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文学的魅力，从《水浒传》中的诗词，谈话本与明清小说的渊源

中国传统文学，是我们传统文化中最为灿烂的瑰宝之一，世人公认的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分别为各个题材的巅峰代表。

明清是中国小说史上的繁荣时期。从明代开始﹐小说这种文学形式充分显示出其社会作用和文学价值﹐打破了正统诗文的垄断﹐在文学史上﹐取得与唐诗﹑宋词﹑元曲并列的地位。

我国小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初具规模，志人志怪，为明清小说的繁荣准备了条件。

元末明初，在话本的基础上，产生了长篇章回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

小说是伴随城市商业经济的繁荣而发展起来的，宋代前后﹐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带来了都市的繁荣﹐为民间说唱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场所和观众。

不断扩大的市民阶层对文化娱乐的需求又大大地刺激了这种发展﹐从而产生出新的文学样式──话本。

话本是说话人所用的底本，有讲史、小说、公案、灵怪等不同家数，已初具小说规模，在以后的流传过程中又不断加入新的创作，逐渐成熟。

明代经济的发展和印刷业的发达，为小说脱离民间口头创作进入文人书面创作提供了物质条件。而到了明代中叶，白话小说作为成熟的文学样式正式登上文坛。

作为话本的衍生产品，虽然小说的语言已经相对正式化，但是内容中依旧保存着很多话本中的特点，这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小说中随处可见的诗词。

今天我们就以《水浒传》为例来说说这其中的各种渊源。

1、定场诗和评书赞儿

要想了解明清小说中的诗词的来龙去脉，我们必须先了解两个评书的术语：定场诗与评书赞儿。

作为评书开场的必备节目，定场诗往往是在节目开始的时候起到压言的作用，说书先生的醒目一拍，一首定场诗婉婉到来，听众们就知道先生开书了。

而这定场诗也不是随便念的，很多定场诗在节目中都是要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比如单田芳先生在说《三国演义》的时候，常用一首定场诗开篇。

“一治一乱圣人刘，争名夺利几时休。汉高祖灭秦楚龙争虎斗，传位到汉献帝三国分头。曹操占天时人称魁首，孙权占地利驾坐龙楼。汉刘备占人和舍命交友，只落得没有个安身地四海漂流。”

简单的几句，便把三国故事的大概给交代的明明白白，给了听众一个直观的感受。

再有的定场诗，则是权当娱乐，属于半说半笑，纯属调节气氛，使得听众们的神经放松下来。

比如“天上一阵黑咕咚，好似白面往下扔。倒比棉花来的冲，如柳栽花一般同。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坟头总比馒头大，井口儿是个大窟窿。”

而评书赞儿则更是评书艺术的精髓，正所谓听书听赞儿，听相声听贯儿。

什么意思？就是说，听评书，就要听这个演员的各种赞儿说的怎么样，而听相声就要听这个演员的贯口如何。往往这两样儿东西也是最见功夫的。

评书赞儿则分很多种，人物赞儿、兵器赞儿、盔甲赞儿等等，赞儿的出现一般都是起到引言的作用，比如《隋唐演义》中秦琼出场的时候的赞儿，

“金盔金甲淡黄袍，五股攒成袢甲绦。护心镜，放光豪。丝鸾带，扎稳牢。鱼褟尾，护裆口。战裙又把膝盖罩。红中衣，绣团鹤，五彩靴，足下套。坐下马，名黄骠。踏山梁，如平道。日行五百任逍遥，哑赛云龙入九霄。金装锏，挂鞍桥。上阵临敌锏法妙。要问此公名和姓，姓秦名琼字叔宝。”

往往一大套赞儿下来，定会博得满堂彩，这其中的功夫丝毫不亚于相声演员在贯口上的功夫。

毫无疑问，评书赞儿和定场诗，是民间口头文学的精华。

02、《水浒传》的由来

然后我们再说《水浒传》，对于《水浒传》来说，大多数人了解它是通过影视作品，一个个英雄形象通过电视而深入人心。

《水浒传》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用白话文写成的章回小说之一，流传极广，脍炙人口；同时也是汉语文学中具备史诗特征的作品之一，对中国乃至东亚的叙事文学都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水浒传》的成书，取材于北宋末年宋江起义的故事。据《东都事略侯蒙传》：“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京东官军数万无敢抗者。”

又据《宋史徽宗本纪》：“淮南盗宋江等犯淮阳军，遣将讨捕，又犯京东、河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张叔夜招降之。”

此外，李埴的《十朝纲要》，宋代陈均的《九朝编年备要》和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也都有类似的记载。还有的记载说宋江投降后曾参加过征方腊之役。

但是，水浒传的故事流传开来，还要说是说书先生的功劳，宋代说书技艺兴盛，民间流传的宋江等36人故事，很快就被说书人采来作为创作话本的素材。

南宋罗烨《醉翁谈录》记有小说篇目《青面兽》、《花和尚》和《武行者》，这当是说的杨志、鲁智深、武松的故事，此外，《石头孙立》一篇可能也是水浒故事。这是有关《水浒传》话本的最早记载。

而到了元代杂剧盛行，有大量的水浒戏出现，元杂剧和《大宋宣和遗事》所记水浒的人物姓名大致相同，但聚义地点不同，杂剧说的是梁山泊，《遗事》说的是太行山。

杂剧中已有“一百八个头领”之语，《遗事》只提到了36将的绰号姓名；《遗事》中写李逵位列第14，燕青位列第28，杂剧中李逵是第13头领，燕青是第15头领。

凡此种种，可见在《水浒传》成书以前，水浒故事在流传中内容细节上颇有异同。这或者同在不同地区流传也有关系。

施耐庵正是把这些在不同地区流传的故事，汇集起来，经过选择、加工、再创作，才写成这部优秀的古典名著《水浒传》。

可以说，《水浒传》就是评书话本融合后的结晶产品，由于水浒传成书最早，所以其保留的话本的色彩也最为浓厚。

这一特点，从《水浒传》中的诗词可见一二。

3、《水浒传》中的诗词

分析文学作品中的诗词，一直是文学研究的热门课题，作为古典四大名著，《红楼梦》中的诗词，大多有其隐含意义，较为深奥。

而《三国演义》则引用名人的原作居多，唯有《水浒传》，在其中的诗词运用，更多的具有民间色彩。

口头的白话文学进化到明清小说后，虽然很多用词要更讲究，但是作为点缀的定场诗和各种赞则被保留了下来。

比如在《水浒传》而且在全文随处可见文末的“且看下回分解”，以及开篇的“上文书咱们正说到”都是保留了民间话本的特点。

这也说明了明清小说同各种民间的话本的确是一脉相传。

在整部《水浒传》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诗词，这些诗词不只是夸赞人物有人物、兵器、宝马甚至是庄园，这其实就是评书赞儿的演化。

但是不同于评书赞儿在民间话本艺人中的表演功用，引入到小说中的“评书赞儿”更多的都是为了文章的行文而服务，主要作用有以下几种。

1、渲染环境

比如在《水浒传》中，最为著名的一段“智取生辰纲”中，写道杨志等人带着金银财物来到黄泥岗的时候，便有这么一段赞儿专门描写黄泥岗的凶险环境。

“顶上万株绿树，根头一派黄沙。嵯峨浑似老龙形，险峻但闻风雨响。山边茅草，乱丝丝攒遍地刀枪；满地石头，碜可可睡两行虎豹。休道西川蜀道险，须知此是太行山。”

在这一段儿赞儿里面，通过对黄泥岗的环境描写，刻画了一个长满茅草，遍布凶险的地势，使读者读完就知道这个地方不寻常。

从而为下文的智取生辰纲做好了铺垫。

2、表达人物感情

这种赞儿往往出现在重大情节之后，往往是主人公历经生死磨难，然后心中的心情急切难以表达。

比如《水浒传》中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节，林冲在经历大难不死后，再见到仇人陆虞侯等人，一怒之下将所有仇人手刃。

自从东京到沧州所经历的种种苦难一下子都发泄了出来，此时的林冲终于甩掉了所有包袱，打算奔赴梁山。

这时候有一首赞儿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自谓冥中施计毒，谁知暗里有神扶。最怜万死逃生地，真是瑰奇伟丈夫。

一首赞儿，把林冲此时的心情展现的淋漓尽致，种种压抑的心情得以释放，使得读者的内心跟随主人公一起感觉到十分的舒畅。

3、总揽全局

这类赞儿，一般出现在开头或者收尾，比如《水浒传》最后的收尾，莫把行藏怨老天，韩彭当日亦堪怜。

“一心征腊摧锋日，百战擒辽破敌年。煞曜罡星今已矣，谗臣贼相尚依然。早知鸩毒埋黄垠，学取鸱夷泛钓船。”

将梁山好汉这一生的悲情，展现的淋漓尽致。本是替天行道而来，奈何朝廷着实不公，虽然战功赫赫，最后也是落得如此的下场。

不禁令人愕然。

最后：

话本小说也好，文学作品也罢，其实都是民间故事的一种升华和结晶。

任何文学作品，绝对不能脱离群众、脱离民间，正所谓：曲高和寡，很多时候，只有土生土长的艺术，才是最有生命力的。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来源于民间话本艺术的明清小说，历经多代艺人的加工，然后再明朝正式成书，距今虽数百年，但是魅力不减。

这是中国传统文学的胜利，也是话本艺术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