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面孔之下的汉武帝

公元前156年7月14日，汉武帝刘彻在长安出生。

在历史上，汉武帝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

他在位期间，开疆辟土，让西汉国土面积达到秦朝的2倍；他加强中央集权，中国两千多年的皇权政治，在他统治时定型；他派张骞出使西域，使汉朝影响力远达中亚。他也因此成为西汉最有作为的四个君主之一。

然而，汉武帝成就的背后，是穷兵黩武，是民不聊生，是皇权的专横……

这种情况在明成祖朱棣身上也有体现：朱棣南征北战、开疆辟土，编了《永乐大典》，建了北京城，却因为好大喜功，设立东厂，夺侄子皇位，给后世留下批评的话柄。

然而汉武帝比朱棣更具争议性，除了功过是非，他的性格和用人策略等，也常有两极化的评价。对比《史记》《汉书》和《资治通鉴》中的记载，可以发现，汉武帝形象的差别非常大。

那具体是怎样的呢？

首先，汉武帝是任人唯亲还是知人善任？

司马迁在《史记》中强调，大将军卫青和霍去病之所以受到汉武帝的重用，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汉武帝的亲戚。卫青是皇后的弟弟，霍去病是皇后的外甥。

但也有人说，武帝朝人才济济，各方面人才都有，这说明汉武帝很会用人。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就说，汉武帝不顾卫青奴仆的身份，把他提拔为大将，最后卫青直捣匈奴龙城，收复河朔草原，驱匈奴于漠北，这正是知人善任的明证。

其次，尊儒还是害儒？

汉武帝把儒学提拔为官学，儒生有进入仕途的特权，所以求取功名的知识分子，纷纷改学儒学。后来儒学逐渐发展成统治中国的思想，汉武帝尊儒的政策功不可没。

但司马迁对此有不同意见。他认为，汉武帝身边的儒生，对武帝惟命是从，不能坚守儒家道统，这不是尊儒，而是害儒。

第三，宽厚仁慈还是冷面杀手？

武帝朝杀人很多，7个丞相和4个御史大夫（副丞相）死于非命，9个诸侯王或被处死，或被逼自杀。其他宗室和大臣，或处死，或灭族，屡见不鲜。所以冷面杀手是很多人给武帝的评价。

然而班固却极力维护武帝宽慈的形象。

拿淮南王谋反案来说，大臣们商议惩处淮南王的办法，夺爵或削减封地。《史记》中对此的记录，是“诏弗许”，“公卿请削五县，诏削两县”。但《汉书》的记录是“上不许”，“请削五县，可两县”，突出是武帝的个人意志，促成了对淮南王从轻处理的结果。

武帝一再宽大的同时，淮南王却反心坚定，手下人劝阻，劝到痛哭流涕，都拉不回淮南王的反心。班固以此说明，淮南王自杀的结局，是自作自受，非武帝所逼。

以上说法，各有道理，但也有片面之嫌。接下来，我们就来认识一下真实的汉武帝。

首先，他是凭喜好用人的高手。

任人唯亲还是知人善任，都不能概括汉武帝的用人之道。

武帝确实很会选人。他下求贤诏，创察举制，这让西汉的官吏来源，在官二代和名士基础上，拓宽至中下层知识分子。

武帝选人，一不看出身，卫青曾是奴仆，公孙弘当过猪倌；二不重清谈，不问政治理念，只看专业技能。所以他选出来的，是专业人才，不是眼高手低的名士学者。所以武帝不管干什么，都有专家型官员推进实施，理财有桑弘羊，搞农业有赵过，搞法律有张汤……

但不管多有才能，不顺从汉武帝，也是不行的。

卫青功勋卓著，高居大将军之位，还是皇后的弟弟，也要拿重金给武帝宠爱的王夫人庆生，为免武帝猜忌，连门客都不敢养。而大司农颜异（主抓经济的部长），不同意武帝乱发货币，最后被处死。

所以有能力，顺从，才是被汉武帝重用的秘诀。

其次，他是只想利用儒学的儒学推动者。

儒学主张忠君爱国，汉武帝为了巩固皇权，想让知识分子都学儒学，为了达到目的，他以仕途为诱饵。

他先是废除诸子百家的博士，只留下研习儒家五经的博士。博士是皇帝的顾问，可列席御前会议，有很大的发言权和影响力。

然后他提拔儒生公孙弘为丞相，通过各种途径招来上百个儒生，授予各级官职。为了让儒生进入官僚系统制度化，他把太学变成儒学官员培训班：让五经博士做太学的教官，招收弟子，教授儒家思想。这些弟子要进行考核，考核过关的，就可以在朝廷当官。每期召50人，成为定制。

但是，儒生虽然可以进入仕途，但被汉武帝重用的人，比如卫青、张汤、桑弘羊，却都不是儒生。他们靠个人技能上位，不问政治理念，唯武帝之命是从。而汉武帝除了在诏书里引用儒家语句装点门面外，并不很在意儒家提倡的仁政或德政，只以自身意志为转移。

比如张汤办案，唯上不唯法：武帝喜欢的，就维护；武帝讨厌的，就诋毁。前面说的颜异，就是被张汤揣摩武帝的心意，构陷致死的。

这种风气下，儒生为了前途，也讨好武帝。丞相公孙弘怕惹武帝不快，每次讨论问题时，都让别人先说，探明武帝心意后，再发表意见。这也是司马迁批评武帝所谓尊儒政策的原因。

所以尊儒和害儒，是武帝尊儒政策的一体两面，所以才有两极化的评价。

第三，冷血杀手。

班固维护武帝宽仁形象的努力成功吗？其实并没有说服力。

在班固的笔下，淮南王觊觎皇位十几年，招兵买马，决心之大，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实际上，武帝要征伐闽越，淮南王却认为不应劳民伤财，上书反对。如果淮南王意图武力谋反，应该希望越乱越好，哪里还会阻止？

其实，武帝忌惮淮南王口碑好，声望高，持续进行打压和削弱，比如削封地。淮南王最后走投无路，虽有谋反打算，但其实未调动一并一卒，因为他知道这是死路一条，最多鱼死网破。汉武帝削藩，打压宗室，淮南王只是一个极端的例子。武帝加强中央集权虽然没有错，但他威逼宗室的冷酷，不是班固几句辩解，可以洗白的。

汉武帝表面尊儒，实际上不顾儒家仁政和德治，仍旧乾纲独断，下面也惟命是从，也这验证了权力放大规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