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蛋”高老幺的百万退休计划

本文系【网易号故事大赛】参赛文章

文/鹿小妮

“我打算再干个8年，等合同到期，带个300万回家和老婆养老！”

01 荣誉之家的意外老幺

1963年，高老幺出生在上海的一个小村子，作为家中最小的儿子本该享尽父母、兄长的宠爱，不幸的是母亲因病早逝留下了三个儿子和高老头辛苦度日，命运的造化让高老幺的前半生过的像是个长子。

高家大哥从小就聪明伶俐，作为老一代眼中备受瞩目的长子，他在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成功的考上了大学，好事成双的是征兵录取通知书也一并下来了。

可乡里的领导为了完成征兵指标，偷偷的把高家大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只送了那封征兵函。乡里乡亲的知道后，敲锣打鼓的把身披大红花的高家大哥送到了部队。

高家的二哥在第二年也考上了大学，这件事可比大哥当兵更威风，因为这是高家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高老头的福气，送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村里的领导甚至安排了舞龙的队伍一起去。

二儿子一夜之间成了全村的希望，开学的时候带着全村的祝福离开了家。直到当天晚上，高老头猛然意识到已经连着送出去两个有出息的儿子了，养儿防老的观念突然让他意识到必须得留一个儿子在身边，于是高家的老幺初中毕业就被高老头托人安排到附近的厂里当学徒。

高老头当然知道工人的社会地位和军人、知识分子没法比，但要是能找个铁饭碗也算是稳定。虽然两个儿子都有补助，但那点补助在大城市里除去吃喝也没办法给家里做什么贡献，高老幺理所应当又毫无怨言的开始和高老头一起养家。

在工厂里工作了一段时间，闲不住的高老幺看到同村的泥瓦匠不仅赚的比自己多，还能走南闯北的长见识，咬咬牙买了一包当年最贵的烟去找老泥瓦匠。软磨硬泡下老泥瓦匠终于同意收他为徒，但老泥瓦匠马上就要动身去新疆，归期不知，高老幺当即表示愿意追随师父，他跑回工厂后直接办了离职手续就跑回家收拾行囊，年少轻狂的高老幺决定勇闯天涯去。
02小泥瓦匠闯新疆

高老头知道高老幺从工厂离职之后差点气吐血，先是结结实实的把高老幺骂了一顿，又锤了几拳，一气之下病怏怏的好几天都没什么食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外人以为高老头是舍不得当年托人给高老幺找工作花的那笔钱，其实高老头明明就是心病，他费尽心机的把小儿子留在身边，想有个人能给自己养老，结果哪知道不光是女大不中留，儿子大了也留不住！

高老幺和父亲再三保证一定每个月给家里按时打钱，绝不会让老父亲为大哥和二哥的生活费担忧，高老头虽然不舍但也不好说出口，再说好好的铁饭碗也被高老幺给踢翻了，不出去赚钱还能怎么办？

高老幺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1983年，刚刚年满20岁的高老幺和老泥瓦匠背着铺盖卷就去了新疆，一路上兴奋的睡不着觉，看什么都新鲜。

毛头小伙子跟着老泥瓦匠整整跑了2年没回家，但答应老父亲的事还是做到了，不光每个月给家里按时打了钱，剩下的工钱能省就省，每到年底高老幺都会给大哥和二哥分别寄一笔钱。

更重要的是这番闯荡不光学会了老泥瓦匠的手艺，高老幺还找到了老婆，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请老泥瓦匠做个见证人，晚饭加个荤菜就当是订婚了。
03 民营化肥店第一人
高家大哥从部队退伍后，也不知是从哪打听到当年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被领导扣下来的消息。虽然当年的领导早已退休，但在高家大哥的坚持下，乡里的领导想尽了办法，最终高家大哥硬是凭着好几年前的录取通知书上了另一所大学。

高家的二哥毕业之后直接留在了当地工作，高老头一看还是不妥，以各种理由把高老幺连哄带骗的叫回了老家。

高老幺带着老婆回乡后赶紧领证，本想着办完事再一起出去闯荡，可几个月过后高老头的态度让高老幺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只能四处找事做，但村子里哪有那么多人盖房子？

高家不远处是一个三角地带，临着三个不同的乡，当年国有的合作社在三角地带卖化肥，生意好到根本忙不过来。高老幺拿着手里仅剩的钱，凭借自己的手艺在三角地带起了一间门面，他是当年第一个敢开民营化肥店的人。

高老幺年轻敢干，又能吃苦，凭借着价格优势和服务态度，他很快赚到了第一桶金。到了1989年，他每天的日销售量在50吨左右，为了节省人工搬运费，老婆站在店里销售，他则亲自搬货、卸货，一袋50斤的化肥一次能扛好几袋，本就不胖的高老幺变得更加精壮。

但那时候老婆已经怀孕，每当想到未曾谋面的孩子，高老幺就瞬间满血复活，一身疲惫全扫光。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国道扩建正好规划在高老幺门面的三角地带，所有的门面都保不住，但因为他的门面本就是违章建筑，只不过多年来仗着三个乡为了避免扯皮谁都懒得管才存活至今，一分补贴没捞到，高老幺的“饭碗”被国道扩建开来的挖土车碾了个稀碎。

国道扩建结束后，高老幺赶紧找到一块合适的地，又捡起泥瓦匠的老本行，夫妻两个人快速起了一间新的门面，还是继续卖化肥。

说不清是不是命运的捉弄，刚开张不到半年，一批人找到高老幺告知他的门面属于违章建筑，必须限期搬走拆除，高老幺自知理亏只能自认倒霉。

高老幺不死心，第二次开门后的生意本就和之前没法比，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生计，他还是想卖化肥，连着吃了两次大亏的高老幺老老实实的去乡政府办各种手续，手上已经没有什么积蓄的他借遍了亲戚朋友。

像是打不死的小强，高老幺第三次盖好了门面开门营业，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来了一批人，他们说高老幺的门面是非法违章建筑，限期3天搬走，要不就得面临高额的罚款。

高老幺拿出审批书却被告知，当年签发文件的乡已经和旁边的乡政府合并了，文件不作数，他的门面就是违章建筑。

高老幺也不懂什么门门道道，更不知道要去哪伸冤，来者气势汹汹，几天后在高老幺刚刚把店里最后的库存搬出来后直接被强行拆除了，除了十几万的负债和那些没卖出去的化肥，高老幺的裤子口袋比脸还干净。

屋漏偏逢连夜雨，高老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得了肺病的高老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次挑战，好在身边还有高老幺和儿媳妇的陪伴。

突然有一天高老头觉得自己的呼吸不那么困难了，他心疼每个月都要买药的花费，想赶紧去检查一下，如果痊愈了就立马停药。

一穷二白的高老幺当年连给父亲看病的钱都没有，两个哥哥出门在外每年还指着他的接济，他小心翼翼的拿出家里最值钱的那块手表，找到高老头当年的老领导，老领导于心不忍悄悄的借给高老幺50块钱。

骑着自行车去乡里的医院检查之后发现高老头癌症晚期，肺上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了，诊断的医生和高老头认识，医生也不避讳，叫来高老头和高老幺说：“老高，跟你直说了，你这个病不是痊愈了，是癌细胞转移了，晚期，没得治。你还有啥想吃的，趁着还能吃下，赶紧让你儿子带你吃。”

高老头听完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声气，也不知道是突然病情恶化还是心理作用作祟，不到半个月高老头就驾鹤西去了。

去世前他让高老幺跪下承诺这辈子绝不会给两个哥哥添负担，高老幺照做后父亲才合上眼。他根本来不及悲伤，老父亲去世两个哥哥都在外地，满世界的摇电话找哥哥成了他最重要的事。

两个哥哥常年不在家里，风尘仆仆的从外地赶回来之后，高老幺已经把葬礼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三兄弟送走了老父亲没多久就又各奔前程的分别了。
04 骑自行车进京办签证，坐火车出国淘金
1999年，高家的大哥那时候早已经大学毕业，凭借着党员的政治面貌又有二等军功在身，高大哥进入银行系统后简直平步青云。

高家的二哥在大城市长了见识后，趁着当年的“经商下海”潮，捋起袖子就去了首都开了一家印刷厂，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和人脉，二哥的印刷厂生意好到常年缺人手，负债十几万却没有文化的高老幺自然是帮不上忙，只能在十里八乡的给二哥物色合适的人手。

走投无路的高老幺听说去以色列背尸体能赚很多钱，他可没什么文人风骨，女儿嗷嗷待哺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的很，他和20岁要去新疆当泥瓦匠的那股劲一样，他四处托人打听怎么才能去以色列。

不巧这事被大哥和二哥知道后把他痛骂了一顿，高家好歹也是全村第一个出大学生的有头有脸的人家，去国外背死人还不得被别人笑死？

高老幺只得作罢，但还是想带着老婆一起去国外闯荡，虽然万般不舍但也只能将女儿暂时留在外婆家。高家大哥质问老二为什么不把老幺夫妇接到北京帮忙，但高老幺自己知道印刷厂的事自己根本做不来，也不愿意给二哥添麻烦。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出国的办法，中介说当年有一家在南非主营门锁销售的公司在招工，一个人5万块钱的中介费就能出国淘金。高家大哥自己也成了家帮不了太多，三兄弟商量后决定大哥借五千块钱，剩下的钱由老二借给老幺和弟媳妇。

高老幺拿着东拼西凑的十万块钱交给了中介，小小的村子马上就知道了高家夫妇就要去国外闯荡的事，和他一起缴中介费的还有其他9个人，一行11个人开始准备出国的事。

可高老幺左等右等也没消息，11个人中有个消息灵通的听说这事黄了，中介准备了资料还没等到递交就倒闭了，钱也退不了，其中有2个人已经放弃了。

那时候南非和中国还没有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南非驻中国的签证办理中心在北京，高老幺是几人中唯一在北京有亲戚的一个，在大家的推举下，他只身一个人带着剩下9人的资料去北京了。

前面是负债二十多万的经济压力，后面是村里的熟人见面后总问：“什么时候出发呀？”的心理压力，高老幺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的跑这一趟，幸运的是他还真就帮老婆在内的9个人拿到了签证。

2000年，为了节省600元的路费，他们9个人决定提前动身从老家坐火车到香港，然后再从香港坐飞机去南非，漫漫长路除了对未来的期待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没有了中介他们不确定原来招聘的那家老板会不会在机场接他们，也不知道一句英语都不会能不能在异国他乡淘到金尽快把外债换上在攒些钱。

带着忐忑的心总算是在机场见到了接他们的中国人，下了飞机后老板直接把他们接到一个农场，留下2大袋土豆、1袋面粉、一桶5公斤的油，每人给了20兰特的“经费”后，老板指了指院子里的野菜说：“这个菜你们想吃的话自己摘，特别有营养！”后就离开了。

9个人在农场待了12天，弹尽粮绝之前来了一个姓张的台湾人，通过聊天才知道原来招聘他们来的那个老板根本不是在做什么销售公司，他只是在国内四处找倒闭的商店，再以极低的价钱买下货物然后发到南非来卖。几天前这个老板刚刚到了8个货柜，他动用关系拿到了其中6个货柜，倒手拿到钱之后，剩下2个货柜直接不要了，欠了一屁股关税自然也就不缴了，前老板的公司已经被海关起诉。连这个农场也是前老板没有付清钱，张先生迟迟收不到钱才前来查看，结果找到了被“困”在农场的9人。

原本身份合法的9人瞬间变成了“问题户”，虽然身上不至于身无分文，但都是借了一圈钱凑够中介费的人，9个人全部身家加起来也不够买一张回程机票的，最后还是张先生帮助找约堡当地的华人记者报道，热心的华人们正准备集体捐款资助他们回国，张先生在另一个城市开服装厂的朋友正好在招聘，高老幺的老婆恰好曾经在服装厂工作过几天，经过协商9人中只有4人前去，剩余的5个人一咬牙决定就算打黑工也不回国，至少得把借的钱还清！
05 服装厂新人入行
高老幺和老婆以及两外2个同乡很快就被新的老板接到了工厂里，高老幺开始学习管理服装厂的烫熨、包装，老婆则负责生产线的管理，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谁也不想有什么意外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那一年服装厂的当地工人每周工资是60兰特，每条面包只要0.8兰特，而高老幺和老婆没日没夜的加班，别人不愿干的他俩照单全收，只要不违法什么钱都赚！两人的工资加上加班费差不多在4000兰特左右，按照当年的汇率差不多相当于5300人民币左右，而2000年中国城镇单位在岗职工的月平均工资约780元。

服装厂里都是包吃包住的，拿到手里的工资除了高老幺本就不大的烟瘾需要买点烟的花销外基本全都可以存起来。每个月发工资之后夫妻俩都在计算如果一个月能存5000人民币，再加上年底的十三薪，那一年就能存65000人民币，无债一身轻的日子绝不是遥遥无期的。

也不知高老幺夫妻曾是泥瓦匠的事被谁说了出来，当年这座小城市里流言蜚语一时间如雨后春笋，很多人在嘲笑高老幺现任的老板花重金雇佣两个泥瓦匠。不知道到底是迫于流言蜚语的压力还是高老幺夫妻签证快要到期又无法续签的问题，老板说：“小高，你最近就出去找找工作吧，等你找好了你再把你老婆接走。”

高老幺听说要想留在南非，他目前的情况只能自己开公司，然后自聘拿到签证，可谁也没有这样的成功经历，英语又不是很懂，但高老幺也没有第二条路，夫妻两人结算完工资，再向朋友借了些钱，凑了2万兰特开了一个小小的加工厂。

2001年，小高的工厂开始正式营业，他从台湾人手里接一些二手加工的毛衣订单，因为没有身份不敢买车，小高果断买了一辆自行车，他像是会杂耍一样的把一辆带杠的自行车硬是用成了“二八大驴”，车筐、车梁、后座上都绑满了待加工的裁片，远远的只能看到一双不怎么大的眼睛和一辆像是“无人骑行”的自行车。

小高就这么在小城市开创了骑自行车送货的先河，回到自家工厂等工人把裁片加工成毛以后，他再将成品捆绑在自行车上送回别人的工厂里，出门在外办法怎么也比困难多，只要还有一个留下来的机会，就绝不回家！

有一天小高在送货的途中，捆绑袋子的绳子突然断了，成品毛衣撒了一地，正在等红绿灯的黑人一哄而上的抢了就往黑人区的方向跑，小高急得蹬着自行车就去追，好在有个开车路过的华人及时发现，他赶紧把小高劝住，“还追，你也不怕剩下的毛衣等会进了黑人区也被抢，到时候连自行车都被人抢了？你不要命了！”

他用车帮小高把剩下的成品安全的送到了工厂，但因为丢失了一大包货物，小高还是损失了很多加工费，心疼的好几天没睡好觉。

2003年，小高被白人中介通知去移民局拿签证，同乡都以为小高被人骗了，一个老乡为了见证这神圣的一刻还特意请了一天假陪他一起去。两个人起个大早，拿到护照打开的那一瞬间看到“有效期3年”的那行差点哭出来，3年来总算是解决了身份问题，小高终于可以买个二手车送货了！

拿到签证后的第一件事还真就是买了辆凑活轮子还能转的车送货，但小高的英语根本不可能在南非考到驾照，有一次送货的途中被警察拦住了，警察看着那辆窗户被胶带纸贴着、车轮子磨得像是砂纸抛光了一样的车，再看看为了赶货连着干了两个通宵的小高，本想讹钱、罚款，小高说：“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警察对着这个中国人一点办法没有，居然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了点零钱让他去买点饭，小高也没客气，接过钱道了谢就赶紧送货去了。

骑自行车送货起家、能从警察手里拿到钱的小高在这座城市里算是最早一批开工厂的华人，他不光是开成衣厂的鼻祖前辈，更是那种谁听到都得称赞一声“牛！”的神话和传奇一般的存在！
06 “倒霉蛋”的非漂生活
2003年小高干的第二件大事就是扩大规模，已经在南非摸爬滚打了3年多的他找到了办理签证的中介，他垫付机票和签证费用从家乡又叫了10个人一起来南非。

为了办理合法的工作证，原本有一家中介建议他用“半真半假”的办法，先办一个3个月的假签证然后再续签真的签证，具体的操作方法小高也没有搞懂，但他听到要这么作假就不同意了。

小高再次找到当年帮他办理签证的白人中介，白人说可以办理，只是需要点时间。这个事被第一个办签证的中介知道后就找到移民局举报小高和这10个新来的中国人嫖娼，无巧不成书，当天小高带着10个人的签证去移民局找白人中介，热心肠的小高开着自己的小破车还顺路带另一个中国人去银行给家里汇钱。

就在小高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他的工厂已经被警察围了个水泄不通，警察进去的时候九个中国人正在车位上干活，另一个正在做饭的人看到其他中国人都在配合警察填表，天真的以为警察在派发礼物，喊了一句：“还有我！”于是围裙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就被警察连着其他九个人一起带走了。

等到小高回家的时候看到老婆六神无主的掉眼泪，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因为他带着所有人的护照去移民局，所以警察要求查看护照的时候那些新来的中国人本就语言不通还没有证件，让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为了赶紧保释被抓走的华人，小高四处求人，最后以每个人2万兰特的代价把10个人全都接回来了。一周后这10个人的签证也办了下来，小高以每人1万2千兰特的费用帮每个人延长了半年的签证，但所有人都怀疑小高拿的是假签证，组团闹小高不让他睡觉更别说白天正常生产了。

小高没有办法，双拳难敌10个人，一张嘴更是解释不清楚，只能让他们10个人选一个代表，他带着这个代表一起去移民局的系统查。生意也不做了，第二天一早就去移民局，当听到工作人员说：“签证没问题，真实有效！”的时候，小高一口血涌了出来，说不清是急火攻心还是接二连三不断的事把人逼得吐血。

10个人最后还是闹着要先回国，他们答应半年后等正式的工作证下来再回来，小高闹不过这么多人，大家又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乡，没办法只能放他们回去，半年后这些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刚刚捋起袖子还没开始干活就摊上了这么大的事，前前后后的费用，从机票到食宿、从罚款到签证费用，几十万兰特的损失一下又把小高打回了解放前。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可小高肩上的根本不是稻草，每一刀都是砍向家底的致命的屠刀，不过短短半年的时光，小高直接变成了老高，两鬓有了白发，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没了，脸上写满了疲惫。
07 战吗？战呀！

2004年下半年，正是服装厂在这个小城市满地开花的一年，根本就没什么同行竞争，偏偏市场需求还很大。

据老高回忆当年接单扣下的库存布根本没空做衣服，那些被扣下的布连续裁了3年才把家里的库存布清空，可想而知当时的市场行情，那是闭着眼睛也能捡钱的时节。

偏偏这一年老高的丈母娘突然病逝，老婆和老高自从踏入南非的国门还没有回去过，和女儿也已经4年没有见面，老高知道这个时候让老婆回国绝对不是个商人的明智之选，但百善孝为先，他什么也没说就立即帮老婆定了回程的机票。

老婆回国前他们找到了另外一个中国人负责管理生产线，老高依然负责接单、烫熨和包装，本以为一切安排妥当，却因为生产线管理人员的技术有限，短短几个月内就有8张订单全部遇到了质量问题，客户直接取消订单，所有的损失都由老高埋单，不算老婆回国的花销，那一年老高实际亏损28万兰特。

老高除了斑白的两鬓，脸上还多了很多皱纹，他有时候真的觉得时运不济想大哭一场，但又怕变成了老泪纵横，只能忍着不甘、带着残存的抱负接着赶路。

老婆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后带着女儿一起来了南非，一家三口总算是多年后团聚了，古人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一年到头没赚钱还把之前赚的都亏了进去，但好在老高的工厂还在，只要老婆回来继续管理生产线，一家人往一个方向努力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老高把女儿送到了当地的学校，自己和老婆又投入了紧张的生产、赶货中。

据说人的一辈子会有7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一般遇到前2个的时候年纪尚清抓不住，后面的2个又因为年纪太大体力不支也抓不上，也就说一辈子真正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就3次而已。

2010年，万众瞩目的南非世界杯在约翰内斯堡举办，这场世界级的球赛为南非各行各业的商人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造梦、圆梦的机遇。当年南非足球迷用于助威的大喇叭呼呼祖拉（Vuvuzela）让从义务批货的商人们赚的盆满钵满，价格涨了几十番还是能卖到断货。

足球背心也让这座小城市的加工厂忙的忘了昼夜，老高遇到了一个福建人说要合伙一起做一批南非球队的足球背心，老高说：“我可没钱。”对方说：“我出资，你去给咱们买布，我来给咱们销售！”

老高跑了一圈发现原本28兰特一米的布早就没货了，开了一百多公里联系到了一个印度人，面料已经卖到68兰特一米，福建人说：“老高，你别犹豫，现在还能买到布就不错了，你再思考球赛都该结束了！”印度人要求现金交易，福建人在电话里说：“老高，你快给他，我这周去你那就拿钱给你。”

老高赶紧带着这批宝贵的面料连夜赶回工厂联系印花、生产，客人定了一万两千件的衣服，原本印花厂承诺3天之内交货，可当衣服裁好后印花厂的设备却坏了，光是预定零件就需要一周。

在世界杯面前时间就是金钱，老高和印花厂的老板磨了一天，最终对方答应可以让老高先加工，做成成品后再印花，即便这样客人还是每天夺命连环电话不停的催货。

几场球下来老高并不看好南非足球队，他安排工人通宵达旦的赶货，还特意提高了加班费。好不容易等到印花厂把机器修好，第一批交货的只有1200件，福建人来取货的时候说：“老高呀，你得快点，咱们这个速度南非队不一定能撑到16强呀！采购布的钱我这趟走的急没带，到时候客户打款给你，你直接把布钱扣出来，剩下的咱们再分。”

老高每天紧张兮兮的关注着世界杯的新闻，他可没有球迷们开瓶啤酒坐在酒吧看球的福分，他每天都拜各路神仙保佑南非队一定要挺到出货。

十几年后的今天老高提起来的时候还能骂出吐沫星子：“东道主居然连16强都没进！亏得我呀！”发现行情不对后，老高连夜亲自开着车把剩下的一万多件背心送去约堡，但南非队已经出局了，那些背心放在一家店里卖了2个月，最后也只卖掉500件，当初承诺出资的福建人早就不见了人影。

十多年过去了，当初和老高一起开厂的人有一些已经拿着钱回国退休养老了，还有一些比老高开厂晚，但趁着房地产价格很低的时候买了地皮、厂房，近些年坐在家里当房东也赚了很多，还有一些人大概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虽然也是开服装厂但赚的家底厚实到根本不是老高可以相提并论的。

老高闯南非的一路从来都不顺，也没有像是故事里写的一样看到了什么彩虹，老高见证了这座城市的经济崛起，见证了同飞机一起来的老乡从无到有。

在哥哥的共同帮助下，老高的女儿顺利的从英国留学回国工作，如今老高和老婆多种业态经营着：老高帮人发散柜将国内的物品运送到南非；服装厂还开着同时还用自己多年管理后道的手艺帮别的工厂烫熨、包装赚取利润；老高认识一些开商店的人，他在这座小城市利用地区资源优势收各个工厂的库存卖给商店赚差价；他租赁别人的酒牌在工业区开了一间黑人酒吧，老高夫妻两个人干的事情相当于五六个中国人的工作量。

如果非要在认识的人里为孤勇者找一个代言人，我觉得老高是最有资格喊：“战吗？战呀！”的那个人，他瘦小的身躯根本披不起厚重的盔甲，他写满沧桑的眼眸看不出一丝奋斗过后的喜悦，已经花甲之年的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07 赚够300万，退休怎么花？

“我的酒吧还有8年的合同期，我和我老婆说好了，我们俩到时候存点钱再把手上的生意卖一卖，凑个300万回家养老，这一辈子还真没享受过。”老高说这话的时候，昏黄的眼睛里闪了一丝微光。

别人问老高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回农村老家养老哪里花的了那么多？

老高说：“我女儿要在苏州买房子，我答应了帮她付个首付，就算是小两室怎么也得一百万吧？我们老家的房子要是拆迁了还能分套新房子，那我是不是也得准备点装修钱？那要是不拆迁我是不是回了老家还得把老屋翻新一下，那人老了难免有病有灾的，手上有点救命的钱也不至于连累孩子么！”说这话的老高像极了企业的首席财务官，把自己和老婆的后半生计划的明明白白，这计划里虽然没有提爱，却字字都是一个父亲为女儿奉献一生的甘之如饴。

这座城市变得有点陌生，但对老高来说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陌生的是这座城市每年都有很多人前来开厂，服装厂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服装圈子里的新面孔越来越多；熟悉的是他每天都能看到的那些厂房在二十年前全是空地，他亲眼看着一栋栋厂房平地而起，他见证了这座城市一个又一个华人的发家史。

你问老高有没有羡慕或者觉得不公平，老高从来不回答，总是拍拍屁股说：“哎，不聊了不聊了，家里还有好多活等着干呢！”

那个曾经骑着自行车的老高其实一直都是个孤勇者，他可不管这事有没有人做成过，他觉得行，他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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