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8月11日,晚,七灶乡西头的伪军据点之内,伪屯垦第一总队第二大队扩充副连长顾经济坐在屋内,手指不停地轻敲着桌案,心里有些烦乱。
自己的连副朱于亮领着五个人,打着去捉“财神”(指有钱人,或为新四军办事的人)的名义,今天一大早出了据点,随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朱于亮去哪儿了,别人不知道,顾经济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就猜出来了——朱于亮十有八九是领着下面的几个人,带枪投奔新四军去了。
一想到这里,顾经济便心里暗骂了声,混账东西!
顾经济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连襟(朱于亮娶了顾经济的妹妹)竟会反应得如此迅速,前几天,自己刚跟对方透露了想要带枪反正,立功赎罪的想法,这小子竟然一声不吭地提前行动了。
顾经济想要反正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1943年,七灶乡建立抗日民主政府,顾经济当时担任的是财粮员的职务,次年,日伪军为了掠夺我苏中沿海地区重要战略物资——棉花,调遣伪屯垦第一总队孙建言部,由刘庄进驻西团、新团等地,并在七灶筑了据点,竭力扩大伪化区。
当时,伪屯垦总队副官王正元在投敌前与顾经济相熟,而这个相熟,可就让顾经济此刻是有苦说不出。
王正元想要提拔“自己人”,便强令顾经济担任伪七灶乡乡长,后又一路提拔,让他当上了伪屯垦第一总队第二大队扩充连副连长。
进入伪军圈内的顾经济,看着这帮伪军们整日下乡捉鸡赶鸭,抢掠乡亲,祸害周遭的老百姓,心里整日惴惴不安。
往往轮到他带队下乡之时,顾经济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上司拍桌子责问时,顾经济总是面露难色,低头认罚,“没办法,就是抓不着,找不到。”
让顾经济坚定下反正信念的,还是上个月,堤东区公安股股长郑银玉派人给他送来的那封反正书。
书信里面阐明了党的政策,其中有几条,顾经济记得非常清楚。
“顽抗到底,死路一条”,“立功赎罪,一笔勾销”,一条条的警醒,让顾经济顿时陷入了矛盾当中,明知顽抗下去,必然死路一条,但正的反正,又怕自己当了伪军,老百姓们轻易放不过自己。
最终,顾经济想到了,拖枪反正投诚立下功劳,或许才有一线希望。
随后,顾经济便将这个打算,悄悄告诉了自己的心腹——朱于亮,准备届时带他一起投奔新四军。
然而,顾经济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提前跑路了。
朱于亮跟顾经济之间的关系,大伙儿都清楚,如今他不回来,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会聚集到顾经济的身上。
顾经济想要立即带部队脱离据点,但一看到据点处,上司所派遣在自己身边的那两名眼线,在据点门口来回走动之时,他便知道,大队长沈汝林对自己不放心了。
顾经济点了根烟,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随后冲着门外喷吐着烟气,烟雾之中,他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再三衡量之后,顾经济决定,暂时不走了。
在随后的两天内,顾经济像是跟平常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大大咧咧,毫无任何异常。
到了第三天,顾经济敲开了沈汝林的办公室,向对方报告道:
“朱于亮这家伙,出去两天还没有回来,有人说他可能投奔新四军了,请让我带兵去追捕此人,如果真是变节了,我便将其当场处决,绝不姑息。”
沈汝林看着顾经济,思忖了片刻,随后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不过,此时的他并不能完全信得过顾经济。随后,沈汝林打着朱于亮枪法好,不得不防的名义,让连长朱学信、李排长、张班长也带人协同追捕。
当天下午,顾经济领着一排长吴正云、二排长束必银等二十余人,跟着朱学信等人一起,连夜出发,摸黑来到了七灶乡一保顾家墩子附近。
朱学信正在前面走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啪、啪”两声枪响,回头一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李排长、张班长扑倒在地,顾经济身旁的心腹唐正安举着枪,冲着自己连点几下,却因为子弹瞎火,没有打响。
朱学信吓了一身冷汗,登时便明白了,眼前这帮人,是要造反呀!
趁着唐正安发愣之际,朱学信一个箭步,直接跳下了土埂,随后便一头钻进了附近的庄稼地内。
“啪、啪、啪”顾经济等人纷纷取枪射击,庄稼被打得枝叶横飞,却最终还是让朱学信给跑了......
除掉这几名敌方眼线之后,顾经济随即带兵向台北县抗日民主政府临时驻地出发,历经三个多小时,最终抵达了万盈墩的公侯庙。
在这里,顾经济见到了台北县委书记赵则三,县长杨天华,敌工部张肖车等人,报告完整个反正过程之后,顾经济等人当场交出七支枪,三百余发子弹,正式加入人民的队伍当中。
第二天,顾经济的父亲包着脑袋找到了顾经济,顾父告诉儿子,当晚,得知顾经济投奔新四军的消息之后,沈汝林大怒之下,当即领队下乡,疯狂报复。
不仅将顾经济家里十九间房子全部烧光,还将顾父顾龙华打得死去活来,随后,沈汝林令人将顾父拉至一旁枪毙。
也不知道是天黑的缘故,还是行刑者是顾经济的弟兄,顾父被拖至一旁,随后一枚不开花的子弹,嗖地擦过顾父的耳朵,枪开是开了,却没有伤了对方的性命。
顾父随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已是大天亮,随后便挣扎着找了个布块包了脑袋,向着新四军驻地寻来。
最终父子重逢。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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