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一下山西人吧

作者 | 尧七

整个国庆长假期间，山西省几乎都被浸泡在雨里。10月2日到7日，山西省平均降水量达到119.5毫米，达到正常年份同期降水量的3倍以上。

在晋中市灵石县梁家焉乡岩村，61岁的村干部张志清对南风窗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严重的洪涝灾情，大水奔涌而来，把庄稼淹了，泥石流滚落下来把山沟里的房屋冲垮，交通道路也被损毁。

(山体泥土倾泻冲毁房屋)

汾河，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自忻州市出发，流经太原，顺着东西两侧山地间的平原一路南下，路过平遥、孝义、灵石、霍州，再闯入晋南部的新绛县，西行折向稷山与河津，最终与黄河相会。

而今年十月，被当地人唤作“母亲河”的汾河在异常气候的作用下变得极其暴烈。在连日暴雨的作用下，汾河势不可挡地将汛情带向了它沿途而过的村镇，吞没了秋收时节农民们尚未来得及收割的田地，以及大量的猪牛羊。

(2021‎年‎10‎月‎7‎日，汾河40年一遇洪峰通过山西运城新绛县境内)

灾情严重的稷山县还在下小雨，稷峰镇下费村的村干部卫辛平连连叹气，老百姓的房子被冲毁了，村里有老人找来，一看见他就哭，责备他没有保护好自家的房子，老人说：“我怎么睡？我怎么办？”

但卫辛平也没有办法，他不能允许老人再居住在被洪水破坏的房子里，老百姓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建房子时地基打得不严实，雨水浸泡后就变得脆弱不堪，裂开十几公分的缝。

“特别严重的有四五十户，完全不能住人。而实际受灾的情况，远比我们统计出来的更多。”

从没见过的洪水

66岁的老人陈振福是从10月5日晚上8点左右开始失联的，他的儿子陈存祥告诉南风窗，陈振福至今下落不明。

那天，陈振福如同往常一样，骑着蓝色的三轮车，前往女儿家帮忙喂羊。按照惯例，他会在早上7点过离开自己家，经过晋中祁县峪口乡段家窑村的河道，结束工作后在中午时返回。但当天，陈振福没有在中午回家，直到晚上才开始启程往回走。

据陈存祥所说，位于上游的峪口乡鲁村水库和祁县子洪水库从9月底就已经开始泄洪，刚开始的几天是每秒钟放十几立方米，到10月5日这天，泄洪量达到了每秒钟300立方米。

(山西省祁县境内昌源河水位上涨，洪水冲毁路基，导致南同蒲铁路昌源河大桥铁路悬空【来源：新华社】）

他的父亲陈振福没有留意到村里通知泄洪的消息，晚上8点，他被困在了段家窑河段，救援队救援无果，陈振福被河水冲走，成为本次水灾失联人员的其中一位。

同一天上午6点半，在祁县西南边的不远处，平遥古城墙的84号内墙发生局部坍塌，损毁部位长达25米。

但坍塌的不止平遥的古城墙，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村庄通往外界的道路。

（2021年10月5日，平遥古城墙的第84号内墙发生局部坍塌【来源：央视新闻客户端】）

从平遥沿汾河一路南行，抵达霍州市，退沙街道的王庄村，村中唯一通向外界的桥梁被洪水冲毁。那是一条50米长的桥，可以容纳两辆小车并排通行，桥断了以后，车辆无法再进出，村干部樊艳敏告诉南风窗，如今进出村子依靠的是一条临时修起来的小路，只能步行通过。

王庄村紧邻铁路，铁路外就是汾河河岸，国庆期间连续的大雨，导致村里经受了樊艳敏从未见过的严重汛情。如今村里的房子大都出现了裂缝，而村里的人们已经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远离山体，以规避山体滑坡带来的风险。

从平遥往西望去，在汾河的另一岸，孝义市大孝堡乡李家庄村里，水淹到了两米高。

村民高虎全告诉南风窗，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村里并没有受灾，但是由于李家庄村处于河流下游，水库泄洪带来了严重的灾害。

正是秋收时节，作物成熟，却只来得及收割了一半。高虎全说，往常秋收能给一户人家带来大约一万元的收入，但如今折半，且种地原是当地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洪灾造成庄稼被淹）

救援人员疏散村民时，由于担心大家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因此并没有留下多少时间给村民收拾物品，雨后气温骤降，如今温度只有6到7摄氏度，防寒的衣物紧缺。

位于山西省更南部地区的稷山县仍在下雨，稷峰镇下费村村干部卫辛平连日里奔波在河堤之间，不断地加固防线。

下费村的堤岸并不坚固，用泥土筑造，有三四米高，据卫辛平所说，若洪水流量在每秒600立方米以内，河堤尚且还能承受，但此次汛情中，最高峰时，汾河流经当地时达到了每秒1000立方米左右。

他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洪水。堤岸被打开了缺口，大水漫灌进村，在短短3个小时之内，村里的4000多亩田地被吞没，水积到了2米多深。他和其他村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辛苦的劳动被毁于一旦，却没有任何挽救的办法。

接力救援

在下费村，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是10月8日，那天凌晨4点过，卫辛平检查河堤时，虽然已经开始有渗水的迹象，但并没有溃堤。但到了早上7点多，堤坝就抵挡不住了。

灾害发生的第一时间，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进行抢险。村民们提前转移了牲畜，接下来必须守住村口的防线，不能让水灌进村子，于是所有能够动员起来的青年都参与进自救之中。

（群众合力抗洪，封堵西坝决口【来源：东方IC】)

最让卫辛平感动的是村中妇女们的行为。洪水已经到了跟前，车子已经无法再接近需要加固的堤岸，只能由人力转运物资，村中的妇女们为此坚守到了最后。

“村里的妇女坚持到9号凌晨3、4点，距离筑台的地方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她们一个接一个，站在水里转运沙袋子，坚持着把堤坝垒起来。”

除了灾害之中的自救之外，在本次洪灾中，救援文档再现，志愿者和救援人员又一次通过网络进行了接力救援。

（救援文档再现，再一次进行了网络接力救援）

这份名为“山西洪灾”的救援文档，集合了物资提供、物资需求、求助信息、避险场所、救援联系方式等信息，截至10月10日，这份文档中已经留下了超过180条物资需求、超过150条紧急求助信息。

据媒体报道，文档的创建者为一名祁姓的大三女生，山西人。她创建救援文档的过程得到了河南暴雨救援文档创建者李睿的支持，她们召集了更多的志愿者，共同将文档的版块、在线编辑流程、信息核实等工作进行了完善。

他们的努力将各地志愿者和好心人的善意链接了起来。

山西当地的几家水泵厂在文档中发布信息，表示能够提供水泵等物资，其中署名为“山西汾矿星源泵业有限公司”的人员表示可“免费为受灾地区提供排水设备”。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家酒店载入联系方式，表明免费为灾民提供食物和住宿。

截至目前，据山西省应急管理厅消息，山西近期严重洪涝灾害已致全省11个市76个县（市、区）175.71万人受灾，12.01万人紧急转移安置，284.96万亩农作物受灾，1.7万余间房屋倒塌。

次生灾害

比起7月河南暴雨引发的灾害，这一次，山西除了水患，还面临严峻的次生灾害问题。

有的人死里逃生。10月9日，山西省临汾市大宁县公安局接警称，一女子被困古乡村上方的泥潭中。事实上，相关视频9日时在网络疯传，视频显示，受困女子被救出时，一身的黄泥，“路面泥潭过了女子膝盖，其无法动弹”。

据通报，一位民警先拿木棍前面探路，确认安全后，其他救援人员紧随其后，合力将被困女子搀扶出泥潭。目前，被困女子已送医接受治疗。

被困女子险中逃生，然而，这份幸运并不常在。据央视新闻报道，10月5日深夜，山西省蒲县荆坡村一带发生山体滑坡，造成5人被埋压，其中4人遇难，1人受伤，遇难4人均为交警。

次生的灾害也祸及财产。10日中午，救援群中的求救信息显示，在山西孝义大孝堡镇东张庄村，灾情异常严重，一养猪场700多头猪仅剩2头活着，它们被运到房顶。视频显示，猪的尸体泡在水中——除损失外，这同样带来疾病传播的风险。

多名受访者告诉南风窗，过去数日泥石流、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多次发生，冲毁房屋、道路和庄稼，尤其正值秋收季节，农作物经济损失更大。

山西历来是地质灾害的高风险地区。每年汛期，山西都明确部署山洪灾害和暴雨次生灾害防治工作。

山西省煤炭地质148勘查院工程师李淼在2018年的论文中分析了山西地质灾害频发的原因：从地形上看，山西地处黄土高原东部，地形高差大，地质条件复杂，水土流失严重，极易形成崩塌、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同时，常年的煤炭开采和开发，已加剧了严重的次生地质灾害，如地面沉降、地面塌陷、地裂缝等。

（市政工作人员雨中作业，抢修塌陷路面【来源：东方IC】)

尽管地质灾害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结果，但降雨是导致地质灾害发生的主要自然诱因。

光明日报援引分析总结：此轮暴雨累计雨量大、持续时间长、极端性突出，过程前期降水伴有雷电和强对流天气、后期气温剧烈下降并持续走低，造成影响大、范围广。

入汛以来，山西整体降水量分布呈南多北少，南部也是本次暴雨和灾害集中的地带。截至目前，全省平均累计降水量为 581.8 毫米，较常年同期（342.6 毫米）偏多 7 成。

（山西省10月2日20时-10月7日08时降水量分布图）

正因如此，尽管得益于人员快速转移，很大程度减少了人员伤亡，但地质灾害、降雨引发的次生灾害，加剧了人员和居民财产风险。同时，这也给救援工作带来了困难，救援状况和物资需求仍需继续关注。

求助文档的信息还在实时更新、增加。

水泵和衣物是稀缺资源。

天气预报显示，山西全省已结束降水，10日天气多云或阴天，但晋中、临汾、吕梁等灾情较为严重的地区，最低气温接近0摄氏度。同时，山西全省仍有26个预警信号，包括大风、霜冻、寒潮预警。

编辑 | 陆茗

排版 | 茜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