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琵琶记》是一个“翻案戏”，原来的戏文，名叫《赵贞女蔡二郎》。这是一出写宋代书生“负心戏”的代表作。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

蔡二郎中状元后弃亲背妇，入赘相府。他的原配妻子赵贞女在家乡独立奉养公婆。饥荒年岁，公婆双双饿死。

赵贞女祝发买葬，又罗裙包土、自筑坟台。后来，空中降下一面琵琶，赵贞女身背琵琶上京寻夫。

赵贞女一路辛苦找到京师，蔡二郎不仅不认赵贞女，反而放马踹死了她。

不仁不义、背信弃义的蔡二郎，天怒人怨，最后为暴雷殛死。

这一故事在宋元时代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这样的书生金榜题名以后“背信弃义”的戏文也很多，发端都是宋代。

那么宋代为什么有很多书生“背信弃义”的戏文呢？

宋代崇文，重视科举，“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我们看到很多一贫如洗的宋朝孤儿，最后都能奇迹般登堂入室，做了天子的门生，朝廷的卿相。

欧阳修，范仲淹，晏殊，这一个个超级大神，无不是通过这样的“科举之路”，实现从田头民间，到天子朝堂的华丽转身的。

贫寒书生在“十年寒窗”里，用“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座右铭来励志夜读，不就是为了“千钟粟”和“黄金屋”吗？

“一朝成名天下知”，富贵加身之后，自然想着怎么变现？

千钟粟在哪里？还有我的“颜如玉”呢？

这里面，其实包含着，对于人性的深刻考验。

就拿陈世美来说吧，一边是奉养二老，生养了两个孩子，不识字，没文化，出身贫寒的糟糠原配秦香莲；

一边是出身皇家，自带富贵，还可能带着青云鹏程前途的年轻貌美的皇姑，

你说说，让他怎么选？

选择的结果实在是太悬殊，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是找当朝皇帝做自己的妻哥，还是认那个乡下挖泥鳅的混混做自己的小舅子？

这种考验，一般人都通不过。

这些十年寒窗的书生们，“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改变命运的速度太快，身份转化也太彻底，喜新厌旧、攀龙附凤、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不胜枚举。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负心”题材的戏文很多，传播很广。

如《王魁负桂英》、《陈叔文三负心》、《王宗道负心》、《赵贞女蔡二郎》等。

这里面很多戏，现在还在唱。喜欢越剧的都应该知道《王魁负桂英》里的“打神告庙”一折戏，就是从这里来的。

这些戏里面，流传最广的，就是《赵贞女蔡二郎》。

当时赋闲在家，睡在村子里做“铁马冰河梦”的陆游被吵醒，曾经记录过他听到的说唱故事：

“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蔡二郎，即蔡伯喈，大名叫蔡邕，东汉末著名文人。

不知道戏文和说唱文学里，为什么要用他的名字。

但是这个故事，真的和蔡伯喈无关。

他，死后几百年，躺枪。

高则诚盯着这个故事看的时候，他的心情，和前面我们讲过的李玉是一样一样的。

世风败坏。他要端一盆“银河水”来洗洗。

高则诚的时代，是元末明初。准确来说，他属于元末的人。

他站在明代的开端，李玉站在明代的末尾，一前一后，两盆“银河水”。

末世文化，都是这样的姿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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