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开福｜王国光：长 沙 水·白 沙 水

长 沙 水·白 沙 水

文｜王国光

长沙城西，湘江畔西湖桥，从临江而建的古色古香的杜甫江阁往南的风光带常令我着迷。一回长沙一定在此留连忘返。漫步在此，恍如遊覧江南园林，茂林修竹，小桥流水，映曰莲塘，奇石繁花，十步一景，引人入胜。它有江南園林的温柔，但它却在远山近江的衬托下，多了几分豪放俊逸，凭栏远眺，黛山碧水，逶迤长島，久看不厌。更有湖湘文化特色的玄鳥、尊鼎等等石雕石刻，古趣盎然，仿佛进入了屈原的诗篇，引人遐思。

这一切都令我痴迷！

今年，回长沙早。“雨水”刚过，江畔还是早春景象，春雨霏霏中，只有茶花满树盛开。江边杨柳被春雨浸软了的枝条上怯生生的冒出些小芽苞，仿佛爬满了黑黑的小甲虫。不由想起唐代诗人贺知章咏春柳的名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要不了几天，垂柳将细叶如烟，迎风飘舞，依依缠人。

雨势渐渐大了些，我索性坐在古渡口朱张渡石牌楼下的青石坐凳上避雨。透过雨帘，眺望岳麓，山树己不可辨，山上云雾缓缓流动，山峦半隐半显，黛色迷朦，变幻不定，苏轼有诗赞曰：“山色空蒙雨亦奇。”雨中观山色，果然别有奇趣。

旧城改造以前，这一带是条烟火气浓厚的临江老街——六铺街和楚湘街。街道由清一色的麻石铺道，路不宽，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货栈，间有住居错杂其中，临江有几个运货码头装卸木材、煤炭，甚至粪肥。街上运输全靠人力木板车，麻石路中都辗出了深深的车辙印，道旁随处可见肩挑叫卖的小吃：白粒丸、麻油猪血、刮凉粉、菱皮豆腐、油炸臭豆腐、饺窝（馄饨），这些是少年时我的最爱。

雨天的街景很有趣：街边房屋瓦檐滴水溅溅有声，人们撑着红色的桐油纸伞，脚套木屐，在街上行走，木屐是由厚厚的木板和猪皮屐面构成，为了结实和防滑，屐底的前后掌还钉有铁齿。铁齿叩击麻石路面，脆然有声。

楚湘街还有一座“天符庙”，更是个繁华场所，深受湘楚人民崇拜。庙里还供奉着“八方王爷”，这尊神是南宋忠义抗金的名相，他就是福王赵汝愚。他遭汉奸权臣诬害被贬，暴死于途中。百姓将其遗体葬于第一师范旁妙高峯上。后来南宋皇帝为其平反，并赐谥号“八方王爷”。长沙百姓钦佩他忠勇爱国爱民，将他神像并供于庙中。据说“八方王爷”逝后为神，救苦救难。庙宇较大，前后四进，前面有戏台。我少年时跟母亲去过，只见香烟燎绕，红烛摇焰，香客络绎不绝。庙门外更是繁华闹市，吃的用的供的，一应俱全，热闹景象甚至超过坡子街的火宫殿。

天符庙没有毁于长沙文夕大火，六十年代初期仍在，后来变成一个街办小厂，神象去向不明。

这一切都消失了，街道没有了、庙宇没有了，桐油纸伞和木屐成为民俗文物。

我虽然欣赏如今现代化的大道和秀美的风光带，但回忆起旧时的风物，难免有沧海桑田式的惆怅……

长沙是历史久远的历史名城，早在夏时就有湘人聚居建国，秦时定名为“长沙”后，一直沿用至今，虽有时称潭州，但仍以长沙之名为主。长沙上应天星，下居龙脉，南岳衡山七十二峰如一条龙脉逶迤而来，其最后一峰即长沙城西岳麓山，风水学中龙脉遇水则止，岳麓山止于湘江，龙脉藏于长沙。湘江中更有昭潭深不可测，古人认为深潭藏龙，也是长沙又称潭州的由来。

长沙是一座风水名城，二三千年来没有发生过大地震。

长沙水量丰沛，宜耕宜居，湘江，浏阳河沿城长流，带来舟楫之便，更浸润出满城青翠。山、水、洲、城聚于一市，国中无二。加之山上有溪泉，平地有塘渠，城中更有四千余眼井供居民生产生活用水，自古以来是宜居宝地。

毛泽东起于长沙，矢志革命，数十年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建立了新中国。他仍念念不忘长沙之水，他在《水调歌头·游泳》一词中动情的赞叹：“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

有人说毛主席词中是泛指，包括长沙所有水。我觉得不然。武昌鱼不是泛指武昌的鱼，而是特指武昌的一种名鱼，即湖北梁子湖特产的“团头鲂”，属鳊鱼中的一种。此鱼肉嫩味美，是武昌筵席上一道名菜，称为“武昌鱼”。那么“长沙水”也应特指长沙名水——“白沙水”无疑了。

白沙水出自长沙城东南“白沙井”，民间有一趣味联语“常德徳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这无沙的沙水就是白沙水。

“白沙井”是一眼全国闻名的名泉，历史悠久，在明代就有文字记载。历千年而汩汩不竭，逢旱涝而不变其量。此井实令人称奇。少年时，我常来此井汲水，以木杓舀之，不臾时两桶均满。其实，此井应称为泉才对。井往往较深，靠井绳提水而出，费时费力。而白沙井井底仅深尺余，水面平于地面，伸手可舀。此井深尺余，呈宽约一尺，长约二尺的长方形井眼，并排四眼，可供八人同时舀水，无论多少人轮流舀水，水不见少。我常生饮白沙水，觉得入口清冽甘醇，齿颊生津，饮后回甜。而且肠胃从无不适。

这口千年古井水源来自何地？为什么称为“白沙”？至今仍无令人信服的定论。有古人说来自江西袁州，这也太远，潜行途中从未在任何地点冒出地面，只是到了长沙才现身，原因何在？有人说长沙地层中多沙石，有白沙层，水从白沙层中过滤而出，故称为白沙水，似乎有些道理，但不能解释长沙有四千多口井，却没有出现第二口水质如白沙的井？这是我从小就感到神奇的原因。

年少时，就听老人们说白沙井水能治病，是口神井，人们从十数里外赶来取水，也有人做起卖白沙水的生意，街上有时見到肩挑水桶和拖着水車的汉子吆喝：“买水啵？白沙井的沙水哩。”我家从來没有买过，由我去白沙井挑回家。

老人们说白沙井有神奇的力量，用沙水煎药，药效倍增，甚至生饮此水可治疮疖，可祛热毒引起的病症。还说有人得了疑难病症，久治不愈，喝了白沙水后竟然好了。

神奇於斯？孰真？孰假？不得而知。

至少白沙水是一道遐迩闻名的甘泉，深受长沙人的喜爱，并为长沙增辉。

步行二十分钟，我又到了睽違己久的白沙井。感谢有关部门的保护，不仅古井依然，而且修建成了漂亮的白沙公园。绿荫下，园门为高大的石牌楼，园右有中式茶楼，园左有曲廊蜿延，曲廊中刊有古今名人诗画及有关白沙井的文章，题字。充满诗情画意。正中靠近小山处就是就是白沙古井，井分四眼，围以白石栏杆，并重新铺以麻石地面，干净整洁。园内遍植香樟，银杏，毛竹，绿色满园，风光怡人。好一个小巧的城中园林。

来此汲水者依然络绎不绝，或肩挑，或车载，或手提，井然有序。

参观良久，也直饮了井水，仍如少年饮用时一样甘甜醇厚。

长沙人心中有善念，这种对大自然养育呵护的感恩之心或许是长沙这座文化名城历数千年而不衰的原因。

我不由也合掌于胸前，心中祈祷：愿白沙井永远长流不竭，清丽万代。愿长沙城风水不移，永远繁盛。

｜作者简介｜

作者：王国光，网名：常光居士，湖南长沙人，原湖南文艺出版社发行科长，后任广东花城出版社发行部主任。爱好文学作品、书法，现居广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