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路不再难走

周末，忽然看到远在百里外老家的发小兆云微我，她说：“今天休息吧？我昨天采了不少蘑菇，没舍得都卖了，你来我给你小笨鸡炖蘑菇。”我回道：“我正愁没好吃的呢，可那么远去吃你的佳肴，我还不得饿蒙了？”兆云却认真地说：“这又不是早先那些年的破道儿，你开车最多一个小时也到了，哪能饿到那个份上？你快来吧，我这就准备做饭去。”

想想那平坦的水泥板路和小笨鸡炖蘑菇，我欣然答应了兆云。

驱车在回老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想起一些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到改革开放前夕，我老家赤卫，村里村外的路都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土路，再加上不通车，给村民的生活带来过很多困难甚至危险，我家也自然逃脱不了深受其害的命运。

我六岁那年初春突然得了肺炎，去乡卫生院的路上，父亲、我还有赶老牛车的老板子，都穿着鼓囊囊的棉衣。母亲特意在车上铺了谷草和一床棉被，另外给我裹上一床棉被。父亲坐在被里抱着我，蜷缩在火上房也急不起来的牛车上，朝五十里外的乡卫生院方向挪着。

　　好容易快挪到地方了，我喘得越发厉害烧得直烫手，可一条河却突然拦在前头，老板子试探了好几回，然后无奈地对父亲说：“大哥，不知有多深，真的不敢让牛往前走，车陷进去就完了。”父亲看看怀里的我，皱了皱眉，然后咬了一下嘴唇，对老板子说：“那你把车赶回去吧，我背孩子过去。”老板子像没听清父亲的话，问：“你说啥呀大哥？那水底下还是冰呢。再说，不知道深浅淹着怎么办？”父亲说：“就这么办吧，我当爹的，怎么着也不能眼看孩子死吧？”

　　面对挡在眼前的那条底下是冰上面是大水的宽河，连老牛都不敢往里迈动四肢，父亲望着奄奄一息的我，却毅然背起我硬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过了河。他的棉衣都灌了包，我却没湿到一点儿。河是过去了，最后我也得救了，父亲却被冰水冻出了终生的关节炎！每到阴天下雨酸痛得他那么硬气的汉子都直咧嘴。

我上小学时，母亲为了给我们筹集学费而到农场卖自己家产的叶子烟，辛苦地卖完后，她咬牙开始三十多里坎坷不平的返家征途。母亲越走越饿越累，而天色也越来越暗，幸好有月光，路也熟悉，否则，她真的就寸步难行了。

　　母亲艰难地往前挪动沉重的双腿，泥土路的坑或包，不时将她绊倒，她只能爬起来再走。路两边的黑森森的树林，如同故意不可怜母亲却吓唬她一样地稀里哗啦在风中抖擞树叶子，母亲一会儿就被吓出一身冷汗。当她艰难地走进一片低洼的山谷底时，竟然听到了如女人哭叫般的狼嚎声。母亲再也顾不上劳累，拼命地往前奔跑。她在心底不停地祈求说：“狼啊，你就行行好吧，别来吃我吧，我要是死了，我的孩子和我的家可咋办啊？”也许是顺风才传来了遥远处的狼嚎，而距离使得饿狼根本就没可能发现母亲，所以，直到她跑到家，狼也没跟上。刚撞进家门，她就瘫坐在地上，浑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而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上中学时，学校与家之间，先是三十里山路，接着是一百多里的公路，最后再是二十多分钟的铁路，才能到达学校所在的那个比较大的乡镇。

　　崎岖的山路，大多时候是我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量完的，只有赶上运气好，才会遇到村里去农场买货的牛车马车，甚至还能遇到农场来我们家乡江畔运输河流石的铁牛或链轨车什么的。有这些车可搭乘时，虽然一路上飞扬的尘土，会弄得我浑身脏兮兮的，但也总比汗流浃背地徒步强太多了。

　　有一年冬天，我周末回家，四处打听也没有一个方便车，为了减少跋涉的辛苦，我大胆地将棉裤脱下来，只穿着衬裤和一条薄薄的外裤就踏上了寒风中的回家路。

　　起初，我被冻得直打哆嗦，当我不断加快脚步后，寒气才渐渐地被我吓退了。可只要我的速度稍微地慢下来一点儿，那像一把把无形刺刀般的寒气就又卷土重来，强力地穿过薄薄的衣裤，猛刺我的骨头狠割我的肌肉。为了不让自己冻僵，更是为了安抚自己似箭的归心，朝着家的方向，我只有咬着牙使尽浑身力气，不停地前后倒腾着两条越来越酸疼沉重的腿。

　　天黑前，我推开家门时，母亲见了我的样子，赶紧拉我坐在炕上，她摸着我单薄的裤子和肿胀的双腿双脚，急忙转过身去擦掉眼泪，给我做好吃的去了。

　　因为类似于蜀道之难的路我和家人的生活在贫困中更显艰辛。我写的只是我们家的部分经历，可代表的却是当时所有村邻和乡邻的大同小异的实况。

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闭塞的家乡也苏醒了！

伴随着包产到户等发家致富政策的落实，在“要想富先修路”的理念指引下，在国家财政和村级财政的共同努力下，村村通砂石路水泥路，像畅通的血脉一样，四通八达地陆续修建起来，货运车辆和长途客车从早到晚穿梭在城乡和乡村之间的平坦的公路上。交通便利后，经济大大流通，乡亲们的出行空前地方便了，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修路以后从县城去故乡小村乘坐长途客车也不过两个小时，而自驾行只要四十多分钟。

一提起改革带来的这个大实惠，所有乡亲都和我一样由衷地说：“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铺出了咱们的幸福路啊。”

是啊，正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也让我回家的路不再难走了！这不，刚刚半个小时，已经到兆云家门口，我都闻到小笨鸡炖蘑菇的诱人香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