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文:彭小娟
我在家中排行第六，有5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妹妹出生那一年，我4岁大，当时正是寒冷的冬天。
妈妈刚把妹妹生下来，奶奶一听说是女孩，马上拉下个脸，生气地说:“怎么又是个丫头。”
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脸上的神情瞬间狰狞，妈妈感到特别害怕。她因为底气不足，不敢吭一声。
然后，奶奶马上抱着妹妹跑出家里。妈妈着急，让大姐二姐去拦住。
可是，大姐二姐拦不住，她们回来跟妈妈说奶奶抱着妹妹往路口去了。
妈妈泪流满面，喃喃自语说:“你们奶奶肯定是把你们的妹妹给送人了，一定是这样。”
果然，一直到晚上的七点多，天都摸黑了，奶奶才回来，她是空着手回来的。
妈妈问奶奶把妹妹抱到哪里了，奶奶凶巴巴地说:“送去哪里，你别管，反正我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
妈妈哭着求奶奶:“妈，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都没有喝我一口奶水，我怎么舍得。你快把孩子抱回来吧，求求你了。”
奶奶推开妈妈说:“以前五妹六妹出生时，我说要送人，你说你喂养了孩子，舍不得。现在那孩子没喝你一口奶，你又说舍不得。”
“这次再也不听你的，送人就是送人了。要不家里一堆女孩，养得起吗？谁叫你不争气，我为的是谁？还不是你们。”
奶奶说完，转身离开。那时候爸爸去远方打工挣钱，家里是奶奶做主，妈妈根本说不上话。
即使年尾爸爸打工回来，询问奶奶关于妹妹的消息，她也只字不提。
两年后，妈妈生了一个弟弟，她在家里的地位极速上升。
奶奶再也不骂妈妈，家里有好吃好喝的第一个紧着她，就想让她好好地养身体，有充足的母乳喂弟弟。
即使如此，只要妈妈询问关于妹妹的消息，奶奶还是闭口不谈。
一年过去一年，奶奶自己守着秘密，妈妈心灰意冷，再也不在家里提妹妹。她嘴里不提，但我们知道她心里非常的苦。
诚如妈妈所说的那样，男孩女孩都是她身上的肉。当年，她舍不得扔我和五姐，当然也舍不得不要妹妹。要是她狠心，也不用苦苦牵挂着。
在我15岁那一年，奶奶躺在病床上两个多月，妈妈没日没夜伺候她，但她一直没有好转。
妈妈怕奶奶有什么好歹，就哭着说:“妈，你当时到底把小七送给谁啊，跟我说说吧。这些年，我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
在妈妈的苦苦哀求下，奶奶终于说出了妹妹的下落。当年，她把妹妹送给了姨奶奶的家隔壁村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妻。
依着奶奶说的地址，第二天，我和五姐以及弟弟陪着妈妈到街上买了一大块猪肉，还有一袋橘子去那个村子找人。
到了那个村子，我们问路，依着别人的指引，找到了妹妹的养父养母家。
这个家，一看条件很一般，住的还是泥瓦房，一共三间小房子，还有一个光线不好的小厨房。
妹妹的养父养母得知我们的身份，他们一开始很讶异和担心。但平静下来后，并没有不快，二人非常的善良和朴素，叫我们到屋里坐着。还说妹妹长得很像我和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妹妹得知我们是什么人后，她马上跑回房间里面躲着，把门锁出来。即使她的养父养母相劝，她也不愿出来和我们见面。
妹妹不愿意相认，她说她只有爸爸妈妈，跟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即使五姐把当时的情况和妈妈这些年对妹妹的思念拿出来说，她依旧无动于衷，话里话外有对妈妈和我们的怨恨。
妹妹的养母抹着眼泪跟我妈妈说:“孩子现在不愿相认，你就不要强求了。在你们没来之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这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一时接受不了，你得理解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哭，实在是太激动，以至于说话打嗝。
后面断断续续说:“大姐，我求你一件事情，我和我老伴那么多年一直把珊珊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我非常舍不得她，希望你不要把孩子带回去，我们不能没有她。”
“但我也不会阻止你们家和珊珊来往，毕竟你们是她的亲人，想来看看她也可以。”
妈妈也泪流满面说:“妹子，你放心吧，你们是孩子的养父养母，我感激还来不及，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征求你们的意见。我啊，心里放不下这个孩子，能够见见她，已经很知足。”
后来，我和爸爸妈妈又去找了一次妹妹，她虽然出来了，依旧选择拒绝和我们相认，还把我们买的东西全部都扔出大门口。
妹妹冷漠地说:“既然当初把我送人了，从那一刻开始，我和你们家就没有了关系，我过得好不好也与你们无关 。所以，以后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妈妈太伤心，一直在一旁抹眼泪，泣不成声。
我心里五味杂陈，跟妹妹说:“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妈妈生你那一天，奶奶得知你是女孩，马上抱走了，妈妈让大姐二姐出去追，追不上。晚上她回来，我们才知道你被送人了。”
“这些年，家里一直没放弃找你，尤其是妈妈，你看她多瘦啊，想你想的。”
说着说着，我又不争气地流泪。
即使这样，妹妹还是要把我们赶走。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说:“她不肯认我，是我的错，我不配当妈妈，当初护不住她。”
后来，妈妈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好了之后，再也没有亲自去找妹妹。
只是逢年过节，妈妈给1000块钱，买一些猪肉牛肉还有苹果，让我和弟弟送去妹妹的养父养母家。
来往的次数多了，妹妹虽然对我和弟弟的态度还是很冷漠，但再也没有赶我们走，偶尔还能说几句话。
不过，我们彼此的关系也只是能说几句话而已，再想亲近一些，那就没有了。
比如，妹妹办大学酒以及在省城买了房子办入伙酒等等这些重要的日子，她都没有请我们家任何一个人。
妹妹搬去省城之后，把她养父养母给接走了，这样一来，我们和她来往的机会更少了。
妹妹没去，她说:“你们家那么多孩子，有我没我都一样，医院不缺人照顾。”
妈妈唉声叹气说:“你们妹妹一直没有原谅我，我理解，所以你们也理解一下。当时她刚出生被送走，没有选择，是我们给她做了选择。她啊，不是恨我，是心里受了委屈，有怨气。”
妹妹30岁没结婚，妈妈着急，让我去问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介绍什么啊，我不是找不到对象，是没有想过结婚。”
我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问她为什么不想要结婚。
她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我怕结婚后，我担不起母亲的角色，对不起孩子。现在，我心里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要是结婚，我必定要对孩子好，就算自己没吃的，我也不能把她扔了，得对她好一辈子，负责一辈子，因为是我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上的。”
我当时心里有千言万语，大道理一堆堆的，但始终没有说出口，就是很伤感。
当年奶奶把妹妹送人，不管是否有苦衷，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了，而且是一辈子的。所以，感觉说什么，好像都已经没有用。有些事情，有些情感的流失，一辈子弥补不了。
妈妈得知这个消息，楞了好一会儿，然后跟我们说:“没事，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结婚。”
“但我跟你们说，不管珊珊以后结不结婚，有没有孩子，她都是你们的姐妹。妈妈希望她有困难的时候，你们能帮帮她，给她一些依靠和温暖 。她必定是心里太苦了，所以才这样。”
我们几姐妹连连保证道:“妈妈，您放心吧，会的。”
我说:“在啊，有什么事，说吧。”
她说:“没什么事，我休年假，在家闲着无聊，就到处转转，今天刚到这，想了想，你不是在这边吗？所以，打算去你家吃顿便饭，你就说欢不欢迎吧。”
我说:“那你来吧，想吃什么菜，我去菜市场买。”
妹妹说:“随意，我有什么吃什么，就看你有没有诚意 。”
我说:“行吧，那我自己看着买吧，合不合你胃口，我可不管了。”
我说:“你懂什么啊，就是要这样才行，太客气了，她反而觉得生分。”
丈夫呵呵笑:“好吧，我不懂。今天你高兴，怎么说都行，赶紧去买菜吧。”
我心里高兴，哼着歌，然后告诉了妈妈这个好消息。
她很激动，马上转了1000块钱给我，跟我说:“你去买多点菜，多做几样，总有珊珊喜欢的。”
我笑着说:“老太太，那我不客气了，这钱，我领了啊。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让珊珊在我家吃好喝好。”
妈妈笑呵呵地说:“领吧，领吧。”
我知道，我领了这1000块钱，妈妈才高兴，我要是不领，她才不高兴。
18:30，妹妹到了我家楼下，我牵着女儿的手去接她。
她买了一件草莓，一大袋苹果。
我接过手，跟她说:“那么客气，来就来了，还买那么多东西。”
她抱着我的女儿说:“这是我买给孩子吃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脸皮真厚。”
然后，非得让我女儿喊她小姨。6岁的女儿甜甜地喊了她一声小姨，她笑成了花，哎了一声，然后高兴地说:“乖，等下小姨给你一个大红包。”
到家后，妹妹跟我丈夫互相客气地打招呼，接着开饭。
桌上，丈夫基于礼貌让妹妹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夹。
妹妹:“好，谢谢姐夫。”
她开玩笑地说:“以后我要是常来，你们可别觉得麻烦啊。”
丈夫说:“不麻烦，不麻烦，你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认认真真地跟妹妹说:“你来吧，以后你每次来，我都做很多菜招待你，你跟我说说喜欢什么菜，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做。”
妹妹湿了眼眶，装作没人看见，然后笑着说:“好。”
吃完饭，丈夫很体贴，借口去超市买东西，留下空间让我和妹妹聊天。
妹妹一直搂着我女儿，给她喂草莓，跟我说:“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嘛，婷婷真漂亮，软乎乎的，搞得我对结婚这件事情一有些心动了。”
我有些骄傲地说:“这小日子还行吧，你要羡慕，赶紧结婚，自己生一个孩子。”
女儿吃完嘴里那口草莓，笑着说:“小姨给我生个妹妹，我和她玩。”
妹妹使劲地亲了一口女儿，高兴地笑了，我呢，也高兴地笑了。
坐了有半个多小时，妹妹说累了，要回酒店休息了。
我要送她到楼下，她说:“送什么啊，又不是不认识路，我自己会下去。”
然后她从包里拿了一个红包出来递给我女儿，说:“婷婷拿着，这是小姨给你的红包，你拿去买吃的。”
女儿接过后，高兴地说:“谢谢小姨，小姨真好，我喜欢你，你下次还要来我家，我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她们约定好后，妹妹潇洒地走了。
等妹妹走了之后，我拆开那个红包一看，里面有2000块钱，都是崭新的。这一看就是特意准备好的，有心了。
那一天，我很高兴，妈妈也很高兴。我相信有了这个好的开端，以后我们和妹妹的关系一定会越好越好，她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且心甘情愿接受我们。在这之前，我们不勉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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