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馆的一夜：“我是夜总会的女孩”

林小雅被王姨带进小发廊的第一天是个天气极好的艳阳天，而她顶着无云的晴空惨惨戚戚的被迫卖身。

小发廊确实小，墙壁刷的粉色，每晚上用橘色暖光灯一照，气氛暧昧极了。

红色的破旧皮沙发上坐着几个“妖精”，穿的很少，画着浓妆。那里面最出挑的一个姑娘烫着大波浪卷，拿着指甲锉修自己那涂了大红色的指甲，头都没抬一下。

其他几个人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小雅一圈，眼神里面意味不明。

林小雅扯了扯自己身上的亮片短裙，不知道是不是房子里冷气开的太足，冻的她两个膝盖疼。

“别玩了。这是新来的，那些规矩你们给讲讲。”王姨声音不高，但是语气颇具威严，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往前推了一小把。

“莉莉，你先带着。”坐在最旁边的一个微胖的短发妹子不太情愿的哦了一声。

王姨转身就走，林小雅还没挤出微笑问好，叫莉莉的那女孩儿就冷哼一声站起来走了。

莉莉一走，其他姑娘也去了里面的小房间，每人还刮了她一个白眼。

唯独剩下大波浪还坐在那里，专心致志修指甲。林小雅尴尬的站在那里，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算了，你跟着我吧。那几个怕你抢生意。”女人站起来，踩着高跟足有一米七八的个子，前凸后翘气势逼人。

“过来呀？傻站着干嘛？”

“哦。”林小雅赶紧跟上。

这女人可以说是发廊里的头牌，身价最高。因为喜欢红色，取名红姐，在这片儿也是最当红的。

当然，林小雅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这女人脾气臭到了极点。

不过红姐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住着，反而化解了她和别的姑娘之间的尴尬。

一开门就是堆放着的衣服，大多是吊带裙一类的。化妆台上摆满了化妆品，角落里放着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头箱子。

“我看你也没拿东西，衣服可以穿我的。”红姐随便扒拉了几条裙子扔给她。

林小雅看了看怀中的深V裙子薄纱衬衣欲哭无泪……

“怎么？嫌露？”红姐连着冷笑了几声，“没让你光着算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林小雅哪里受过这委屈，当即红了眼圈。

“哭有个屁用，又不能卖个好价。”红姐话说的难听，林小雅的眼泪立马流了出来。

她恨死红姐了，面前这女人不断的提醒着她：你不是娇小姐了，你现在只是个小姐。

虽然知道在这毒舌的女人面前哭很丢人，但是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烦死了！”红姐气冲冲扯了两张纸嫌弃的丢在她身上。

林小雅不想接的，但是鼻涕不小心流了出来，只好把纸接过，哭的更大声了。

红姐骂骂咧咧帮她止住了眼泪，这才开始絮叨该怎么做好“小姐”这门职业。

“还是个雏？”

林小雅红着脸点点头，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什么。

“呵。你去洗洗，出来画个妆。雏儿是最宝贝的，估摸着今儿晚上老妖婆就能安排你上客。”

“老妖婆？你说王姨？”

“不然还能有谁？从她手里抠钱跟要命似的，我告诉你，初的价格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你到时候可要多要点小费。”

“王姨说四六分……”

“你挣两千她愣能给你说八百。听姐的，到时候要点小费放内衣里，带出来就是你自己的。”

“嗯……”林小雅苦笑着点头，她没想到做小姐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行了，快洗澡去吧。六点半往后你就要准备着了。”

林小雅抱着衣服进了屋里那间狭小的浴室，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刚哭过的眼睛肿了起来，像两个桃子。

热水淋在身上，氤氲的水汽在浴室里散开。林小雅把水开到最大，这才抱住身子又呜咽哭了起来。

她像是迷失在海里的船，被风浪推着往前走，何去何从都要听从上天的安排。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和外面那些女人一样，穿着廉价暴露的裙子，画着妖艳妩媚的妆，去讨好那些素不相识的男人。

“小雅？你睡里面了？”红姐用力敲了敲浴室的门。

刚敲完门就打开了，林小雅红着眼眶，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

红姐装作看不见，笑着把她拽到镜子面前。

“姐给你化妆，画的漂亮点男人也就温柔点。”

林小雅觉得这时的红姐很柔和，和之前的样子完全不同。红姐化妆十分细致，连眉毛都一根一根的给她描。

林小雅鼻子一酸，从家里出事到现在，红姐是第一个这么对她的人。

“姐……这太红了吧？”

“懂什么呀！烈焰红唇才招人疼呢。”红姐盖上口红盖，欣赏自己的“杰作”。

林小雅身上没有一点儿风尘气，即使画了浓妆，这张年轻漂亮的脸依然散发着稚嫩的气息。

特别是她的眼睛，不会放电勾人，不会弯成月牙，也不是桃花眼丹凤眼。这对儿眼睛甚至有点儿呆愣，总是包着眼泪，看着你的时候就像受了委屈的动物。

林小雅抓着自己的裙边，朝着镜子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

王姨说了，做这行的只能把泪流进心里，把笑要永远挂在脸上。哪怕客人将她踩在脚下，也绝对不能露出一点不满。

“笑什么笑，难看死了。”红姐翻了个白眼，这娃儿莫不是傻了。

“姐，我害怕。”

“没事儿，不就是这档子事儿嘛。眼睛一闭就过去了，你可要听话点儿，免得受苦。”

“王姨让我吃药……”林小雅盯着亮起来的手机屏幕犯了难。

红姐愣住了，这老妖婆也太黑心了一些。虽说吃药对她而言是常态，对林小雅来说却是第一次。那人肯定是花了大价钱，才让王姨迷了心窍。

“这……”

林小雅坐在小板凳上六神无主，王姨说让她好好准备，贵客再有半个小时就来了。

“姐，第一次疼不疼啊？”

红姐看着小丫头片子一脸的担忧害怕，心里酸了一把，只好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

“你放心，不疼的。别怕啊，忍一忍就过去了。”

林小雅半信半疑的轻轻点头，这会儿什么也不敢想，放空自己眼神呆滞。

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一个小姑娘把门推开，脆生生喊了一句：“红姐儿，张总找你呢 。”

红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在林小雅背上拍了两下，急忙出去了。房间里只剩她一个，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这等待的半个小时格外漫长，林小雅想起了父亲的车祸，她在葬礼上被奶奶揪着头发骂丧门星。要债的人堵住了她们家的门，甚至用砖头打破窗子扔进她的卧室。

她躲在床下，听门外继母哭着向讨债的人请求宽恕几天。等来的却是打砸家具的声音，还有继母的哀嚎。

人生，不落则已，一落杀人。

“小雅，出来。”

王姨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她艰难的走出房门，准备去迎接她的第一个客人。

“小雅，这可是个贵客。只要你好好伺候，肯定不会亏待你。”王姨乐呵呵的拉着她往前走，林小雅觉得王姨把自己的手腕攥得很紧，好像怕自己跑了一样。

上了一层楼，是留给几个常客的包房。王姨推开其中一扇门，在林小雅腰上推了一把。

房子里坐着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很胖，肚子几乎要把身上的西服撑破。头顶上的头发稀疏，手上带着大金戒指。

林小雅的心立刻就凉了，仅存的一点点念想断了个干净。

“过来啊，站那儿干嘛？”男人突然出声，吓得她一激灵。

她压下恐惧，挪着步子到了这个比她父亲年龄还要大的男人身边。离他大概还有半米的距离，男人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林小雅没站稳，踉跄着摔在了男人的大肚子上，还小声尖叫了一下。

“你多大了？看你这样子，才十八吧？”

“说话呀。”两条肥大的胳膊压在她肩膀上，林小雅不敢动弹，只是脖子上贴着他肚子的那片儿已经出了不少汗。

“我二十一。”

“二十一还没开，这还挺稀奇的，该不是骗老子吧？”男人操着一口带口音的普通话，扯着她头发好让她仰头露脸。

头皮刺痛，林小雅被迫仰起了头，男人用右手重重捏住她的下巴。

“贱东西，长的还行。”

林小雅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心里暗暗叫苦：这老男人看来还有暴力倾向，她该不会被虐死吧？

“咱俩玩儿一个游戏，你看怎么样？”男人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瓶酒重重砸在床边的小桌上。

“这是我整得一瓶洋酒，你先陪我喝点儿。你喝一杯，我给你加五百。”这才把手松开，林小雅揉了揉脸蛋，想发作又生生忍了下去。

“喝不喝？”

她酒量有多差自己心里最清楚，一瓶啤酒就能喝醉。但是继母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不赚钱，那女人就没命了。

“喝。”

“好。”男人低笑了两声，给小杯子里倒满。

“我可告诉你，这一杯是头牛都能给放倒。待会儿可别怪我不温柔。”

林小雅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也没犹豫，端起酒一口闷了。

酒入口的味道是甜甜的，倒不难喝。只是喝下去没多久，酒劲儿上来，林舌雅的头已经晕了起来。

“还喝吗？”

“喝。”一杯五百，为什么不喝。

“这可是你说的！”男人又倒了一杯，林小雅再次一口闷了。

“好！”男人从包里拿出一千块放桌上。“还喝吗？”

“……喝。”林小雅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双腿发软。

第三杯酒倒满，林小雅深吸一口气，仰头灌了下去。这杯酒下肚不到十秒，她就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喝啊，你怎么不喝了？贱人。”男人突然发作，好像变了一张嘴脸，左手扯着她的头发，右手捏开她的嘴，拿起整瓶酒塞进了她嘴里。

酒灌进喉咙，林小雅被呛得咳嗽起来。男人把酒瓶的口越塞越深，她觉得自己快吐了。

“喝啊！你不是能喝吗？”男人狞笑着给她灌酒，撒出来的酒打湿了她的衣服。

意识恍惚中，林小雅好像听到了红姐的声音。

“呕——”林小雅趴在床边猛吐，把肚子里的酒水吐了个干净才清醒过来。

红姐坐在她旁边轻轻拍她的后背。

“红姐，我——”

“别说话，先漱口。”接过水，林小雅这才看见红姐的一边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林小雅伸手想碰，却被红姐偏头躲了过去。

“和你没关系，快漱口！臭死了。”红姐凶巴巴的吼她一通，林小雅不敢再问，只好乖乖漱口。

身下并没有什么异样，林小雅只记得自己喝的断了片儿，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那个客人后来怎么解决的，王姨那边怎么办，她一肚子的疑问。但是红姐臭着一张脸，她也不敢出声。

“对了！我喝酒的钱……”

“钱个屁啊钱。”红姐一巴掌拍在她头上，一脸的火气。“你不要命了？客人的酒能喝吗？到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红姐发起火来像个母狮子，林小雅抱着杯子低下头，充当哑巴。

过了好几分钟红姐都没说话，林小雅虽然委屈，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也心生愧疚。只好扯了扯红姐的衣服。

“姐……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滚，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红姐骂骂咧咧的从床上站起来就出去了。

“吃吧。”红姐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把林小雅吓了一跳。

她还在纠结是不是把红姐气的离家出走要不要出去找找……

“吃了赶紧睡。”圆盒子放在她手上，林小雅感动的想哭。

“红姐，你真好……”

“打住，我不好。别给我戴高帽。”说完这话，红姐就彻底把她当空气。显然是还没消气，卸了妆就睡了。

林小雅坐在床边嗦粉丝，暖暖的汤进了胃里，忧愁的心情也散去不少。这晚她睡得意外的踏实，一觉睡到了天亮。

王姨进门的时候，林小雅心里有些忐忑，悄悄往红姐背后挪了挪。谁知王姨只是日常训话，没有任何异样。

反倒是其他几个小姐不时看她，特别是莉莉，直接瞪了她一眼。

“小雅？”

“啊？哦。”被红姐掐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现在你和大家也算是姐妹了，以后一起工作，好好相处。”

“哦。”林舌雅怯怯的答应了，王姨再没多说什么，看她的时候还带着笑意。后面王姨又叮嘱了几句，她云里雾里的胡乱答应着，摸不清状况。

“那新来的运气真好，一来就和红姐攀上关系了。”

“就是，肯定有心机，知道红姐有资源。”

林小雅蹲在厕所大气儿都不敢出，悄摸竖起耳朵听两同事聊天。

“你听说了吗？昨天她卖了六千呢。”

“切，你别跟别人说啊。我亲眼看见的，她喝多被红姐送回去了。最后是红姐替的她。”林小雅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红姐脸上的伤是替她挨了打？

“真的啊？那客人没闹事？”

“那谁晓得，估摸着红姐自己掏腰包把钱退了。不掏钱还赚个红姐，多划算。”

“红姐脑子没病吧？”

“那谁知道。那客人好像是张总，上次莉莉伺候过，出来的时候一身伤。”

“咳咳。”一个姑娘咳嗽了一下，红姐冷着一张脸进来洗手。

而林舌雅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和红姐非亲非故的，红姐为什么这么掏心窝子对她？

她在厕所呆了好一会儿才回屋子里，红姐正在墙角，啪的一声关上了那个木箱子。

林舌雅早就想问箱子里是什么了，看红姐紧张的样子反而不好开口。

“小雅，你跟姐说实话，到底为什么走上这条路？”红姐难得把声音放的这么柔弱，像哄孩子似的。

林小雅的委屈一直埋在心里，这些天她一个可以掏心窝子说话的人也没有。红姐这么帮她，她打心底感动。

红姐看着孩子慢慢坐到床边，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圈。她叹了口气儿，能到这地方来的，谁不是活在地狱里？

“我原来……”林小雅说的断断续续，那些不幸藏在心里太苦，把伤疤揭给别人看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红姐皱紧了眉头，听女孩儿哭诉。她今年二十八岁了，她的痛苦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而女孩儿嘴里讲述的她却依然能够感同身受。

红姐转身把那个小箱子抱了过来，推到了林小雅面前。

“你走吧，这儿不适合你。”

林小雅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哽咽着对红姐说那些事儿的，也忘记红姐是怎么苦口婆心劝她走的。

反正她跑出来了，用包背着红姐的小箱子。其实她也能猜出来箱子里是什么，从良心上来讲她不该这么做，可是继母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即便如此，打开箱子的时候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满满当当的钱，百元的，五十的，甚至还有十块二十的，装了一小箱。

这是红姐攒了多久的本儿？在这个年代，这么多现金确实冲击感很大。林小雅有些颤抖的摸了摸那些钱，一时也不知道该在心里说些什么。

钱整理出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箱子底部却放着一张照片，是一个面容清秀，和红姐有三分相似的女孩儿。

照片应该是在教室里的照的，女孩儿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的样子。照片后面写着学校班级的名字，还有被蹭花了的用黑色墨笔写下的：姐，等你来看我。

林小雅突然就明白为什么红姐攒了这么多钱自己却依然愿意在火坑里呆着。如果说上一秒这钱是救命稻草，这一秒就是烫手山芋。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把那些钱又凌乱的塞了回去。她决定把钱给女孩儿送去。

生活的苦难还是没有结束，甚至没有什么转机。

林小雅站在街角看了看那个发廊，玻璃门里的沙发上坐着一排女人。红姐有没有在里面她也没看清楚，暖色的灯光照的里面迷乱的很。

林小雅想走进去，站在门口却顿住了。她迷茫的看了看四周，还是转头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