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却在另一个世界遇见两个你，到底哪个才是你？

1

这条悠长的通道，两个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口罩、手套的年轻人走过来。

“项目终于搞出来，这下子可以好好休息。”

“是啊！这几个月来，一天没有陪女朋友，小宝贝要和我闹脾气了。”

“可不是嘛！虽然我没有女朋友，我能体会到你的感受。进入最后攻关期，睡觉都成为奢望。这下子能好好睡个懒觉。”

“我们别再抱怨。教授都七十多岁，不和我们一样通宵不休息吗？”

“哎，不知道我们到他这个岁数，会不会像他一样强健？”

“我更关心后面的收益，这么大的项目，收益肯定不菲。估计教授也会……”

“别拿你的心思去揣测教授。教授什么人？为了钱做科学实验？他就是一个科学狂人，满脑子数据，哪有心思去想钱的事？”

“这样也不好，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做实验，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乐趣。”

他们的脚步，终于停在实验室门口。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教授趴在实验台上，后脑勺对着门。

教授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两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准备把挂在衣帽架上的衣服，盖在教授身上御寒。

看到教授的脸庞，其中一人禁不住大叫起来。叫声，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宁静。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这场疾病，让原本身材娇小的她更加瘦弱。

颜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刚从一个恐怖的梦境中醒来。

梦中，两个小伙子穿着白衣、戴着手套、口罩，颜乐不清楚他们是谁，走在什么地方。他们穿过一条悠长的走廊，进入一间类似于实验室的房间，房间内摆放着他说不出名字的器械。

这个白发老人躺在实验台上，双眼突出，眼底充血、嘴唇青紫，脖子上有一条泪痕，已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两个年轻人吓得惊慌失措，就连飘荡在空中的颜乐的意识，也被这幅恐怖画面吓醒。

这个画面，似梦似真，好像在某处真实发生过。

相比梦中这个死者，他更关心病床上的女孩。

他的女朋友莫莫，相恋六年，他把这个女孩捧在手里宠着。女朋友对他很温柔体贴、极其宽容，换作其他女生，可能早就忍受不了他对文学的痴迷。

为了她，他宁愿放下手中的笔，一直守在女朋友身边。

原以为诚意能打动上天，不想结果依然那么残酷。前两天，医生找他谈话，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

颜乐跪下来，恳求医生不要放弃对莫莫的治疗。医生抽回被他抱住的腿，冷冷地甩下一句话：“我们已经尽力，如果你执意把她留在医院，顶多让她减少一点痛苦。”

大限将至，相爱的两人即将阴阳两隔，这是颜乐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结局。

他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徘徊，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颜乐再次走到窗台边，发现这个表情肃穆的黑衣人。此人刚才就站在这个地方，一声不响地打量他从走廊的这头走到另一头。他一言不发，像是主动等他与自己搭讪。颜乐还是不肯与他对话，扭过头继续往回走。

“颜先生。”黑衣人在背后叫住他。

颜乐转过头：“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我清楚你的心境。”

颜乐以为碰到江湖骗子，这类人说话玄乎，想用这种装神弄鬼从别人的口袋里把钱掏走。换作以前，颜乐可能还有心思与他搭讪，毕竟颜乐在骨子里喜欢“超科学”的东西。今天不行，他的心境完全乱了。

“你有一个深爱的女朋友，你们感情很好。她将不久于人世，您很伤心……”

颜乐转过头，黑衣人突然停下不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想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和女朋友继续在一起？”

“想啊！”颜乐脱口而出，旋即脸色暗淡下来：“可是，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如果相信我……”

几分钟后，颜乐和黑衣人换上一身白大褂，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

他们推着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莫莫。他们从15楼下到地下一层车库，病床扔在车库内，颜乐小心翼翼地把莫莫抱起来，放在车辆后排位置上。

他坐在副驾驶位置，询问要启动车辆的黑衣人：“那里离这远吗？”

“不远，就五分钟的路程。”

他们没有走正门，走了平时关闭的一扇小门。车辆从小门出来后左拐，进入一条靠近河边的小道。穿过几个街区，车子停在一个看上去像废弃厂房车间的地方。

黑衣人又推出一张带轮子的床，莫莫被放到这张床上。穿过这片废弃的厂区，一扇铁门拦住去路。铁门上有一把生锈的大锁，估计就是用钥匙也不能轻松打开。

黑衣人用力一掰，牢固的门锁居然开了。

进入房间内，与外面破败的景象完全不一样。这个房间装修得非常考究，地板、墙砖看上去像是新铺设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可能有些年头的油画，增加了房间的文化底蕴。

“这里是什么地方？”颜乐环顾一周后，有些不安地问道。

“管好你的好奇心。”

“你不说清楚，我不踏实。”

“既然如此，那就请回吧。”黑衣人做出送客的姿势。

“别，我相信你。”

“有句话，叫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一开始就怀疑我，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选中我和莫莫？”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每天有那么多对恋人、夫妻生离死别，为什么不去救他们，偏偏选中你们？对了，事情就这么巧，好运气就落到你们的头顶上。别再磨蹭，我担心时间长了，你的女朋友身体扛不住。”

“那就开始吧。”

“你一定要听我的指令。可能有点难受，无论是什么感觉，都不要睁开眼睛，莫明白了吗？”

闭上眼睛前，颜乐望了一样气若游丝的莫莫。他心中对这个女孩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绝不。”

室内的灯光暗下来，颜乐感觉额头上凉丝丝的，接着闻到一股酒精的气味。这阵气味散去，一股甜甜的味道充满鼻腔。他慢慢失去知觉，走入一片混沌中。

2

再次睁开双眼，颜乐已经身在病房中。

目光瞥向病床上，还好，莫莫也在。

他努力回忆前面发生的情形。想起来了，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说他们最近研制出一种技术，可以将人脑中的意识转换成二进制编码，存储到容量极大的芯片。哪怕被意识提取者肉体死亡，他的精神却可以留在这块集成电路上。

真是很多亲人即将离世者的福音！

这块芯片植入大脑，只要想见到不在世的亲人，这位亲人就可以在意识的世界中。当然这项技术还处在实验阶段，可能危及生命。

“你是否愿意承担风险？”

“我愿意。”颜乐回答得没有一点犹豫。

随后，他们应去了一片废弃的厂房。

车辆从医院到厂房的线路，颜乐无论如何找不出任何踪迹。就像被刻意删除这段记忆，黑衣人不想让他们重新摸到那个地方。

后面发生什么？他没有记忆的残片。

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吗？好像发生过，不然不会记得这么清楚，不会回忆出这么多细节。后半段的记忆残缺不全，又像是经过拼贴扭曲的。

他感到脖子一阵僵硬，一摸后脑勺，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这个东西，应该嵌入大脑表面皮层之下。

难道这就是黑衣人口中的芯片？这个芯片如同开关，他倏然想起一段指令。只要遵照这些指令，哪怕莫莫从现实世界消失，依然可以浮现在眼前。

太神奇了！颜乐不想马上启动这种机制。只要莫莫活着一天，他要把最美好的笑脸留给她。

这天早上，颜乐感觉半边头疼得厉害。发出疼痛有一个中心点，正好是装入芯片的部位。颜乐有点担心，会不会芯片对大脑神经形成压迫？

黑衣人说过，这项成果处在实验阶段，本来就很不完善，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就这么死了？死亡，很少有人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但是，想到今后不必因为莫莫肝肠寸断，颜乐倒觉得是一种解脱。

他最希望自己和莫莫同一天死去。这样在黄泉路上，他们正好做个伴，又能在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继续相守。

为了转移注意力，颜乐掏出手机，胡乱翻着一些社会新闻。

一条新闻映入眼帘，滚动条再也不往下滑动。

今天早上，一位脑科学教授被发现死在实验室中。从尸斑以及其他状况判断，死者应该死于昨晚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目前，警方正在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有后续情况将及时通报。

今天早上？正是梦境发生的时间。

报道配了几张打上马赛克的图片。虽然技术手段遮住死者的面部，但是凶案发生的地点情境，几乎与颜乐做的梦一模一样，仿佛他的灵魂飘出身体，飘到那个案发现场。

头疼，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剧烈。好像有人拿着一根棒槌，不断敲击颜乐一侧的脑门，力道越来越大。再这样敲下去，很快这一侧头皮会破裂，黏稠的脑浆从脑内流出来。

颜乐担心被她看到这一幕。他从病房出来，捂着头蹲在墙壁边。有护士从他身边经过，问他是否不舒服。颜乐不可能去看病，不然谁来照顾莫莫。

他对护士撒谎，说就是照顾病人太累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头疼来得突然，离开得也非常迅速。

闭上眼睛，一个模糊的背影从眼皮子上滑过。

这背影是谁？颜乐用了很多个晚上也无法做出推断。

莫莫的身体进入快速毁灭期，这是颜乐主观意志无法扭转的事实。无论颜乐怎么不情愿，这天终将会到来。

弥留之际，此前处在半昏迷半清醒的莫莫，能开口说话。

她对颜乐说，自己死后，一定要把自己忘了。

颜乐抱住莫莫，让她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他会永远记得她，也许这一辈子，他不会再爱上另外一个女生。

两行热泪，从莫莫的脸颊缓缓滑落。

她用尽全部力气，想说出遗言：“你不要进入……不要进入……”

不要进入什么？莫莫终究没有说出这个地点，身子无力地垂下去。

莫莫的追悼会上，她的父母哭成了泪人。颜乐早已流干眼泪，无助地望着大厅正中央那张年轻美丽的遗照。

当他的视线从遗照移向参加追悼会的人员，一个黑衣人正看着他，对他使了一个眼神。这眼神，似乎在传达一项指令。

颜乐想穿过人群走向黑衣人，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配合莫莫的父母办完莫莫的后事。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清楚颜乐真实的身世。莫莫的口中，他是一个富人家的孩子。为了验证这个身份，莫莫不惜从网上下载了很多图片，用PS技术装扮成富家公子。

要是没有莫莫的谎言，任何父母都会拒绝他们俩在一起。

想到这里，颜乐的心中又掠过一阵悲伤。往后，还可能遇到这样的女孩子吗？

当然，颜乐没有辜负莫莫的这片痴心。

自从莫莫得病，他几乎没有离开过一步，这些，莫莫的父母都看在眼里。这样不离不弃的好小伙子，在这个世界上不多了。这对年过五旬的夫妇劝他，不必为了他们的女儿耽误今后的幸福。

颜乐摆摆手，没有正面回答两位长辈的话。

回到住处，颜乐感觉这屋子变得没有任何生机。少了这个女孩，任何事物都勾不起颜乐的兴趣。

他双手在脑后交叉，倏然摸到这块硬物。

黑衣人、芯片、记忆提取……一连串概念符号蹦出来。

莫莫没有走，我这就把她叫回来。

颜乐安静地躺到床上，轻轻按压嵌入芯片的部位，心中默念这串指令词。

3

空气在耳边的流速加快，现实世界不断远去，颜乐来到一条幽暗隧道的入口。

这是一扇年代久远的木门，门上用类似刀锋之类的尖锐物体，刻出一串当代人无法识别的文字，类似于古代氏族社会的图腾符号。

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一片漆黑；一旦门关上，光明，将就此绝缘。

要不要进入这个黑暗陌生的世界？这条隧道的尽头，能与莫莫重逢吗？即使莫莫在隧道的另一头，自己能安然度过这段未知的旅程吗？

太多关于未知的恐惧。

有个声音在背后催促他：“进去吧，不然你会后悔。”

颜乐的手触及到木门，用力一推，一股吸力，不由分说地将他吸进去。

黑暗中，颜乐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啪嗒、啪嗒”，鞋子与地面的碰撞声，在这个寂静的世界中如此清晰。

渐渐地，不明生物的叫声取代“啪嗒”声。这声音有点像狼叫、有点像狗吠、又接近婴儿的啼哭声，各种音符混杂在一起。颜乐的后背一阵冰凉，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他分辨出背后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他停下来，这个人也停下来。

隧道突然变得明亮，原因很简单，两边墙壁上的灶台上，一根根拉住的火焰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形摇曳。

颜乐回过头，除了这条悠长的隧道，没有一个人。

他只好继续往前走，这条隧道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个模糊的背影。这个背影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颜乐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在剧烈头疼过后，在眼皮子底下掠过的背影？从蹒跚的步伐判断，这个人的岁数不小，至少是爷爷辈的人物。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颜乐加快步伐，很想看清这个人的面目。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一米的地方，神秘人站定。他缓缓转过头，颜乐又感觉芯片在大脑皮层中不安分地动了一下。

这位老者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一身白衣，一副知识分子的斯文样子。他的手背在身后，对颜乐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还是来了。”

“为了她，我必须来。”

“你知道这里危险吗？”

“清楚，但我不能退缩。”

“不能在规定时间内离开这个意识世界，你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颜乐沉默不语。

老人继续善意提醒。呆在这个意识世界是有期限的，信号就是头顶的天空中出现类似虫洞的漩涡。

一旦出现这个漩涡，最好及时离开。虫洞通向这条隧道，再经过这条隧道回到现实世界。

出现漩涡是随机的，最好不要错失机会。至于漩涡是否第二次出现，需要看这个人的造化。

颜乐询问老人：你怎么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你究竟是谁？老人笑而不答，开始往前方走。他们走了没几步，前方出现一个亮点。

就像穿过一个山洞，光亮让颜乐非常兴奋。

走在前面的老人转过头，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当作儿戏。”

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迥然不同。

头顶上的天空不是蓝色的，赤橙黄绿青蓝紫，都能占据一席之地。脚下的土地不是固体状态，走在上面极其松软，稍微一用力，跳起的高度超出正常引力状态。

道路两边的植物，不再是静止不动的状态。它们随机扭送身体，树干有了丰富的表情包。它们好奇地观察这个新来者，颜乐有点不自在。

正午时分，太阳当空照，紫色的光芒照在地面上。所有人的步伐从容，对颜乐视而不见。

一栋熟悉的建筑屹立在眼前，这不是自己家吗？

隔壁大妈从楼道口走出来，与颜乐正面相遇，却将其视作陌生人，一声招呼也不打。颜乐在心里对自己说，这里毕竟不是现实世界，她这样对自己很正常。

莫莫在哪里？自己冒着风险进入这个意识世界，不就是为了见到她吗？颜乐在心中忧虑：她会不会像别人一样，把自己当作空气？

他喊着莫莫的名字，无人应答。他想起莫莫死前在医院里，乘上一辆开往这家三甲医院的公交车。

医院门口人流如织，好不容易挤上电梯，来到住院病区的护士台。他报出莫莫的名字，护士连连摇头，没有这个病人住在这里。他追问护士，以前是不是有这个病人？护士又查了记录，依然摇头。

颜乐失落地离开医院，天空被阴云遮住，如同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洒落。他回到住处，房间内的摆设，似乎与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

他终于停止折磨嘶哑的嗓子，因为他清楚，这样无意义的呼喊，无助于唤来莫莫。

不祥的预感袭来：他被那个黑衣人骗了。

他为什么玩弄自己的感情？那位慈祥的老者，明明知道内幕，为什么不阻止自己进入这个世界？这似乎是一场阴谋。自己又不是什么重要任务、富家公子，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有动机，总不至于黑衣人本来就喜欢戏弄别人，自己不巧成为这个变态的牺牲品？

颜乐打开电脑，这台电脑陪伴他超过七年，早已不是刚买来时那么顺溜，开机就花了几分钟，打开一个word文档同样考验着使用者的耐心。

终于，面前出现一片空白的屏幕，正如他空落落的心境，等待他用文字去填满。

他继续写那本超过500万字的玄幻小说，挣着每月1500元的全勤奖。每天一万字，一个月不能断更超过两天，收入却如此微薄。

在外人看来，网文写手的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但是如此残酷的现实，不能浇灭写手们创作的热情。

颜乐亦如此。

他的心中有一个“大神梦”，梦想作品在网上爆红，获得影视等版权开发。他的名字，在亿万粉丝中广为流传，这样就不再卑微，昂首挺胸地继续文学之路。

这个女孩的名字又开始捶击他的大脑。莫莫，从来不会抱怨他无能，不断给他鼓励。在莫莫的心中，他就是未来冉冉升起的超新星。

莫莫走了，就算在这个意识世界，也无法召唤她归来。

对于老人口中的虫洞漩涡，他既渴望其出现，又希望它晚点现身。漩涡出现，意味着彻底失去与莫莫相遇的机会。这样呆下去，莫莫同样与他阴阳相隔。

颜乐丧失了继续创作的兴趣，趴在桌上闭上双眼。

4

醒来时，他感到身子暖暖的，睁开眼睛，一件毛衣披在身上。这件衣服，在他昏睡前躺在床上。

是谁给自己披上这件衣服？

他刚想寻找，眼睛被人从身后蒙住。

“是你吗？”颜乐亢奋地问道。

一股馨香的体味飘入鼻孔，这气味颜乐一点不陌生。

“让我好好看看你。”

芊芊玉指放开，素颜的莫莫在颜乐的眼中，依然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

两人四目相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就用眼神来传递对彼此的爱意。终于，颜乐打破沉默，紧紧抱住莫莫，轻轻啜泣。

刚才室外雪花飘飘，随着莫莫出现瞬间云开雾散，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个彼此相爱的人身上。他们手挽着手，随性行走，没有目的地。

两人越走越快，马路上的车辆都被甩在身后。钢筋水泥的森林就此消失，郊野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身边没有其他人，这个世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他们听到海浪的声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相互依偎，说着彼此喜欢的悄悄话。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颜乐不想接这个陌生来电。他好几次挂断电话，没多久铃声再次响起。直到最后他也不堪铃声所扰，不耐烦地接听来电。

“你是谁？我现在有事，不要再麻烦我。”

“不好意思打扰到大神。不过这份合同，必须要您本人来定夺。”

“大神？合同？”这两个词汇怎么听都像在嘲讽他。

“哎呀，没见过像您这样低调的大神。这是您最新创作的作品的全版权运作合同，征询您对合同条款的意见。”

确认对方的身份，颜乐不相信这位某知名网站的版权经理的说辞。在这位版权经理的手中，捧出很多脍炙人口的大神级、白金级作家，这些作家的年收入，至少在几百万元的量级。他怎么可能看上自己这个扑街作者？

版权经理发来pdf版本的合同。白纸黑字，颜乐接受“大神作者”的称号。

好运气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只过了几分钟，版权经理再次传来喜讯。他的上一部点击量过亿的作品，改编后的电影作品在电影节中获得诸多奖项。作为原著作者，他将被电影节组委会邀请参加颁奖典礼。

他，有了走红毯的机会。

颜乐对版权经理提出一个要求：想带莫莫出席这个盛大的典礼。莫莫陪伴自己走过人生低谷，现在迎来高光时刻，必须要爱侣亲眼见证。

对方几乎没有犹豫，答应了。

颁奖典礼星光熠熠，来了很多以前只能在银幕上见到的明星。

颜乐出场时，这些明星纷纷对他挥手致意。这部流量巨大的网络小说，经过金牌编剧的改编，保留原作的精髓与框架，在情节紧凑性方面有了质的提升。影片由多位当红明星主演，上映后票房、人气双双飘红，电影节上斩获多项大奖，更是实至名归。

走上红毯的时刻，颜乐右手牵着莫莫，莫莫小鸟依人地依偎着他。

他在满是龙飞凤舞的签名板上，留下工整的签名。他还不适应成名后的生活，从这些字迹就可以看出来。

倏然，他发现左边站着一个女生。莫莫明明站在右手边，怎么来到左手边？他悄悄对莫莫说：“听话。”

“你让谁听话？”

颜乐有些蒙圈，这个声音从右边传来。他转头望向右边，莫莫似乎瞬间从左边漂移到右边。

索性往后退出几米，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莫莫。他揉了揉眼睛，怀疑眼睛出现叠影，还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生。

两个女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她是冒牌货，我才是真的。”

颜乐想通过容貌辨识真伪，却发现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莫莫身上所有体貌特征的数据，如同输入电脑后打印出两份，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无奈地对两人说：“你们究竟谁是莫莫？我分辨不出。”

“你怎么可以这样？”两个女孩同时显露出哀伤的神色。是啊！一个深爱自己的男生，居然连自己也认不出，该是多么伤心。

这可真难为肉眼凡胎的颜乐，难不成要从天庭借一面照妖镜来辨识两人，或者请求如来佛祖充当这个角色？只好用提问来考验两人，比如他和莫莫如何认识，他们相处过程中发生的标志性事件，自己的性格偏好。

很不幸，既然颜值可以拷贝，这些问题的答案同样可以传输。两个莫莫几乎同时抢答，答得一模一样，颜乐不知道该把温暖的肩膀留给谁。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由他的作品改编的影片导演——这位留着辫子、长胡须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他用导演特有的洞察力，试图分辨出冒充莫莫的赝品。他左右打量两个女孩，观察她们被看后的表情中的细微变化。

假的终究是假的，冒充者就算再想保持平静，总会在细节上露出马脚。

“他是假的。”这个声音非常有穿透力，与之对应的是女孩失落的目光。

颜乐循着这个声音，再次观察这个莫莫，越看越觉得他就是伪装者。他没好气地对这个“假莫莫”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颜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女孩伤心得说不出后半句话。

“别再装可怜，假的真不了。颜乐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允许别人从我手里把他抢走。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根本不爱颜乐，不过是看重他的钱。”“真莫莫”得意地嘲讽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

“你也这么认为吗？”泪花从“假莫莫”的眼眶飘落。

“好了，这个公开场合，我就给你留一点面子，不再追究你假冒我女朋友。”颜乐重新挽起“真莫莫”的手，绝情地转身离开。

“你会后悔的。”

一位穿着白衣、戴着黑框眼镜的老人，站在欢呼的人群中，无奈地摇摇头。

5

人群散去，现场只剩下颜乐和莫莫两个人。颜乐询问莫莫想去哪里度假，莫莫说了一长串名字，都是有名气的旅游胜地。

换作以前，颜乐肯定对莫莫连连摆手。主观上，他想满足莫莫所有的欲望。但是，经济能力制约他不能这么豪爽。

不过在这个世界中，颜乐不再是处处卑微小心、对别人低三下四的小写手。这部改编成电影并获奖的作品，为他带来数百万元的收入。

这，只是他收入的一部分。除了作品出版、影视改编、动漫改编、有声等版权开发，还有不少企业主动找上门来，请他担任品牌代言人，代言费用不菲。

巨大的流量效应，颜乐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财务自由的生活。

不过，这只是一场梦境。

一旦回到现实世界，他重新被踢到最底层的处境。

他和网站签了合约，每天有最低的更新量；收入，依然停留在可怜的数字；没有人关注他，以前最忠实的陪伴者还有莫莫，现在只有这台运转缓慢的电脑。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和莫莫在一起。

来到这片松软的沙滩，他们脱掉鞋袜，像两个孩子在沙滩上飞奔。这片沙滩上的白沙松软，比市面上手法最娴熟的按摩技师还要舒服。

没有人打扰两人，他们在沙滩上傻乎乎地嬉戏追逐。相比万众瞩目，颜乐更看重和莫莫在一起的时刻。

忽然天昏地暗，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狂暴的风卷起沙子，让人睁不开眼睛。

天空像是一只眼睛，一道光从这个极速旋转的漩涡中射出来。颜乐拼命睁开眼睛，目睹在尘世间很难见到的异象。

漩涡？虫洞？那位神秘长者的话在耳边响起。

这是他必须返回现实世界的信号。错过这个机会，他可能被困在这个空间。

可是，莫莫在哪里？

肆虐的狂风，不知将莫莫刮向何处。如果她在这次风暴中不幸罹难，以后再次进入意识世界还能见到她吗？

“颜乐，颜乐，你在哪里？我好害怕。”呼喊声变得清晰。

是莫莫的声音。

颜乐停住脚步，环顾四周寻找声源。他呼唤着莫莫的名字，却得不到她的反馈。

头顶上的漩涡越转越快，从天空往下坠落。漩涡带着一股子吸力，颜乐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吸力往那边拉扯。只要不做抵抗，就靠这股子引力，他都能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颜乐使劲对抗引力。莫莫下落不明，他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这个漩涡丧失了等待的耐心，估计他心想：这家伙太傻了，明明可以从这个意识世界脱身，为什么如此执迷不悟？

漩涡不懂人类世界最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穿透时空。它，就是爱。

为了莫莫，就算自己在现实世界中死去，颜乐也在所不惜。

沙滩上恢复平静，依旧没有莫莫的影子。

颜乐返回驻地，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他吃得味同嚼蜡。

躺在松软的大床上，颜乐呆呆地望着落地窗外的海景。

潮起潮涌，惊涛拍岸，这片海岸线在时光荏苒中不断变换姿态。世间万物都在改变，更遑论感情这个易碎品。

颜乐确信：莫莫不会主动离开自己，她一定被那场诡异风暴卷走了，是生是死，犹未可知。但是，他不能容忍这样的分别持续太久。

玻璃窗上出现一个影子，颜乐瞬间泪奔。

失散后重逢，他们哪儿都不想去。就是这样傻傻地坐着，也是有滋有味。

侍者敲门打破了房间内的静默。有个人要见莫莫。颜乐想跟过去，却被告知对方想单独见莫莫，见面时不能有第三个人。

“没事，我不会有危险。”莫莫离开时，留给颜乐一个笑脸。

从下午到晚上，颜乐不断拨打莫莫的手机，始终是“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

莫莫被人绑架了？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在这个世界中，颜乐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肯定有人打他或者周围人的主意。他带莫莫出席盛大的颁奖典礼，等于公开他们的关系。他这么在乎这个女生，把她绑架了，再索要一笔钱，显得合情合理。

一个下午过去，没人打电话索要赎金。要是发生绑票，绑匪不会这么有耐心。

把人质多攥在手中一天，风险会不断叠加。还不如尽早与人质亲属联系，敲一笔竹杠放人，反正对方和自己没有深仇大恨，在意的只是钱。

颜乐倒希望莫莫遇到绑架，这样她至少在眼下不会有生命危险。

有人轻轻地扣了三下门。

开门，莫莫表情平静地站在外面。

“你去了哪里？快把我急疯了。”颜乐近乎失态地大叫。

莫莫推开颜乐，径直走进房间。

“回答我的问题。”颜乐余怒未消。

莫莫所答非问：“你心里想的是她吧。”

“你不是莫莫？”听到这句话，颜乐马上反应过来。

“我才是真的莫莫，她是冒牌的。”

“你究竟是谁？”

“还要我把话再重复一遍吗？”

“不！你绝对不是莫莫。莫莫温柔体贴，不像你这样冷冰冰的。你只是和她长得像，窃取了她的记忆，绝不是爱我的莫莫。”

“她爱你？那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她带着目的接近你，不过是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胡说，不允许你诋毁莫莫。”

“事到如今，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不想听你的鬼话。再问你一句，莫莫在你手上吗？”

这个莫莫点点头。

“那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我把她杀了。”这个女孩居然把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颜乐冲过来，就住她的衣领：“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不存在理解障碍。”

“你骗我，快找我的意思再说一遍。”

“就不要再骗自己。她死了，死得很彻底，要不要我给你看尸体的照片。”

颜乐甩开她的衣领，用手蒙住眼睛：“我不要看，不要看。”

这个莫莫扑过来：“颜乐，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快回去，不然你会在现实世界中死去。在那个世界死了，你在这里也活不了。”

“不！你在忽悠我。大不了我不回现实世界。莫莫肯定还活着，你不过是把她藏起来，我肯定能找到她。”颜乐继续自欺欺人的把戏。

这个女孩从腰间拔出一把带鞘的匕首，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才是真正地爱你。听我的话，用这把刀与你的皮肤亲密接触。只有你在这个世界死去，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你这个疯子。”颜乐用力一推，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女孩又捡起匕首，硬往颜乐的手中塞。

房门再次被打开，颜乐朝思暮想的莫莫及时赶到，与这个女孩扭打在一起。颜乐按响了紧急按钮，不一会儿两名身强力壮的保安现身房间。

“把这个疯子赶出去。”颜乐对两名保安下达指令，他们自然照办。

女孩被拖走时，嘴里依然大叫：“我才是莫莫，我是爱你的。”

6

这个女孩的预言并未成真。颜乐不清楚现实世界中发生的情况，但是他在这个意识世界中活得好好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特别大的波澜。除了写作，颜乐几乎每时每刻与莫莫黏在一起。只要她不在自己的视野中，颜乐就会焦躁不安。

那个“捣乱者”并未出现，颜乐偶尔会想起她，思索她拆散自己和莫莫的动机。

到后来，颜乐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不该占据自己的大脑内存。

获奖、走红毯以后，颜乐的人生少了波澜起伏。纷至沓来的邀约，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他开始厌倦鲜花簇拥的生活，不过莫莫陪在身边，减少几分枯燥乏味。

这天早上，颜乐如同往常那样，站在洗手间的梳洗台前。当一张与年岁完全不相符的脸庞出现在镜中，颜乐很难接受这个影像就是自己。

镜子中出现一个中老年人，两鬓花白，额头上满是皱纹，皮肤也不像年轻时那样有弹性、有光泽。所有这一切变化，好像就发生在一夜之间。

明明过去不到一年时间，为什么衰老速度严重超过时光的正常流逝？照这样的进度，要不了两三年，颜乐就将变成走不动路、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

莫莫从外面走进来，她不再是青春靓丽的女孩。她发现镜中的自己，大叫起来。

“不可以这样。”

因为要安抚莫莫激动的情绪，颜乐没有喊出这句话。

此后几天，颜乐坐在电脑边沉默不语。空白文档上没有留下一个字，好几次他都有砸烂键盘的冲动。

平台的客服人员打来电话，说话语气非常委婉，用意不言而喻。他这么多天不更新作品，追随他的粉丝们早就炸锅，不断在留言区内对他实施催更。

颜乐对粉丝们的热情视而不见，平台这边有点坐不住。毕竟颜乐是他们平台的头部作者，关系到平台的流量及声誉。

颜乐木然地听着这个年轻女孩在电话里的数落，似乎这些数落是针对别人的。

甜美的声音暂告段落，通话一时陷入沉寂，也许对方也在等待他的表态。

“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搁笔一阵子。”颜乐漫不经心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什么？我没听清楚。”这个回应出乎女孩的意料。

“我累了，也没灵感，这段时间不想写了。”

“我们可是有合约在先。”

“不就是钱的问题？我赔给你们，这下子总成了吧。”

挂断电话，颜乐浑身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他感觉浑身血液的流速明显加快。

很快，这条爆炸性新闻在网上迅速传播。“网文大神忽然停更”，人们纷纷猜测颜乐停笔的原因。又有不少好事者打来电话，一探究竟，颜乐一律粗暴拒绝。

到最后，他索性彻底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莫莫在网上看到这条新闻。当得知颜乐是为自己而停止心爱的写作，这个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你为什么这么傻？”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相比写作，我更愿意把精力留给你。”

“不要那么悲观，肯定会有办法。”

颜乐指指苍老的脸颊：“我们能犟得过老天爷？”

莫莫不再发声。

颜乐对着镜子整理有些杂乱的头发，即使临近大限，他不想走得狼狈。

莫莫蹦蹦跳跳地冲进洗手间，兴奋地挥了挥手中的宣传单。为了不让莫莫失落，颜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跟我去那个神奇的地方。”莫莫不由分说，把颜乐从房间里拽出来。

这间特制的实验室，方圆十几里内没有住户。他们被领进一间办公室，对面坐着一位目光炯炯有神的年轻男子。很难想象这么重大的科研成果，居然出自这个人。

近几年来，这位不到三十岁的科研工作者躬耕于延缓衰老的领域。他研究了上千种材料，最终研制出这款特殊的高压氧舱。

特制的高压氧舱采用远红外线、纳米级技术，能直接作用到人体内的微分子，修复因为细胞分裂、新陈代谢带来的氧化反应。也就是说，经过改造的微分子，不再会慢慢丧失活性。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极大程度延缓人体衰老的过程。

颜乐已经老了，还能逆转这个过程？

男人非常有自信地让他尝试。

莫莫提出要先做，她实在不能忍受这张老太婆的面孔。

颜乐惴惴不安地等在氧舱外，在内心深处质疑这项科研成果的效果。莫莫很长时间没从氧舱出来，颜乐扣开了男人办公室的门。

男人给出的解释，进一步加剧颜乐的焦虑情绪。

完成整个过程后，莫莫出现了不适的反应。颜乐追问是什么不良反应？男人轻描淡写地说莫莫的意识状况有点模糊，没关系，这样的反应完全在可控的范围内。

“你为什么刚才不说这些？是不是忽悠了我的钱，就不管我们的死活？”颜乐对着男人咆哮。

男人淡淡一笑：“颜先生，稍安勿躁，我们完全有能力处理好这点小状况。”

“莫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又等了不知多久，氧舱的门依旧紧闭。

颜乐彻底失去理智，不敲门就直接闯入办公室。房间内空无一人，那个男人早已销声匿迹。

7

彻底被人骗了，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阴谋。颜乐发疯似地寻找莫莫，只有冷冰冰的机器。一不小心撞到机器的边沿，跌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一双手伸过来，这双手是那样纤细，一看就是年轻女孩的手。

颜乐抬起头，瞥见重新恢复青春的莫莫。

“莫莫，你去了哪里？”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

“难道这项成果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颜乐，你不该听从那个坏女人的鬼话。她不是爱你，而是想把你困死在这个世界中。”

“什么？你不是莫莫。”

“我跟你反复说过很多遍，她才是假的。”

“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你杀了她？”颜乐双眼猩红，迸射出暴怒的火焰。

看到她点头，颜乐把她摁在墙边，让她无法动弹。

“我在你们吃的食物里面加了东西，加快你们的衰老速度。只有在这个世界死去，你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你这个蛇蝎女人，想害我，还敢妄称爱我？”

“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好！既然如此，我要让你血债血偿。”颜乐的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住手！”背后有人断喝，颜乐手一松，这个女孩吃力地大喘气。

是与他在隧道内对话的谭教授。

“我，就是这个记忆芯片移植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但是，我在现实空间已经死去。”谭教授的第一句话，就让颜乐惊得张大嘴巴。

眼前的谭教授，不过是这位老科学家的意识体。他预感到危险逼近，因为早有人在先前与他接洽，出高价想买下这项成果。

这个人的目光中带有邪气，一看就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歹人。把这些成果交到他手中，不知道这家伙会用来做出什么危害人间的行为。

因此，谭教授拒绝了不菲的收益。哪怕这样的收益，是项目资助人给出价码的数倍之多。

这个人临走时扔下一句话：“我想得到的东西，没人能阻止我。任何违逆我的人，下场通常不会很好。”

这话说得非常清晰，他肯定在后面不择手段。

谭教授设置了非常复杂的密码，心想只要手中攥着密码，对方不会轻易对他下手。为了保险起见，谭教授复制了自己的记忆。万一他们对自己下手，同时破译密码进入系统，他还能阻止这些人疯狂的举动。

经过几昼夜的复制，自己的全部记忆及意识导入到芯片中。谭教授累得瘫倒在实验室内，门外响起瘆人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带有杀气，他隔着墙都能感受到。

门，被一脚蹬开。一个蒙面人，手中的刀反射着实验室的冷光灯。

“慢着。”

“你害怕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答应合作？”蒙面人冷笑道。

谭教授没有言语，随手举起一个器皿，对准那台开启的电脑。蒙面人发现他的动机，飞起一脚，踢落器皿，随后用力捅向教授的左侧胸口。

血，如同喷泉一般从体内涌出。教授的身体瘫软在地上。

蒙面人清理现场的血迹，没有运走教授的尸体，而是把他安放在桌面上，从远处看，像是劳累后趴着打会儿盹。

芯片从电脑内拆下来，交给幕后的指使人。这个指使人，或许就是那个在医院偶然遇见的黑衣人。

绝不是偶然遇见，他的目标就是自己。

芯片肯定经过格式化处理，但是谈教授的意识和记忆经过特殊加密，这些文件处在隐藏状态中，普通格式化无法删除。为了实施这个计划，必须要搞到莫莫的记忆，于是就有了医院走廊上的相遇。

他们搞到莫莫的记忆，复制一份后加入他们设定好的内容。也就是说，这两个莫莫中就有一个带着指令接近颜乐。

他们的目的，就是把颜乐困在意识世界中。只要错过了通往现实世界的漩涡，想要回去的难度很大。

这个人，究竟和自己有什么仇恨？颜乐在脑海中对自己的社会关系逐个排摸。一个不入流的网络写手，别人犯不上用这么复杂的手段陷害自己。

谭教授又道出另一条法则，只有死于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人，或许还有回去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刚才这个莫莫没有骗他。

莫莫终于恢复均匀的气息，走过来说：“颜乐，以后再不要来这个世界。你不属于这里，将来还会遇到比我更优秀的女生。忘了我吧。”她一边说，眼泪再也无法控制。

一把刀递到莫莫手中，举到半空，还是放下来。

谭教授也无奈地摇摇头。他四处摸索，终于见到墙壁上有一个按钮开关。他喜上眉梢，立即按下这个开关，耳边传来气体“咝咝”往外渗漏的声音。

颜乐紧紧拥抱着莫莫，谭教授动情地望着他们，仿佛回到年轻时那些悸动的瞬间。

意识变得模糊，头顶上的空气开始翻滚、搅动。

颜乐睁开眼睛，病床边坐着一位浑身名牌的富豪。

“孩子，你终于醒了。”这位腰缠万贯的富豪，唇角缓缓上扬。

这位商界巨贾，膝下无子，眼看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其实很多年前，他和那个女人生过一个孩子。后来那个女人由于种种原因离开他，这个孩子也从此消失。他又找了两任妻子，不想这两个女人的肚子都不争气。

他的岁数一天天上去，一场大病让他丧失生育能力。这些年，他始终在寻找这个孩子。他拿到颜乐的头发，通过DNA确认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眼看他们将父子相认，不想仇家盯上这个孩子。

就是他，资助了这项秘密实验。移植人类记忆或意识到芯片上，这个项目有非常大的商业价值，毕竟谁都无法抵挡在意识上长生不死的诱惑。他在这个项目上投入大量资金，推广上市后必将产生巨大收益。

那天，负责这个项目的谭教授向他汇报，说有人想用重金挖走成果。幸亏这位老科学家坚守底线，死活不肯出卖核心技术。富豪担心谭教授的安全，特地派了两名保镖，谭教授还是在实验室内遇害。相关设备和芯片，也随之不翼而飞。

富豪不在乎经济损失，财富在他眼里只是一串数字。他更在意颜乐的安全，然而他的动作，比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慢了一拍。

没有及时回到现实世界，颜乐陷入重度昏迷中，可能一辈子无法醒过来。

多日来，富豪守在床边，终于等来孩子苏醒的时刻。

颜乐没有重生的庆幸，人群中没有莫莫，他的人生瞬间失去绝大多数意义。

他又想起那个世界中的两个莫莫。

善良的莫莫不断想办法要杀死自己，是为了让他回到现实世界；邪恶的莫莫想尽办法将其留在身边，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表面上对你好的人，不一定真对你好；表面上对你不好的人，不一定是坏人。善恶一念间，任何人都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

等到所有人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个人，颜乐又摸到脑壳里的那块芯片。

富豪要求医生取出这块芯片，因为颜乐强烈反对未能如愿。

他开始默念那串指令。为了莫莫，必须回到充满风险的意识世界，哪怕再次遇见两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