抵不过2023年时代无常的一个踉跄。
二曰，平常。
当我开始尝试接受命运的无常，我突然不再如过去那般焦虑。
甚至，
开始庆幸——
公司业务虽然没有完成，但毕竟还没解散；
自己虽然分逼没挣多少，但毕竟还能吃能睡；
团队收入虽然没有增长，但毕竟做到了零裁员和零降薪；
平台流量可能没有暴增，但毕竟还没被封号禁言、还能正常更新。
人生如此无常，
凭什么要求我永远都在增长？
离开东北的前一天，我去看了一场魔幻的东北地下偶像公演。成群的东北大哥，穿着貂儿、带着链儿，在台下高喊着应援口号：
长白参、乌拉草、白山黑水都是宝；东北虎、梅花鹿、狍子黑熊野山猪；
茶啊冲、桂林路、一汽长影八大部；振兴东北二次元，干翻日本秋叶原！
这一幕，突然让我想起了——
《落叶归根》里，背着工友尸体、奔走1000多公里把他送回老家安葬、一路尝尽酸甜苦辣的赵本山，坐在工程车上放声朗诵：
如果我的祖国是一棵大树，我就是一辆汽车，我跑啊跑，我多快乐。
《漫长的季节》里，决定与黄丽茹离婚后的彪子，来到天台，放飞自己养的所有鸽子，对着天空中自由的鸽子说：
乐呵的~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
三曰，牲性。
在东北，对一个男人的最高评价是：牲性。
夸一个男人酒量大、干仗猛、有韧性、不服输、很勇敢、有血性，甚至是床上活儿好，都可以用这个充满攻击性的词儿。
牲性≥勇敢。
东北人的牲性，是刻在基因里的。
东北的很多事物，总是带着一种“还没准备好，就被推上场”的毛躁感和反精致感。
这大抵是源自于一代代东北人所经历的种种命运无常：
颗粒刚归仓，绺子就来了，你还没准备好，干不干？
干！不干一家人就要饿死！
第二天刚上班，就收到了下岗通知，你还没准备好，怎么办？
先找个挣钱的活，干起来再说！不干一家人就要饿死！
冰天雪地中、深山老林里、时代无常下，向来没有准备好这码事儿：怕个逑，牲性点，先干了再说。
曾经的我，总想着要准备好一切、再经过反复预演、最后精致登场。
曾经的我，异常笃信海量计算精密推演：事务流程如何标准化，专家模型如何宏观推演，认知逻辑怎样高效提升，团队机制如何精密搭建……
经历了2023年的无常，以上种种碎的连渣渣都不剩。
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不过如此。
你有你的精密计划，命运却总有它的无常安排。
既然如此，怕个逑，干起来再说。
勇敢的做好自己那部分，剩下的交给无常，去搏一个无常下的概率。
牲性点！
年前，京东的前CEO徐雷有句话火遍全网：我们不是在经济下行周期，而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言辞之间的焦虑感，满到溢出了屏幕。
在我看来，从小在北京长大的徐雷大抵是没怎么去过东北。但凡多去几次东北，就知道没什么时代落幕，只有命运无常。
对抗无常的最好方式，
一是牲性点、干起来再说，
二是平常心，输了也要乐呵的。
新的一年，已经来到。
过年嘛，总要说点吉祥话。
对于中年人来说，最好的吉祥话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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