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叔「走江湖」｜ 尾篇：江湖再见

离完成「走江湖」已经3天了，迟迟没有动手写最后的尾篇，搞得好几个朋友发信息催我，问我是不是不做人了要烂尾。

烂尾是不能烂尾的，只是走完了怅然若失，反而无话可说，不知道怎么收尾。就这样放在了一边，结果一放就是好多天。回到上海就迅速投入了工作，完成了几个急活，出了一个急差，此时人坐在嘈杂的成都双流机场航站楼里，「走江湖」的点滴感受又开始重新涌现，才能拿起手机，开始记录下来。我确实知道，此行给我留下了出乎意料很深的印记，我和「走江湖」之前有些不同了。

此时此刻，一些念头渐渐升起，渐渐清晰，我急于抓住它们，不希望它们就这样流失。人的状态是很容易回归均值的，日常生活对我们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此之大，如果不被提醒，保持觉知，再深刻的体验也无法在我们的心智留下痕迹。3年的疫情难道不是很好的例子么？我们已经很少想起和重拾被关在家里那几个月的感受了，人真是健忘的动物。

能够在「走江湖」的终点见到刚剃度出家不久的悟杰师父，真的是我的一大机缘。我甚至觉得，这120多公里的行走，就是为了让我去见他的。悟杰师父是东北人，自带段子手气质，他正好大我一旬，用长我12岁的年纪经历了无比精彩的前半生。

师父曾是西安交大学机械的高材生，开过公司，赤脚跑过马拉松，骑自行车进过藏，也开着房车在广袤的中国西部大地壮游过。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非常入世的，很难想象他就这么转身放下世俗，出家了。

见面聊天时志轩有些唐突地问悟杰师父为什么剃度出家，他无比轻松地说，“我前半生的每一步，都将我引导到这个决定”，我们接着问他，“你决定出家，家人支持吗？”悟杰师父大笑着说，当他告诉儿子他决定出家的时候，儿子回应他说，“出家就出家吧，反正你这个人做什么我都不会惊讶的。” 言下之意，出家不出家，你不还是我老子？

我之前很少被一个人的状态吸引，但这次我确实被他震撼了。在接触师父之前，我很难将僧人同活泼二字联系在一起，但悟杰师父确实是非常活泼且绽放的。这种活泼且绽放，笃定而洒脱的程度，我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或许只在孩子身上见到过。志轩说我和他天性相近，都是不安分爱折腾那种，可能是因为如此吧，我想我终于见到了纯粹的修行者了。在佛门宗派之中，我最喜欢不拘、大胆自由的禅宗，悟杰师父就是我想象中禅师的样子。

在时间的长河中，千百年来，「走江湖」已非其当初的模样，从“求悟”，到“求知”，到“求名”，再到“求利”，最后到“求生”。所谓的“求”，从探求与追求，也慢慢地变成了索求甚至哀求了。纯粹与理想的成分越来越少，委屈与妥协的味道却多了起来。

“走江湖”变成“混江湖”，就如那泥地里的泥鳅，纵有生命力，但终究浑身泥泞，扭来扭去，还是原地不动。

我在途中反复想到休斯顿·史密斯博士的《人的宗教》。这本书真是精彩，我反复读过了许多次。书中某处提到，人的追求是分4个层次的，分别是欲望、成就、责任和自由。每一次追求的升华，都是对前一个层次的打破，是一个重新认识自我，重新与世界建立关系的过程。

江湖人各有所求，我很高兴此行有志轩陪伴，纵然工作领域和生活方式各不相同，但对我们追求的东西，是有共识的。

在王家卫的“东邪西毒”电影里，张国荣饰演的欧阳锋对张学友饰演的洪七说，

“你这种年轻人我见得多了，

懂一点武功，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

武功高强，其实也得吃饭啊，

其实走江湖，是件很痛苦的事。

会武功有很多事情还不是不能做，

你不想种地，又不屑于去打劫，更不愿意抛头露面去卖艺，那你怎么生活？”

武功是什么，武功就是代指那些有美感有意义但是不实用没功用的东西啊。“武功”不当饭吃，可是没点“武功”，怎么证明我们是个人呢？不成泥鳅了么？

这次来成都出差，给一家全球知名的外企做分享，课题是“开启成为更好自己的大门”，反响不错，不知道我讲清楚没有，又或者别人听懂了多少。我在分享中说，人最重要的品质有两条，一个是开放，另一个是勇气，这是一切其他优秀品质的基础，缺少了这两个，纵然明白了世间千百条道理，这些道理和你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不打算出家，不过悟杰师父的开放和勇气，着实让我心生敬佩，心向往之。去掉了“我的”，只剩“我”之后，人与人之间的高下，还是能够立见的。

好处是，我们都在「走江湖」的这条路上，当我们能够开放自己，让世界进来，下决心去探索什么才是“更好的自己”的时候，我们就和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先贤和令人敬佩的千万探索者在精神上相遇了。

愿我们在「走江湖」的路上不孤单，既能遇见引路人，也有同行人陪伴。

以此随笔作为此次「走江湖」收尾，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