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于敏领着女儿小溪从一年级的教室出来,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小溪睁着个大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仰起小脑袋,脆生生地说:“妈妈,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像小薇姐姐一样。”
小薇是她大姑姐的女儿,从小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全额奖学金去了国外上大学。她一直是小溪心中的偶像。
听到小溪的话,于敏乐开了花。她望着天真可爱的女儿,脑子里浮现出十二年后,因为女儿而扬眉吐气的自己。
从学校出来,小溪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路过一家麦当劳餐厅,她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她。
“妈妈带你去吃汉堡包?回家可不能告诉姑妈噢!”于敏将一根手指竖在嘴边。
小溪像只小啄木鸟一样不停地点头。
于敏端着刚点好的餐食往窗边走,口袋中的手机响了,她找了个座位放下拖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大姑姐命令式的话语:“小敏,名报完了吗?我在你家,报完快回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命令下完,电话被挂断,于敏的好心情散落一地。她心里不高兴,可还是催促小溪吃快点,吃完后打了辆车直奔家里。
到家的时候,大姑姐和老公大海坐在客厅喝茶聊天,看见于敏:“怎么这么长时间?”
于敏连腰都没弯,直接踢掉脚上的鞋,穿上拖鞋,朝客厅走过去。大姑姐翻个白眼,教训于敏不应该在小溪面前那样脱鞋,孩子会有样学样的。
于敏只感觉到脑子一阵嗡嗡乱响。
“小敏,我已经给大海说好了,小溪上学后就住到我家去!我来辅导她学习!”
“什么?姐,小溪从小没离开过我,而且你要上班,哪有时间照顾她?”
“我从单位退居二线了,房间都收拾好了,你们想孩子,晚上可以过去,反正家里大,可是不能影响孩子学习!”大姑姐不容于敏再辩驳,站起身,说她还有事就摔门而去。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通知,于敏感觉一股闷气压在胸口,转头瞪着大海:“你同意了?”
“我姐是好意,我俩这文化也教育不来孩子,不如就交给大姐,你看小薇多优秀!”
这句话直接戳到于敏的痛处,她初中毕业后只上了个技校,为此没少受大姑姐的嫌弃。她对于小溪的未来是寄予了厚望的,她这辈子没希望,可是小溪的未来绝不能含糊。
想到小薇,于敏心里就松动了,可是小溪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舍不得,但是想到孩子的前途,只能狠下心,谁让她这个妈没有能力培养出优秀的孩子!
于敏给小溪做了一晚上思想工作,答应她会陪她住到姑妈家,小溪才总算答应,可直到睡着都抱着她不撒手。她眼泪啪啪地掉了下来。
02
于敏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一个人带大她和弟弟,她技校毕业就工作帮扶家里。
她在一家国企单位下属的酒店做服务员,一次接待中认识了大海。于敏开朗乐观的性格吸引了大海,两人很快就进入热恋、谈婚论嫁,可却遭到大海姐姐的反对。
大海也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可有个高知的姐姐,硬是逼他上了大专,留在大姑姐单位当了名技术工人。
他姐是这家单位的高层,虽然弟弟只是个工人,可仍然想让他找个高学历的女人。可大海很喜欢于敏,最终她姐拗不过弟弟同意了。
于敏和大海结婚后,感受到大姑姐在这个家的绝对权威。
大姑姐不满意于敏,可是心疼弟弟。她利用关系给于敏换了个较为轻松体面的工作,于敏感激她,对大姑姐的颐指气使是能忍则忍。
小溪出生后,大姑姐就参与到小溪的成长教育中。吃什么奶粉?选择哪家启蒙班?学习什么技能?虽然于敏很烦,可想到是为了小溪好,而且有小薇这个榜样在先,也就照搬全做。
小溪从小就奔波于各类兴趣班,于敏也忙碌于送孩子上兴趣班的路上。
她也曾经提出孩子太小,应该有更多玩耍的时间,可大姑姐一句,你是想让孩子以后像你一样?于敏立刻闭了嘴。
开学前,于敏将小溪送到大姑姐家。大姑姐给孩子准备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就是一整面的书柜。于敏感觉到一股冰冷,可那些书让于敏看到一丝希望。
平常小溪在大姑姐家,周末她们接回家,这样的安排让于敏心里稍微舒服一点。
03
为了让小溪适应,于敏和大海陪着在大姑姐家住了一个月,可很快就被大姑姐赶回了家。
原因就是于敏影响了小溪的学习。
大姑姐给小溪制定了一张学习计划表,按这计划表,每晚要到十一点才能睡觉,孩子不是大人,中间耽误一会,经常睡觉都在十二点以后,而早上又要六点起床,小溪的小脸都凹了进去。
于敏觉得大姑姐给的学习任务太繁重,孩子睡眠不足会影响发育的。
大姑姐却说,她知道拖延会影响睡眠,以后就会自律!
于敏不敢反驳,只能偷偷地减少几项学习任务,被大姑姐发现后,她和大海被赶回了家。
于是,于敏只能在周末见到孩子。
可仅有周末时光被各类学习班占满,两天七个兴趣班,于敏和大海就像跑接力一样,一个在学习班门前接孩子,另一个在家准备午饭。
小溪经常在回家的路上趴在大海的肩上就睡着了。
于敏看着心疼又无奈。她想把孩子接回来,可大海说她没见识,先苦后甜的道理都不懂!
她被写着心疼和前途的两股麻绳拽扯着,最后也没有个胜负。
她希望孩子有出息,将来可以不像她这样生活,可是孩子的辛苦让她心如刀割。
她偶尔觉得自己这样生活也没影响快乐!人活着是为了那份世俗的成功?还是内心的快乐呢?
04
一个周末,于敏和一帮朋友相约出去露营烧烤。她原来是这方面的爱好者,每到周末不是约三五好友出去,就是在某个游泳馆畅游,可自从有了小溪,这种生活已经离她而去。
她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可想到小溪的兴趣班,心里犹豫。最后,她看着疲惫不堪的小溪做了个决定,逃两天课,带小溪去感受大自然。
她没有告诉大姑姐。
小溪知道要去露营,脸上显出久违的笑容,整晚都拉着于敏问,山里有小羊吗?是不是有美丽的花朵?
于敏心里一阵酸楚。孩子的天性本就应该快乐的玩耍,可小溪的童年却只有面前的书本。
露营的地方在山林间,风景优美,河水在山涧流淌,小溪光着两只小脚丫不停地在水里跳。她和大人们一起爬山,冲着小羊叫,夜晚躺在草地上数星星。
于敏觉得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模样,她觉得这个决定很对,以后要经常带孩子出来玩。
这个地方没有信号,一家三口尽情享受两天的亲子时光。
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车子刚驶入城区后,于敏和大海的手机响个不停,一共收到50个未接来电和消息,全部都是大姑姐的。
没等回到家,大姑姐的电话就到了。
她问于敏为什么让小溪逃课?
于敏说,小溪太辛苦,她想带她感受一下大自然,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很为自己这个带点文化气息的解释感到得意。
大姑姐哼了一声说,就你这文化水平,还跟我在这咬文嚼字,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文化!
于敏已经习惯了大姑姐的冷嘲热讽,可是这种不时拿她的学历说事,还是让她心里冒火,她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她有一瞬间不想送小溪回去,可是马上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小溪跟着大姑姐才可能有美好的未来。
她还是把小溪送回了大姑姐家。可之后发生的一切,让于敏后悔死了。
05
小溪在学校出事了。
也许是母女连心,小溪出事的那天,于敏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她准备趁中午的时候去学校看看孩子。
可没等到中午,学校打开电话,小溪晕倒在了学校。
她真不知道是如何跑到医院的,一路上脑子都是各种不好的想法,更多的是自责。
她到病房时,大海、大姑姐和小溪的班主任都在。
“妈妈!”小溪伸着个小手。
于敏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那一刻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她不会把孩子交给任何人。
大海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小溪没事了!”她甩开大海的手,把孩子抱在怀中。
班主任说:“小溪妈妈别担心,医生说是劳累导致,孩子没有别的问题,以后让孩子早点睡觉,规律作息!尽量不要熬夜!”
于敏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大姑姐,眼神中全部都是埋怨。
小溪打着吊瓶,嚷着要吃汉堡包,于敏指挥大海去买,大海刚起身,被大姑姐一把按了回去。
“小敏,你糊涂了吗?那种垃圾食品怎么能吃?”
于敏觉得周身都像有火在燃烧,瞪着大姑姐说道:“姐,我谢谢您照顾小溪这么长时间,以后我的孩子由我管,就不劳您费心!”
她的眼神中带着冰冷和一丝坚定,大姑姐大概没见过这样的于敏,一时间愣怔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扯着嗓子喊道:“于敏,你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小溪有事,这孩子就是被你们带得,乱吃乱喝,身体才会这样!你带孩子,是想让我们老秦家的孩子和你一样没出息!”
于敏嗤笑一声:“姐,我承认自己没出息,但我只想让小溪健康快乐的成长,如果你觉得我丢了你们老秦家的脸,你可以让大海和我离婚,再去给她找个有文化的女人,生个符合你们家身份的孩子,可我的孩子必须带在我身边!”
于敏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让小溪成为像小薇一样的孩子,只是因为自己内心的那份虚荣心。每个孩子都是最独特的存在,如果她注定成为不了那样优秀的孩子,只要她成为一个阳光健康的孩子,依然是她的骄傲。
大姑姐怔怔地盯着于敏几秒后,愤然离开。
06
小溪终于和于敏回家了,于敏和大姑姐的关系也进入冰点。
于敏其实本不是真的生大姑姐的气,她知道她是真心为她们好。她想等有机会再去给她道歉。
可是,大姑姐家出事了。
小薇大学毕业,不想进入500强的企业当一名白领,而是想自主创业开家以清食为主的餐厅。
大姑姐当然不能同意,她辛苦多年,不是让她穿上围裙,围着锅台给人做饭!
可小薇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最终,大姑姐以跳楼威胁,让小薇放弃了开餐厅的想法。
小薇如大姑姐所愿进了家大企业,可是却不和母亲说话,两人形同陌生人。为了不和母亲见面,她宁可搬出去和别人合租,也不愿意住在母亲150平米的房子。
于敏想劝劝小薇,让她体谅母亲的一片苦心,小薇反问她:“作为母亲你们到底是爱孩子这个人?还是她的优秀?还是说如果这个孩子不优秀,你们就不会再爱她?”
于敏一时有些语塞。小薇苦笑一声,我妈只爱那个优秀的我!
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如果是她,无论小溪是什么样子,她都爱!可是大姑姐?她不知道。
07
可很快小薇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小薇开车时精神不集中,发生了车祸。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腿部伤势严重,整个小腿截肢。
大姑姐当场昏倒在于敏的怀中。
于敏担心大姑姐受不了打击,整日守在她身边。可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清醒后,就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她守在小薇身边,照顾她,鼓励她,那一刻,她又变回了慈祥的母亲。小薇也从伤痛中逐渐恢复,她积极地配合医生,安了假肢后变回了原来健康开朗的女孩。
大姑姐跟于敏说,我现在才知道父母不能掌控孩子的人生,可是知道的太晚了,你是个好母亲,不像我!
小薇说,我现在才知道妈妈一直很爱我!
于敏却感觉到深深地痛惜。母女终于冰释前嫌,可代价太大!
后来,大姑姐和小薇合开了一间餐厅。在这间餐厅里,小薇遇见了她生命中的光,一位很爱她的男人。
于敏经历了这一场后,她不再妄自菲薄,她没有别的家长那样引以为傲的学识,可依然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变得优秀,这不是世俗眼中的功成名就,而是让孩子成为她自己。
父母对孩子的爱不应是捆绑,而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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