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百鸟鸣春

*本文为《品读》2024年第2期内容

春天来了，乡野从睡梦中醒来，四下里的声音也变得悦耳动听。那小溪、沟渠、河里的冰融化了，流水淙淙地流淌，像乐器在那里自动弹拨；那树梢、草尖的风声变得柔和起来，像长笛在袅袅地吹响；那些动物也活跃起来，在牛栏羊圈和鸡埘鸭笼里攒动，向往着原野，发出各种各样的鸣声……而最突出的是各种各样的鸟鸣。最初还只有一些家雀，在叽叽喳喳地闹腾，但接着像是约好了似的，许多鸟儿接踵飞来，拉开了春天舞台的大幕，一场热闹的春戏就此登场，人间便宣告处处都是光明灿烂的春色！

一千多年前的韩愈就说过大自然“以鸟鸣春”，这在每年都得到验证。当天空一天比一天变得开阔，很快就看到空中有许多飞动的黑点，有的急如流星，有的似凝然不动，那都是鸟的身影，接着就听到各种清脆的鸟鸣，一只只鸟儿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和身边。最为鼎盛的时候，给人的感觉简直整个世界都布满鸟儿的翅膀，人间的一切也有了飞翔的姿态。鸟儿们飞在晴空下，栖息在树丛里、巢穴中，一边忙着觅食，一边在寻偶、交配、产子、育雏，飞来飞去或安然栖止嘴里不时发出鸣唱。山野里，村落里，几乎没有一只鸟儿不会发声。唧咯、唧咯；啁啾，嘀哩；格呀、格呀；嘎嘎、咕咕、咯咯……比赛似的亮起歌喉，它们都要宣布自己的存在，而且是春天这个舞台的主角。实际上它们是在赞美这美好的时光，在抒发生命的豪情。

这时候的原野愈加显示出勃勃生机，绿叶在暴发，花儿在开放，蜜蜂在唱，蝴蝶在飞，“到处莺歌燕舞”。在村落里,也是“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门前的树刚生出些新叶，就有几只鸟儿飞来盘旋，在扑棱翅膀，不时倾洒出一阵欢鸣。柳丝刚刚变绿，就有柳莺飞来做窠并发出轻声的啼叫。这种比麻雀还小的鸟儿，它的叫唤也像萌发不久的柳叶，嫩嫩的、亮亮的，似乎也带一点鹅黄，它是在呼唤伴侣跟它一起成家立业哩。一场春雪刚刚融化，地上还有些泥泞，不知哪一刻，燕子就飞来了。它们飞得那么急切而有力，“欻”的一下，恍若一道闪电。“燕子归来寻故垒。”但它们携来了新雏，一家几口欢快地飞入人家屋梁上的燕窝，仿佛向主人表示感谢，发出一阵阵欢悦的呢喃，转身又飞向广阔的、绿油油的田野，在“唧唧、唧唧”的鸣声中，用流线形的燕尾剪出重重春光。

乡村里春天的早晨，人们莫不是被一阵山雀子噪醒。山雀子比麻雀漂亮，浅色或白色的脸颊与黑色或深色的头顶形成对比，身上的羽毛常带有蓝黄斑纹，它们的鸣声不大，但非常热烈，充满着喜悦。麻雀的色彩虽不浓艳，但它们不是候鸟，四季都生活在乡村，平时也看到它们三五成群飞来飞去地觅食，并不太引人注意，但春晨的鸣声格外热切、响亮，只怕懒人也会被它叫醒，赶快起床。这些叫声当中还夹杂着别的鸟儿的鸣声，比如喜鹊的啼唤：格呀、格呀……它们翘着黑中带白的尾巴，在树枝上跳跃，像报喜一般向人啼唤，让人心情舒畅。

春光洒满大地，鸟鸣融入春光，鸟鸣与春光仿佛能互相激发，互比辉煌！小树林里总是有鸟儿停栖，有的还把巢筑在高高的枝杈上，哪怕风雨飘摇也很稳固。往山上去，听到的鸟鸣声就更多了。苍翠葱茏的树丛中，不是一只鸟儿传出叫声报告你的到来，就是有两三只扬起美妙的长笛欢迎你的光临。到了竹园窠里，除了风吹竹枝，竹叶发出飕飕的响动，你只要有足够耐心，会见到斑斓的竹鸡在地面上跑动，它们的叫声是那么特别，似乎在说“地滑滑，地滑滑”。果然，书上说，这种鸟儿又叫“泥滑滑”。王安石《送项判官》诗云：“山鸟自呼泥滑滑，行人相对马萧萧。”

但令我激动不已的，还是布谷鸟的叫声。麦子即将成熟的时节，春寒早已退尽，连夜晚的空气也变得像湖水一般浓稠、柔和。常常是在黑得透亮的星夜，突然由北到南，夜空中传来一声接一声尖锐的鸣声：“发窠发窠，割麦插禾！”那叫声在寂静的夜空显得特别响亮，有一种裂帛抑或划破金属般的穿透力。这是大自然给每一位农人发出的提醒抑或指令，是在催耕哩。在这鸟声的催促下，农人把麦子割下来，把麦地犁翻过来再灌上水，然后再细细地耕耘好，就可以插上新秧了。布谷鸟不仅博得了村里勤劳农民的欢喜，小孩子也都乐意模仿它的叫声。夜晚，我们在游戏当中，就是用这样的鸣叫彼此呼应，趁着月色朦胧到村外打野战；我们也要用它传递信号，这就是“口令”，以此识别迎面而来的是“敌”是“友”。在这样的暖春，无论白天、夜晚，我们都身轻如燕，也像一只只布谷鸟在田野上欢快地飞行。到了稻谷成熟时节，大地一片金黄，摇曳着沉甸甸的稻穗，一种稻谷的清香已然在田间飘荡。丰收在望，农人们的喜悦洋溢在脸上。在开镰的前夕，田野里还时常响起秧鸡“呴呴呴”的叫声，仿佛在向谁表示祝贺哩。

在乡村、在原野，一年四季都有鸟儿活泼的身影，春天更是鸟儿的盛会。有八哥，常常飞到牛背上；有大雁北返，一阵一阵排成人字形，从高高的云天上掠过，地面上能听到它们悠远的长鸣，那可是征鸿的号子！雨前和雨霁，有斑鸠在“咕咕——咕咕”向人们报告是晴是雨；傍晚，夕阳下山，牛羊也伴着晚霞下山，而这时村边的高树噪起了一群乌鸦；更有其他灵动的鸟儿在黄昏歌唱，代表告别美好的一天，期待新的一天在鸟鸣声中拉开天光。

作者：李成

责编：张子晴 / 校对：秦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