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女团劳军史

对国家忠诚，对上级忠诚，对少女时代忠诚

1967年1月18日，距离美国直接出兵越南已经过去了近2年时间，激烈的战斗让士兵们精疲力尽，而战争的终点却遥遥无期。

不过对于越南西贡市古芝县的美军来说，这一天是一个难得的轻松日子，因为著名影星鲍勃·霍普将在这里举行一次慰问演出，鼓舞军队士气。

在几乎清一色的美国明星中，一个名为“韩国小猫”的韩国女团组合显得格外突出。三名穿着高开叉旗袍的成员在舞台上大跳热舞，从台下美军士兵兴致勃勃的笑容可以看出，他们对“韩国小猫”的表演相当满意。

▲“韩国小猫”在越南劳军演出

在谈到韩国女团时，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性感，而从“韩国小猫”的表演可以看到，这样的风格至少在20世纪60年代就已经十分流行。她们的服装与表演，让人不禁联想起2008年席卷全网的《nobody》，只不过尺度似乎更大。

随着韩国女团的发展，女团成员的裙子也越来越短。在韩国社交媒体Instiz上，有一篇名为“回顾韩国的超短裙狂热”的帖子，网民们在下面贴出了歌手尹福姬的照片，表示就是她开创了这样的潮流——尹福姬正是韩国小猫的成员之一。

而“韩国小猫”当年在越南的表演，早已经隐含了韩国女团今后如影随形的两个关键词：性感，和军队。

2021年2月24日，有网友把韩国女团“Brave Girls”在军营表演的一段视频上传到了网上，视频中韩国士兵兴奋的欢呼声令人印象深刻。结果这条视频在网上突然火爆，迄今播放量已经突破了2000万。

因为这条视频的走红，已经成立10年的Brave Girls重新登上了排行榜的第一名，她们的歌曲《Rollin'》在韩国连续霸榜3个月，而她们本来已经打算在5月份解散，就在视频上传的前一天，有人甚至已经把行李从宿舍里搬出去了，还有人准备去当咖啡师。毕竟，对于一个平均年龄30岁的女团来说，是要考虑一下以后的生活了。

而Brave Girls之所以能够重新红透半边天，除了一点运气因素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之前在军队中积累的超高人气。

韩国女团一直有前往军队慰问演出的传统，但是像Brave Girls这样勤奋的还真没有几个。在过去4年内，她们在军队进行了72场表演，甚至有统计超过了100场。

不仅如此，就算再偏远的地方，她们也会不辞劳苦地前往军营表演，其中最远的一次，她们往返12小时前往白翎岛军营为士兵们表演。这么远的地方，很少有其他女团会愿意来，对于这些偏僻军营的士兵来说，竟然有女团愿意跑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给他们表演，还有比这更令人感动的事情吗？

▲士兵们掀起的尘土，被戏称为“白翎岛沙尘暴”

就这样，虽然Brave Girls在社会上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在部队里却是许多士兵的女神，“《Rollin'》发行的时候还是二等兵，所有部队都是‘吃完早饭Rollin，吃完午饭Rollin，吃完晚饭Rollin’的情景。”

Brave Girls成员也表示：“从未听到过如此热烈的欢呼声，在军队里第一次听到了。部队越是偏远，士兵们的呐喊声越响亮。我们当时一点都不觉得累，在那里也获得了很多能量。”

这些曾经在台下拼命呐喊的士兵在看到Brave Girls即将解散的消息时，自然要拼命把自己的女神推上排行榜。

▲2019年Brave Girls为韩国空军部队表演

那么问题来了，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慰问军队的活动，但是像韩国这样几乎形成一个制度的情况却极为少见，为什么这些女团喜欢跑到军队表演？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韩国军队需求旺盛。

《韩国宪法》规定“韩国所有公民都有义务服兵役”，所有身体素质符合条件的男性需要在18至28岁之间进入军队服役约20个月。因为韩国实行义务兵役制，每年都有人绞尽脑汁想要逃兵役，甚至连国籍都不要了。

韩国法务部公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到2020年，前后有13433名双国籍公民选择放弃韩国国籍，其中80%以上都是不到20岁的年轻人，这里面很多人都是为了逃兵役才放弃韩国国籍的。

本来很多韩国青年就不是自愿当兵，更何况军队中还极度缺少娱乐活动。直到2018年4月，韩国国防部才开始在部分部队分阶段放宽手机使用禁令，士兵可使用手机的时间为工作日的晚6时至10时，周末上午7时至晚10时。

当然，为了解决士兵们的精神需求，韩国军方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早在上世纪50年代，韩国各地方部队就开始选一些有特长的士兵组建文化宣传队。

当时韩国军队师一级及以上单位有40多个文艺宣传队，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文艺演出和宣传。

随着文艺宣传队的增多，军队内部的文艺宣传活动逐渐常态化，只不过当时这些文艺兵在韩军内部经常被鄙视，他们被称为“TANTATRA”，接近中文里的“戏子”一词。

但文艺兵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香饽饽了。

1996年，金东镇成为韩国国防部长后，对文艺兵种进行制度化，并正式命名为国防广报支援队。这个时间点，刚好是韩国娱乐业即将起飞的时期，韩国娱乐三大巨头：SM、JYP和YG先后在1995-1997年间成立。而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后，韩国又提出了“文化立国”战略，韩流即将席卷世界。

▲韩国总统金大中

明星也是要服兵役的，于是国防广报支援队干脆直接吸收参军的明星。他们除了在国防部里以电台和电视台为工作场所外，也要经常乘坐慰问列车下部队巡演。Brave Girls参加的劳军演出节目“慰问列车”，正是属于韩国国防部下属的KFN电视台。

▲“慰问列车”节目

当上文艺兵之后，每月可以领取11万韩元左右的补贴，相当于上等兵标准，而且除了拥有普通士兵的40天假期外，文艺兵还能以补充休假等名义，离开军队生活150天。所以对于很多参军的明星来说，选择成为文艺兵，是很多人的第一选择。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这些明星占了便宜，但真正占便宜的是韩国国防部。11万韩元就能让经纪公司花费大力气培养的一线明星给你打工，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不仅如此，韩国国防部正好利用这些明星的名气来吸引年轻人当兵。

当然，和经纪公司比起来，韩国国防部对这些明星的压榨也丝毫不逊色。经常有明星和经纪公司向媒体反映，艺人被强迫参加高强度的文艺演出，歌手金泰宇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表示：“军队生活的日程表排得满满，真不想活了。我不想因为自己是艺人，就进行不喜欢的演出。”

不仅如此，国防部在跟文艺兵签订合同时，要求他们“同意作为宣传队员服役期间制作的节目等的版权、肖像权、销售权等所有知识产权都归国防部所有”。

文艺兵出演的电影等影像节目CD，国防宣传院以每张1万至2万韩元的价格出售。不仅如此，影像资料的版权和播放权还会单独出售，如果节目时间超过60分钟，播放权的价格为100万韩元。

至于卖给谁，当然是卖给明星的粉丝。

这些赚来的钱到底用在了哪里，韩国国防部宣传院的解释是：“这是经国防部法务负责室讨论通过的合法行为，且所有收入都会进入企划财政部，不是军方随意挥霍。”

尽管文艺兵让韩国国防部赚得盆满钵满，却招来了很多争论与非议。

除了表演比较辛苦之外，文艺兵比普通士兵多了很多特权。按照规定，文艺兵比普通士兵的年度休假天数（43日）多1.7倍，普通士兵每月往往只允许外出一次，文艺兵则可根据需要随时自由外出。根据韩国国防部的记载，韩国明星Rain服役的450天中，有94天处于休假或外宿状态，还可以随时跟女朋友金泰熙约会。

▲Rain约会时还穿着军装

在当时国防部部长金宽镇的社交媒体下面，一个叫“男友正在服役的女友”的女网友留言说：“我很难见到在军队服役的男友，金泰熙却能经常见到她的男友，这公平吗？”

2007年，韩国某著名歌手在菲律宾著名疗养胜地赌博，仅在2月22日一天，这位歌手就输掉了近20万美元，这件事曝光后，给韩国军队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韩国SBS电台曝光韩国文艺兵的军营生活

因为这些争议，韩国国防部不得不忍痛放走这只会下金蛋的鹅，在2013年7月18日决定正式废除文艺兵制度。

虽然文艺兵废除了，但是士兵和军队的需求并没有消失，尤其是女团，简直是韩国士兵服役期间最大的精神寄托，韩国军队内部甚至流传着“对国家忠诚，对上级忠诚，对少女时代忠诚！”这样的话。当然，如果能够让他们看到女团表演，肯定会对上级更加忠诚。

▲前面的话不知真假，但对少女时代那是真的忠诚

于是民间的娱乐团体取代了文艺兵，开始成为慰问军队的主体。

但是从文艺兵的补贴就可以看出，精打细算的韩国国防部是不可能花大价钱请女团来给士兵表演的。热门女团一次商业演出的酬劳在3000万到4000万韩元之间，让韩国国防部掏这么多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邀请的大多是不知名女团。

根据韩国国防部2013年的报告，女团在军队中进行一场演出，酬劳一般在100万韩元（5648人民币）到200万韩元（11296人民币）之间，扣掉杂七杂八的费用，每个成员分到的钱寥寥无几，军营稍微远一点，恐怕连路费都不够。

现在能理解为什么看到Brave Girls，韩国士兵会如此疯狂了吧。

但是就这么点报酬，为什么还会有女团不辞劳苦进行慰问表演呢？

这里有一个数据，2012年到2015年，韩国军队就邀请了多达53个女团表演，表演最多的女团stellar演出了32场。

这个跟Brave Girls一样在2011年成立的女团，早在2018年就宣布解散，而她们在网上留下的最大痕迹，就是一部大尺度的MV，尽管一开始她们走的是可爱路线。

▲stellar女团

而韩国每年都要推出几十个女团，真正能够大红大紫、被人们记住的只有个位数。龙头公司的女团处境还好一点，毕竟占有大量的资源和曝光度，但是大部分女团都需要很大的运气成分才能红起来。

同样因为粉丝视频走红的女团EXID，在之前的一次表演中只有38个粉丝到场，见面会只有6个人参加，为了被更多人认识，她们还曾经多次在大街上进行表演。

▲EXID在大街上表演

对于这些女团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收入，而是知名度和粉丝群。

那么问题来了，韩国哪里女团的受众群体和粉丝密度最高？当然是男性最多的军队。

知名女团一般会在走红后慰问军队，但对于很多刚出道的女团来说，在军队中进行演出是迅速积累人气最高效的选择，既不需要很高的门槛，又能快速接触到大量年轻男性观众，更何况这些观众还一个比一个狂热。

当然，这样庞大的观众群体和高强度表演，也能让刚出道的新人迅速积累舞台经验。

而且，在社会中人气第一的团体不一定在军队中最受欢迎，因为士兵们有自己的排行榜——“Millboard”。这个词是“军队”（military）和“公告牌排行榜”（Billboard）结合而成。那些在士兵中特别受欢迎的女团，被称作“daetongnyeong”，意思是“军中统领”。

▲Brave Girls登上Millboard第一

此外，参加劳军活动也可以帮助女团改善形象，一位韩国娱乐业内部人士表示：“和其他活动相比，军队演出欠缺了很多东西，但是它们能帮助女团建立积极形象，观众的反应也很爆炸，所以我们觉得军队的邀请很宝贵。”

虽然大部分女团也很少有Brave Girls这样的运气，出道10年之后还能翻身，但在惨烈的竞争中，这毕竟算是为数不多的突围方式之一。

时至今日，韩国军队和女团之间这种各取所需的相互利用早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循环，并且在可见的将来会一直持续存在下去。

至于韩国士兵，他们都在台下忙着为台上的女神欢呼，大概没有时间关心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