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西洋宪章》：“西式民主”的理想与“全球危机”的现实

英美两国于6月10日签署的《新大西洋宪章》是一个典型的符合拜登政府行事风格的文件，是拜登政府为了恢复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重申民主价值观、推进“中产阶级外交政策”、团结盟友打出的“组合拳”中的一环。不过，由于80年前两国曾签署过一份《大西洋宪章》，这份新宪章便天生带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80年前的《大西洋宪章》同样也是一份没有什么内容上的实际意义，但象征意义重大的文件。80年前的《大西洋宪章》象征着英美两国的某种结盟，也象征着美国已经完全摆脱“孤立主义”的阴影，愿意投身世界浪潮，更为之后的国际冲突拉开了序幕。今天的《新大西洋宪章》同样也表达了英美两国在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分分合合后，仍愿意做彼此最忠实的伙伴，携手共同走向繁荣；只不过，在经历过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的一系列“退群”事件以及英国“脱欧”事件之后，美国“重返世界舞台”的意愿显然更为强烈、紧迫，想要摆脱“孤立主义”符号的国家也多了一个英国。

可是，80年后的英国和美国真能重现旧时的亲密关系吗？显然，两国都有意增进关系，但横亘在两国间复杂的矛盾使得情况变得复杂起来。首先一个重要的问题便是“脱欧”问题，北爱尔兰边界问题的悬而未决成为了英美两国加深贸易往来的一大阻碍。更为不同的是，刚刚经历了“脱欧”的英国正在欧盟以外寻找新的角色定位，目前来看，约翰逊似乎选择了跟随美国的步伐。然而，《新大西洋宪章》的关注重点事实上已经从大西洋地区转向了印度—太平洋地区，两国的深度合作显然会更为契合美国的利益。曾经的老牌强国——威名远扬的“日不落帝国”真的甘心只做一个正在走下坡路的国家的追随者吗？

《新大西洋宪章》的野心当然不止步于英美两国自身。80年前的《大西洋宪章》在签署后很快获得了西方各国的广泛支持。今天的拜登政府显然也不仅仅满足于团结英国一个盟友。《新大西洋宪章》刚好在G7前签订，其中还反复提及“北约”。显然，拜登雄心勃勃地想要让《新大西洋宪章》成为西方世界的共识，团结西方世界共同遏制大洋彼岸的中俄两国。英国卫报甚至评论称：“新宪章中没有 G7 其他成员或欧盟无法签署的任何内容。”不过，江河日下“日不落帝国”已经偏安于大西洋东侧一隅，今日的美国不但面临着远不及1941年的国际地位，还面临着矛盾重重的内部分歧。目前民主党强烈希望团结盟友，但四年后的执政党万一换成了共和党，与民主党执政理念背道而驰的新政府还愿意继续团结盟友吗？美国能否真正团结盟友，或许主要取决于美国能否解决好内部问题。更重要的是，1941年的《大西洋宪章》可谓是冷战的前奏，然而在全球化时代，各国贸易深度挂钩，中美关系虽然已经跌至历史最低点，但美国的盟友们或许并不愿意和中国闹僵。夹在中美之间的欧盟国家，一方面在意识形态上更贴近美国，另一方面与英国本就为“脱欧”争论不休，还与中国有着极为密切的贸易往来。双方互为第一大贸易伙伴的关系，显然不会仅仅为了一纸颇为理想主义的文件而动摇。同样地，英美两国自身在经济上也与中国紧密相连。这样看来，“新冷战”的阴影远未笼罩于世界。

不过，说《新大西洋宪章》是英美两国元首过度“理想主义”的产物，似乎也并不准确。和80年前有显著不同的是，《新大西洋宪章》强调了在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突发全球公共卫生事件等方面开展国际合作的愿望。拜登和约翰逊自比罗斯福和丘吉尔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今天的两国元首虽然没有面临二战这样以枪炮为主要武器的世界大战，但与新冠疫情这样百年一遇的流行疾病的斗争使得全世界成为了没有硝烟的战场。此外，气候变化、网络安全、核扩散等跨国议题也亟需全世界国家，尤其是大国一道进行解决。对全球治理的强调或许是英美两国向中国（及俄国）抛出的橄榄枝——虽然意识形态的深刻分歧仍然存在，但是世界性危机仍然迫使全世界团结起来共同应对，而没有中国支持的西方世界是完全无法应对这些危机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解决好国内问题，是中国面对复杂国际局势的底气。意识形态仍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存在于中国和英美两国之间。然而，今天的世界局势与80年前大有不同，中国更不是80年前的中国。虽然战争与冲突频发，但和平与发展仍然是当今时代的主旋律。看待《新大西洋宪章》不妨辩证一些，承认中美两国在短期内回不到从前，更要承担起自身作为大国的责任。中美两国——部分因为意识形态分歧——常常就两国合作是应该先谈原则还是先谈措施吵得不可开交，不过在全球治理方面的合作，或许能够成为两国努力摒弃分歧、承担国际责任的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