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宋（二七）宋仁宗明知欧阳修绯闻案是假，为何仍旧将其贬官

庆历新政后期，以范仲淹为首的新政班子核心成员相继被贬官外放，使得最终这次改革以失败而告终。在贬官外放的官员中，欧阳修的名头和声望都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在文人圈子里堪称魁首。他的贬官在历史上也是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因为这次贬官外放的原因是他陷入了一起绯闻案。从史料的记载来看，这次绯闻案很明显是守旧派官员栽赃陷害而搞出来的冤案假案，目的以让欧阳修获罪贬官，甚至有人想借此致他于死地。宋仁宗派人核查了这个案子，确定欧阳修被人陷害。可让人疑惑的是，后来宋仁宗为何仍旧将欧阳修贬官外放呢？

因为政治斗争的关系，欧阳修一生被人冤枉的次数不少，就绯闻案就有两次之多。宋仁宗年间的这次绯闻案让欧阳修第一次领略到政治斗争的残酷，也是给他的政治生涯带来重大的危机。案子的当事人是欧阳修妹妹的继女张氏，算是他在姻亲关系上的外甥女。当时欧阳修的政敌杨日新和言官钱明逸弹劾欧阳修与张氏通奸，让欧阳修陷入了乱伦的绯闻中，在朝野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守旧派的宰相夏竦、贾昌朝、章得象等人对欧阳修趁机群起而攻之，对欧阳修进行各种污蔑和诽谤，欲致其于死地。

从史料上看，张氏与欧阳修原本并无血缘关系，而是欧阳修妹妹的继女。欧阳修有个妹妹价格襄成人张龟正续弦，而张氏便是张龟正与前妻的女儿。张龟正死后，欧阳修看到妹妹与张氏生活困难，于是接入家中照顾。张氏成年后，欧阳修做主将其嫁给了族兄之子欧阳晟。因此张氏既是欧阳修的外甥女，又是侄儿媳妇，两家来往还算密切。后来张氏与欧阳晟的家仆陈谏私通，事发后被人抓住，押送到了开封府。当时权知开封府的是杨日新，他在当益州转运使时，因贪污被欧阳修弹劾，所以这个案子成为他报复欧阳修的机会。

杨日新在夏竦的指使下，加紧审讯张氏，严刑逼供，迫使其承认与欧阳修通奸。他们抓住张氏十五岁时欧阳修写的一首词不放，将这个案子搞成性质恶劣的乱伦通奸案，并让御史钱明逸在朝廷弹劾欧阳修。欧阳修是朝廷重臣，当时是唯一一个留在朝中的新政改革派成员。这案子很快就引起朝中震动，由朝廷安排专人查办这个案子，宋仁宗也派出亲信官员监督。史料上记录主要查办此案的官员有两位，一位是宰相吕夷简推荐的太常博士兼三司户部判官的苏安世，另一位是宋仁宗的派出的入内供奉官王昭明。

在这个办案班子中苏安世是吕夷简派出的，而吕夷简是守旧派的领袖，所以苏安世既代表这宰相的意志，站在守旧派攻击欧阳修的一方。而王昭明是宋仁宗的心腹，主要是监督这个案子的调查经过。这个班子的组成上有个重要的考量，那便是皇帝和守旧派并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

庆历新政后期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相继被贬官外放，朝中剩下欧阳修一人。欧阳修对守旧派发起了反击，用弹劾的方式为范仲淹等人鸣冤叫屈，让宋仁宗非常尴尬。宋仁宗一度也想将欧阳修贬官，但又爱惜欧阳修的才华，便想让他担任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以升职的形式外放真定。

守旧派制造的这个绯闻案不但打乱了宋仁宗的计划，几乎摧毁了欧阳修的政治生涯。在古代是非常看重政治操守的，而人品道德是政治操守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一票否决权。守旧派制造绯闻案，显然不只是要欧阳修贬官，而是要赶尽杀绝。而宋仁宗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反而是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因为他也不相信欧阳修会与外甥女通奸。于是这个带着不同目的组建的班子开始重审欧阳修的绯闻案，并按照双发老大的意志审案。在审案的过程中苏安世与王昭明的意见发生冲突，让欧阳修的案子出现转机。

苏安世是秉承吕夷简的吩咐，要维持杨日新的原判。而王昭明则不同意，因为案子并没有确切证据，只有一首似是而非的词。这首词是张氏十五岁时欧阳修送给她的，守旧派是通过歪解这首词来污蔑欧阳修的。这样的案子明显是冤案假案，在宋仁宗那里是通不过的。所以王昭明说，"昭明在官家左右，无三日不说欧阳修。今省判所勘，乃迎合宰相意，加以大恶。翌日昭明吃剑不得！"在王昭明的威慑下，苏安世不敢乱来，只能按照真实情况上报，还欧阳修以清白。然而这个结论显然不能令吕夷简等人满意，于是他们又出了新招。

苏安世在查案时搜查了欧阳修的家，查获一些田地的契约。然后章得象和贾昌朝在这些田地契约上做文章，逼迫张氏承认购买这些田地的钱来自于她的嫁妆和首饰，便给欧阳修扣上了侵占外甥女钱财的罪名。同时他们还把用这个罪名牵连苏安世，弹劾其包庇欧阳修。于是守旧派内部也开始互相弹劾，引发了又一轮的争斗。最终由宋仁宗拍板，欧阳修以侵占财产罪名被贬官外放至滁州，苏安世也因知情不报的罪名被罢黜地方。而正是在滁州期间，欧阳修写下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其文学造诣达到了巅峰状态。

很明显在绯闻案真相大白时，守旧派借机打击欧阳修的意图就完全暴露，而且最有力的攻击也落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后来的财产侵占案显然是画蛇添足的操作。此时宋仁宗已经知道欧阳修被守旧派诬陷的情况，那财产侵占案很可能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不再派王昭明复查，而是直接将欧阳修贬官呢？

主流历史学上认为，宋仁宗无法抗住守旧派的政治压力，所以将欧阳修贬官外放。实际上这种说法非常的想当然，就当时的政治态势而言，守旧派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将革新派赶出朝廷，让朝廷终止新政，这些都需要宋仁宗配合。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难道就不怕宋仁宗反戈一击么？

前文分析过，将范仲淹等人贬官外放不只是守旧派攻击的结果，而是宋仁宗意识到新政可能破坏宋朝一贯坚持的权力制衡的政治生态，甚至威胁到皇位。所以范仲淹等人被贬官，是宋仁宗为了维持原有的政治生态而主动操作的。守旧派发起的朋党之论和伪造信件诬陷，只是宋仁宗用来排斥革新派的工具而已。所以宋仁宗的态度才是庆历新政成败的关键，而守旧派的政治攻势只是宋仁宗手中的筹码而已。因此在宋仁宗打定主意终止庆历新政的前提下，欧阳修外放是早晚的时，差别只是用什么形式进行而已。

宋仁宗开始是打算用明升暗降的方式外放欧阳修，这不只是爱惜欧阳修的才华，也是为了安抚革新派的情绪。绯闻案爆发后，宋仁宗再想以这种方式外放欧阳修就不可能了，毕竟这个案子对欧阳修的政治评价打击太大。虽然最终证明欧阳修是清白的，但再进行升职也不太合适。而外放欧阳修是必须的，在不能升职的情况下，只能贬官外放。贬官就需要罪名，或者欧阳修自动辞职。可欧阳修又是一根筋，他不可能象范仲淹那样自动辞职，所以被只能贬官。在绯闻案大白于天下时，用罪名较小的财产侵占案就成了宋仁宗最好的理由。

欧阳修必须被贬官外放还有跟重要理由，他在新政中所占的官位非常重要，关系到新政的存废问题。新政之前他时知谏院，新政中有加了右正言和知制诰的职位。其中知谏院和知制诰非常关键，朝廷下达的诏令都必须经过这两个关口。知谏院是台谏系统的领导之一，有封驳圣旨的权力。朝廷发布的正式圣旨，都必须经过知谏院副署认可，否则就发不出去。知制诰管理朝廷的制敕院，宋朝叫做舍人院，是起草诏书的重要部门。皇帝发出的圣旨绕过这两个部门叫做内制，或者叫中旨，地方上是可以不奉诏的，法律效力存疑。

欧阳修占着这两个位置不放，还利用谏院弹劾的权力和守旧派斗争，这就让宋仁宗废除新政的想法实施不下去了。从滕子京开始，守旧派已经将绝大多数革新派官员外放出京，可欧阳修却成了绊脚石。如果欧阳修继续守着这两个位置，朝廷就无法发出废除新政的诏令。

所以站在废除新政的角度，欧阳修外放是必需的，只是手段上的问题。宋仁宗用较小的罪名贬官欧阳修，是为了给废除新政开路，而非守旧派势力给他的压力所致。欧阳修离开汴梁后，废除新政的道路才通畅起来，不久庆历新政的制度完全被终止，这次改革也正式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