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是一州治所,地处中原腹地,水陆交通发达,因此城内经商之风盛行,这一日,城中居户童士明突然来到衙门报案,称自己的弟弟童士朗被人杀死在自己门外!
童士明的状告原文是这么写的:“状告为人命事:人有至性,兄弟为亲。律设大法,民命为重。痛弟士朗,年甫十六,性好夜游,歌弹唱舞夜深方归,率以为常。今月十九夜,遭甚贼仇暗中杀死,尸陨门外,冤惨异常。苦无对头,屈抑莫伸。恳天为民作主,究访凶身,弟得雪冤,泽及朽骨,生死衔恩。叩告。”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弟弟士朗,今年刚刚十六岁。喜欢夜游,与朋友唱歌跳舞经常半夜才回来,本月十九日晚上,却惨遭贼人杀害于门外,死状异常凄惨,恳请大人为民做主,找出真凶,让弟弟沉冤得雪。
和州知州名叫孙长卿,两榜进士出身,为人清洁廉明,凡百姓有疑案冤案,孙知州都能秉公处理,因此深得百姓人心,孙长卿见到童士明讼状,
认为死者童士朗应死于嫖赌之时争风吃醋,遭人嫉恨,所以被仇家所杀,于是升堂询问士明所见经过。
“你弟弟平时可有赌博、压妓之事?”只见大堂之上知州孙长卿一拍惊堂木望着堂下的士明沉声问道。
士明闻言神色痛苦的回道道:““赌嫖之事平时就有。”
孙知州闻言更加确信最初的判断,遂追问道:“以往可曾因争风或因赌资与人发生争吵?你可知对方姓甚名谁?”士明答曰:“那是弟弟自己的私事,他不曾告诉过我具体与何人争吵,所以对方的具体信息小人也不知道。”
孙知州闻言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又问道“死者生前与那个妓女关系密切?”士明仍然回答:“听说有一个,但具体不清楚。”孙知州不甘心再问道:“你弟弟经常去的赌场是哪家?平常与谁结伴赌博?”士明听闻仍然回答说:“弟弟没有固定赌博的场所,所以也没有相熟悉的赌友。”
孙知州闻言,心中疑窦丛生,哥哥童士明说他弟弟既嫖娼又赌博,但具体与何人一起却一问三不知。身为亲哥哥,这种情况实在令人生疑,更何况,死者又是死在自己家门口。于是便传令府中衙役带死者居住附近的左右邻居前来接受询问。
左右邻里被带到府衙后,孙知州便将士明与邻里分开询问,首先询问死者一干邻居,问其死者士郎平日是否赌博等,但左右邻里皆言士朗生性谨慎,视财如命,不肯浪费分文,平时并无赌嫖之事,惟独喜欢结交朋友,但平日所结交之人都是良家子弟,并无市井无赖之人。况且其妻子已怀有身孕,怎会平白无故与他人结怨?
孙知州一听,不对呀,邻居说的怎么和报案人说的完全不一样的,并且刚刚询问报案人死者情况,童士明并未说死者妻子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于是孙知州复审士明问道:“你家纳税户籍是第几等?”(明代百姓纳税与现在类似,将百姓按年收入的多少划分为几等,上等户纳税最多,反之亦然)士明答道:“不敢隐瞒,我家是上等户。”
孙知州又问道:“你家有几人?”士明此时在堂下已经大汗淋漓、眼神闪躲回答说:“只有弟弟与我妻子两个人。”
孙知州闻言冷笑一声问:“你弟弟有家室了么?可有子嗣?”
士明一听,慌忙解释道:“小人一时紧张说漏了一人,我弟弟去年冬天刚刚成亲,尚未有子嗣。”
孙知州闻言,当堂命人将一干邻居带上前来当面对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士明仍不死心,反问邻居:“我弟媳有两个月身孕的事,你门这些外人说从哪里知道的?”
左右邻七嘴八舌的回答:“因为你弟弟的死,这些情况都是从你自己家传出来的,都说他妻子已有两月孕,不然我们从何得知!”
案件审到这个时候,孙知州心中已经将案件发生的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案无非就是童家颇有余财,哥哥士明想要独吞家产,所以将其弟弟杀害。
但无论怎么审,士明咬死自己没有杀人,孙知州见状便命人前去士明家中搜查,果不其然,衙役在士明卧室床下搜出一把匕首,匕首上还隐隐可以看见血迹。而就在此时,一个自称是死者朋友的人前来府衙,称知道案件发生的经过。
孙知州命人将其带到堂上询问后才知,此人名叫梅志顺,是死者士朗生前好友,听闻孙知州断罪于士明,又在其家中搜出凶刀,才前来官府指证,八月十九日夜,他与士朗一同出游,二更时分,梅志顺送士朗回家。直到士朗敲门时,方才离开,但离开没多远,便听到士朗一声惨叫,他回去一看,士朗此时仰卧在他家门外,已经没气了,当时路上并没有其他人,因此杀人者应该是从门内杀人,梅志顺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所以不敢报官便匆匆回家了。
士明见搜出凶刀,又有志顺指证凶手是从门内杀人,人证物证俱在,罪名难以摆脱,这才承认是自己杀人。
原来童家是和州有名的富裕人家,童老丈有子名叫童士明,为人贪黩残酷。童士明继承父祖基业,家富巨万。妥妥的富二代,按理说能出生在小康家庭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他还出生在巨富之家,但童士明并不满足,甚至心中暗恨父亲老年生子,因为这样一来本属于他自己的全部家产就要分给弟弟一半。
其弟童士朗十六岁时,老父去世,因父亲新丧,兄弟俩暂未分家,弟弟童士朗虽然读书不成,但为人通达明察,勤俭持家,只不过有点过于爱惜财物,也就是我们俗说的吝啬。
去年冬天童士朗刚刚娶妻成家,媳妇现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得知这个消息哥哥童士明更厌恶弟弟夫妻俩了,因为他成婚多年却无子嗣。
士朗除了喜欢算计钱财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爱赏月,经常约朋友一同出游,本月十九日,士朗像往常一样约好朋友一同出游,殊不知,哥哥童士明早已盯上他好久了,见他出门,童士明那本就不大的眼睛闪过一抹厉色,半夜时分,士朗赏月归家,刚刚开门,腿还没等迈进门,等待已久的哥哥童士明趁其不备挥起匕首将士朗一刀刺死。
次日家人早起,见士朗被杀死在门口。顿时惊作一团,而童士明却故作惊惶,假哭一场。又为了掩人耳目,赴州衙陈告!
如此案件真相大白,孙知州当堂判决如下:“审得童士明,心为忍丧,性以利。骤起萧墙之变,求作参商。推刃同胞,门庭蹀血。判童士明斩立决。
且士朗之妇既怀两月之胎,则童家之资合分一半以给。俟其生育女男,任彼自为嫁守。”
第二年冬天,童士朗遗腹子出生,果然是个男婴,这个男孩长大成人后继承了童家的家产。也算得上结局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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