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唐的藩镇割据——宪宗朝⑸

文接上回——中晚唐的藩镇割据——宪宗朝⑷

议取魏博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取洺州刺史元谊之女，生子田怀谏。元和七年(812年)八月，田怀谏方十一岁，田季安晚年患风疾，杀戮无度，军政废乱。

夫人元氏见田季安病重，诸将离心，于是把田季安迁于别居，召诸将立田怀谏为节度副大使、知军事。月余，田季安病死。

由于田怀谏年幼，又以牙内兵马使田兴为步射都知兵马使，协助处理军务。田兴“有勇力，颇读书，性恭逊”，曾多次规谏田季安，不要滥杀胡为，在军中颇有威望。

如何对待魏博镇，是姑息，还是讨伐？由于元和四年(809年)讨伐王承宗失利的余悸，宪宗一时犹豫不决。宰相李吉甫认为，应该利用这个时机，出兵讨伐。

李绛认为，“酌量事势，必不劳兴师，魏博当须归国”。他向宪宗分析了魏博镇的情况，说：“臣窃观两河藩镇之跋扈者，皆分兵以隶诸将，不使专在一人，恐其权任太重，乘间而谋己故也。诸将势均力敌，莫能相制，欲广相连结，则众心不同，其谋必泄；欲独起为变，则兵少力微，势必不成。加以购赏既重，刑诛又峻，是以诸将互相顾忌，莫敢先发，跋扈者恃此以为长策。

然臣窃思之，若常得严明主帅能制诸将之死命者以临之，则粗能自固矣。今怀谏乳臭子，不能自听断，军府大权必有所归，诸将厚薄不均，怨怒必起，不相服从，则向日分兵之策，适足为今日祸乱之阶也。田氏不为屠肆，则悉为俘囚矣，何烦天兵哉！彼自列将起代主帅，邻道所恶，莫甚于此。彼不倚朝廷之援以自存，则立为邻道所齑粉矣。故臣以为不必用兵，可坐待魏博之自归也。但愿陛下按兵养威，严敕诸道选练士马以须后敕，使贼中知之，不过数月，必有自效于军中者矣。

至时，惟在朝廷应之敏速，中其机会，不爱爵禄以赏其人，使两河藩镇闻之，恐其麾下效之以取朝廷之赏，必皆恐惧，争为恭顺矣。此所谓不战而屈人兵者也。”

宪宗认为李绛的论述颇有道理。

面对魏博镇出现的情况以及李吉甫、李绛两人截然不同的主张，宪宗权衡利弊，慎重处置，派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集中兵力，训练士卒，严阵以待，以便随时对魏博发生情况作出反应，对其构成一定的军事压力。

李吉甫异日复向宪宗盛陈对魏博用兵之利，且言用兵所需的粮草金帛皆已有备。宪宗问李绛意见，李绛对说：

“兵不可轻动，前年讨恒州（成德），四面发兵，近二十万，又发两神策兵自京师赴之。天下骚动，所费七百余万，讫无成功，为天下笑。今疮痍未复，人心惮战。若又以敕命驱之，臣恐非直无功，或生他变。况魏博不必用兵，事势明白，愿陛下勿疑。”

宪宗遂静观魏博局势变化。就在宪宗对魏博事件作出正确对策的同时，魏博镇的局势果然如李绛所料，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魏博归顺

田怀谏年幼，军政皆决于家憧蒋士则，蒋士则多次以个人爱憎调换诸将，引起众将的普遍不满。

更由于田怀谏自为节度副大使后，朝廷的正式任命久而不至，军中人心惶恐。这时，军将士卒把希望寄托于步射都知兵马使田兴身上。

一天早晨，田兴入军府议事，数千士卒环绕大噪，跪拜于田兴前，恳请他出任节度留后。田兴大惊，坚决不同意，士卒围困不散，久之，田兴自度不免，乃与众相约，“勿犯副大使，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请官吏”。

然后，田兴杀死蒋士则等十余人，迁田怀谏于军府外，上奏朝廷，请求处置。

宪宗接到奏报，派使赴魏州宣慰。不等使者返回，即用李绛之策，授田兴为节度使，并赐名弘正。“兴感恩流涕，士众无不鼓舞”。

在是否以重金赏赐的问题上，李绛力主重赏魏博士卒，使他们真正感受到朝廷的恢弘大度及浩荡皇恩。他劝宪宗出内库钱一百五十万贯，派专使赴魏博抚慰、赏赐。

宦官们认为赏赐太多，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朝廷必然还要拿出同样多的钱财行赏，将会严重削弱国家财力。李绛说：“田兴不贪专地之利，不顾四邻之患，归命圣朝，陛下奈何爱小费而遗大计，不以收一道人心！钱用尽更来，机事一失不可复追。借使国家发十五万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费岂止百五十万而已乎！”宪宗权衡得失，采纳了李绛的建议。

十一月，宪宗派知制诰裴度前往魏州宣慰。裴度率朝廷使团到达魏州后，当地百姓多年未看到朝廷威仪，万人空巷前去观看，如临百戏竞场。

裴度晓谕魏博将士严守朝廷法度，维持地方治安。随后把所带的一百五十万钱物拿出赏赐，免除魏博所辖六州百姓一年赋税。

这样做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不仅魏博军士“欢声雷动”，而且使成德、淄青等镇在魏博的使者，也都相顾失色，叹息说：“倔强者果何益乎！”裴度还对田弘正讲解了君臣上下之义，田弘正耐心倾听，终夕不倦，并请裴度遍至所辖州县，宣示朝廷恩命。

田弘正还请朝廷任命节度副使及本镇所缺的九十余名官员，“行朝廷法令，输赋税”。宪宗任命户部郎中胡证为魏博节度副使，其他奏请一一照准。从此，魏博镇归附朝廷。

在朝廷使臣到达魏博的同时，淮西、淄青、成德等镇派遣的使者也到了，他们劝说田弘正遵奉河朔旧例，不要归附朝廷。田弘正一概不听。

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又遣使游说宣武节度使韩弘，劝他与淄青、成德联合攻打魏博。韩弘非但不听，而且威胁说，如果你敢渡河北上，攻打魏博，我则出兵攻取曹州。李师道惧后路被攻，始终不敢动。

魏博镇归顺后的影响

魏博镇归附唐朝廷，在当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王夫之说：“河朔自薛嵩、田承嗣以来，世怙其逆，非但其帅之稔恶相仍也，下而偏裨，又下而士卒，皆利于负固阻兵，甘心携贰于天子。故帅死兵乱，杀夺其子，拥戴偏裨者不一，而终无有恃朝廷为奥援者。”

魏博镇的归附，打破了自代宗以来形成的河朔诸镇的割据局面，为唐朝廷进一步实现全国统一创造了条件，初步改变了河朔割据藩镇父死子继，不由朝廷任命的恶习，即“河朔故事”。

其次，卢龙、成德、淄青诸镇，看到朝廷对魏博的优厚待遇，不同程度地加剧了他们内部的矛盾，起到了分化瓦解割据藩镇内部人心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他们对朝廷的向心力。

再次，魏博镇的优越地理位置，上控冀赵，东拒淄青，南扼宣武。该镇归附后，使朝廷在这一带力量有所增强，起到了一定的军事威慑作用。以后，在唐廷讨伐淮西吴元济、淄青李师道、成德王承宗的战争中，魏博镇都出动了大量的兵力，有力地支持了朝廷的军事行动。宪宗以后取得平定淮西、淄青等叛镇的胜利，都和魏博镇的归附朝廷不无关系。

最后，从元和七年(812年)起，魏博镇每年定期向朝廷输纳赋税，不但在一定程度增强了朝廷的财力，也坚定了宪宗的平藩决心，使他在淮西数年不克的情况下，保持必胜的信念，调整部署，最终夺取了胜利。可见，魏博归附对宪宗朝中兴局面的出现有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