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伊朗”艺术展：绵延五千年的神秘与壮丽

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那么如果能看到历史的样子，以及不同时空交织中所产生的关联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作为世界顶尖的艺术与设计博物馆，位于伦敦的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简称V&A）今年的年度特展就为人们提供了近距离接触伊朗五千年历史的机会。今年的5月29日至9月12日，V&A博物馆都将以“史诗伊朗” （Epic Iran）艺术展为我们展现最伟大的历史文明之一——伊朗波斯文明鲜为人知的艺术成就，以及它绵延五千年的历史脉络，并探索这一古老文明走进21世纪的历程。

作为绵延至今的古文明之一，以伊朗为主题的展览在过去几年中并不罕见。以往的展览大多只聚焦于一个特定时期，而“史诗伊朗”艺术展的特别之处在于它试图展现伊朗历史中三个截然不同的历史时期，并寻找一个一以贯之的文明脉络将古波斯、伊斯兰以及现当代伊朗联系起来。通过这样一条历史脉络，策展人希望可以修正人们对于伊朗历史的误解，比如希罗多德对古波斯文明成就的贬低，以及长久以来被人们所忽视的波斯与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文明之间紧密的联系。

虽然波斯文化的延续性并不常被人们提及，但策展人希望通过展出与波斯语、宗教与文学传统相关的展品，从而展示不同历史时期之间围绕波斯文化所产生的联系，这些联系不仅可以从延续至今的琐罗亚斯德教中看到，也体现在伊朗人对于诗歌这一古老文学体裁的喜爱上。

艺术品中的波斯文明史：从雅利安人的童年到伊朗的今天

虽然目前无法从国内前往英国，但是V&A博物馆为这次展览准备了丰富的远程互动方式，即使不去到伦敦，也可以通过线上讲座、互动网页以及丰富的网上资源参与“史诗伊朗”艺术展。这次展览最激动人心的部分莫过于“艺术品中的波斯文明史”，这部分展览通过15件艺术品让人尽览五千年的波斯文明历史。

伊朗是历史悠久的伟大古文明发源地之一，然而其不朽的艺术成就仍然鲜为人知。在这 15 件精选展品中，时间跨度从已知最早的文字记载（标志着伊朗历史的开端）到 1979 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及至今日，我们得以探索伊朗五千年的艺术、设计和文化。以下是精心挑选出的其中几件最具有历史意义和艺术价值的艺术品，并附上了文物介绍和背景补充，如果对伊朗艺术和文化感兴趣，敬请关注V&A官方网站浏览更多信息。

埃兰时期伊朗高原的童年文明

揭示波斯文明开篇的第一件文物是一对宏伟的青铜铸件，可追溯到中埃兰时期（公元前 1500 年至 1100 年）。埃兰是伊朗的最早文明，起源于伊朗高原外围的埃兰地区。一般认为埃兰国名出自境内Haltamti城邦（意谓“神的国家”）。此名在圣经广为流传，故沿用至今。公元前三千年以前，埃兰文明在底格里斯河东岸建国，以善战的人民著称，圣经记载是诺亚儿子闪的后裔。

● 埃兰青铜组（公元前 1500 – 1100）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站在基座上的这对夫妇穿着华丽的服装，很可能是国王和王后。他们的姿势表明他们正在做礼拜。女性雕塑左手将一只鸟攥在胸前，两个人伸出的右手应该握着物件，可惜物件现已丢失。专家认为这个青铜群极有可能过去是被放置在神殿中的。

这件精致的青铜组是法国考古队伍在埃兰帝国重要都城苏萨（现位于伊朗西南部的胡泽斯坦省）的发掘中出土的，苏萨出土了许多精美的青铜铸件，其中大部分收藏于巴黎的卢浮宫，这组雕像因其艺术性和技艺高度而独树一帜。

阿契美尼德王朝

埃兰文明之后，伊朗高原迎来了重要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它由居鲁士大帝于公元前559年建立，是古典时代由波斯人所建的最强盛国家，我们常说的“波斯帝国”指的正是这一时期。波斯帝国最盛时，西抵小亚细亚、埃及和色雷斯，东至阿姆河、锡尔河上游和兴都库什山脉。

公元前587年，新巴比伦帝国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包围耶路撒冷，犹太民族被俘虏到巴比伦。公元前539年，居鲁士大帝征服新巴比伦帝国，被俘虏、囚禁的犹太人被允许返回家园。

● 居鲁士圆柱（公元前539 – 538）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公元前 539 年，波斯国王居鲁士大帝攻占巴比伦这座城市后，此件用巴比伦楔形文字铭刻的桶状粘土圆柱被埋作为地基沉积物。它是在 1879 年大英博物馆的一次考古挖掘过程中发现的。它曾被认为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份人权宣言，虽然严格来说并不属实，但仍然是一份非凡的文件，是研究人类历史社会的重要史料之一。

在这份圆柱上刻的古波斯楔形文中，居鲁士大帝说他是以和平的方式占领的巴比伦，雕像被归还给被巴比伦国王夺取的圣殿，并且他允许被驱逐的人民返回家园。虽然在圆柱中没有提到他们的名字，但从圣经中知道，当时被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带到巴比伦的犹太人被允许返回耶路撒冷。

萨珊王朝的辉煌历史

萨珊王朝存在于公元224年至651年，被阿拉伯人所征服。萨珊王国接替了希腊化的波斯—安息帝国，恢复琐罗亚斯德教的国教地位和波斯帝国时期的文化。

从阿契美尼德王朝过渡到萨珊王朝，我们可以窥见波斯语的演化过程，波斯语是一门非常古老的语言，属于印欧语系印度-伊朗语族。历史上，波斯语分为古波斯语、中古波斯语和现代波斯语三类：古波斯语使用楔形文字，中古波斯语使用帕拉维字母，现代波斯语使用阿拉伯字母。波斯语现在是伊朗、阿富汗、塔吉克斯坦的官方语言（阿富汗波斯语称为达利语，塔吉克斯坦称为塔吉克语）。

● 银碟（500 – 750）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这个精美的银盘就是铸造于萨珊王朝统治时期的伊朗，当时琐罗亚斯德教是国教，而铭文是用中古波斯语写成。琐罗亚斯德教又称祆教、拜火教，是伊斯兰化前的波斯最主要的宗教、也是伊斯兰教诞生之前中东和西亚最具影响力的宗教，和古代波斯帝国的国教。当今在印度、伊朗、中国香港等地仍有少量祆教信徒。

银盘约铸造于公元 500 年至 750 年，上面雕刻了一只鸟（可能是野鸡），鸟的头上有一个光环，脖子上有一个带状王冠（一种装饰性的头带），上面挂着三个吊坠，这些图案象征着王权，在那个时期的彩色丝绸纺织品上可以找到几乎相同的图案。背面是中古波斯文的点刻铭文，上面写着主人的名字和盘中菜肴的重量。

源自阿拉伯半岛的铭文艺术萌芽

阿拉伯帝国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公元634-644年在位）对已经处于内忧外患的萨珊王朝展开征服行动，约公元654年完成对波斯的初步征服。

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征服波斯之后，伊斯兰教在整个波斯开始传播，在3个世纪后，绝大部分波斯人皈依了伊斯兰教。伊斯兰化的波斯在中世纪时期为人类文明和文化做出了许多贡献。

● 阿拉伯文铭文碗（900 – 1000）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阿拉伯人征服伊朗后，艺术品上的铭文成为伊朗艺术的一个显着特征。10 世纪在东伊朗制造的精美陶瓷包括一种用彩色纸条大胆装饰的类型，上面有精美的铭文。将铭文与碗的形状相吻合，显示了书法艺术炉火纯青的水平。这些文本是用当时的主要文学语言阿拉伯语写成的。碗上的铭文是一条精辟的建议：“傻瓜永远不会受到他应得的责备，但与之作伴的智者则会”。到 12 世纪后期，用波斯语写成的诗歌也开始被用于物品上的铭文。

阿拉伯帝国神秘星尘的探索

和中世纪封闭的欧洲不同，阿拉伯帝国许多统治者鼓励思想文化的发展，人类科学的进步离不开很多穆斯林科学家的功劳。而由于波斯本身的智力发展成果和波斯人在阿拉伯帝国时期经济文化的发达，波斯人组成了穆斯林科学群星的很大一部分。例如提出一元二次方程求根公式的大数学家花拉子米、被西方医学界尊崇的伊本·西拿，以及在数学、天文学和诗歌方面都作出巨大成就的欧麦尔·海亚姆。

● 天球仪（1640 – 41）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这个十七世纪的天球显示了从宇宙看地球的视角绘制而成的星座图。它是根据 1631 年完书的阿卜杜拉赫曼·苏菲（Abd al-Rahman al-Sufi） 波斯语版本的《星座之书》中的星图制作的。它最初是一种天文工作仪器，用于进行天文和占星术计算，包括占星术。《星座之书》是阿卜杜拉赫曼·苏菲 (Abd al-Rahman al-Sufi) (903 - 986 C.E.)在 10 世纪用阿拉伯语写成的天文书。由于星星的位置逐渐变化，这项工作必须定期更新，这份手稿包含一个新的波斯语版本，于 1631 年在伊朗东北部马什哈德的总督马努齐赫尔汗（Manuchihr Khan） 的倡议下完成。阿拉伯语版本的《星座之书》也位列本次展品之中。

占星师在伊朗受到广泛尊重，尤其是在皇家宫廷。例如，当皇室的儿子出生时，他们使用天球仪来预测星座。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星星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这只天球仪也失去了用处。幸运的是出于后世的人民对祖先的好奇，这只制作精巧的天球仪得以幸存下来。

十七世纪的碎片拼贴“波斯艺术手账本”

阿拉伯人征服波斯之后，虽然波斯人最终大多成为了穆斯林，但波斯语言文化并没有消失。相反，波斯文化反而借着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兴起而再次辉煌，其中诗歌是波斯文学的最高成就。波斯最著名的诗人是“诗坛四柱”：费尔多西、萨迪、哈菲兹和鲁米。除此之外，以《鲁拜集》著称的海亚姆、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诗的内扎米，也是诗坛的佼佼者。

● 手稿（17世纪）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十七世纪伊朗的书法和绘画册被精心拼接组装，一页上的不同元素在主题上相互匹配，颇似一本精致的文学艺术剪贴本。这一页下半部分的骑手画是由礼萨·阿巴西（Riza Abbasi）绘制的，他被许多人认为是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伊朗艺术家。右上的画是里扎的学生穆罕默德·卡西姆 (Muhammad Qasim) 的作品。两者展示的都是具有较高社会地位的年轻人，他们代表了美的典范。

他们周围的文本表现的是对青春的爱，其中有诗人萨迪的波斯语抒情诗和评价诗人对待爱情的突厥散文段落。

恺加王朝的恬静美好

恺加王朝：1794年由土库曼人阿迦·穆罕默德·汗建立，1925年被巴列维王朝取代。这一时期，西方国家势力逐步进入伊朗，而伊朗也逐步走向近代化。

● 《茶炊旁的女士》(1860 - 75) 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这幅画展现的场景是一群妻妾聚集在一个露台上，俯瞰着公园里茂密的森林。她们惬意地喝茶，抽烟，听着弦乐。这幅画的作者是伊斯玛仪·贾拉耶尔（Isma'il Jalayir活跃于1862 - 1889年)，事实上，根据他的社会地位来看，他不可能被允许在如此私密的空间里看到画中的地位高的女性。而从这些画中女人毫无表情的脸，人们推测这位艺术家是根据摆拍姿势的照片创作的。这些女人很可能是纳赛尔丁·沙阿（恺加王朝的第四任波斯国王）的妻妾。

二十世纪超现实主义之作

恺加王朝后的巴列维王朝由军官礼萨·汗于1925年建立，1979年被伊斯兰革命推翻。期间两任国王均进行了较大程度的现代化改革，使得伊朗现代化水平进步迅速，但与此同时国内的贫富差距扩大，且改革受到宗教人士和中下层社会的反对，最终被霍梅尼领导的伊斯兰革命政权取代。这段时期之后的伊朗艺术不仅仅局限于宗教主题，各种新风格涌现，也是伊朗艺术史上重大的里程碑。

追忆古老祆教

巴列维王朝时期，特别是第二任君主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时期，伊斯兰文化被排挤，而伊斯兰教流行前的古波斯文化受到重视。礼萨·巴列维希望以此去除伊斯兰文化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并塑造一种“民族自豪感”。在1971年，伊朗在波斯波利斯古城遗址（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首都）举办了“波斯帝国成立2500年庆典”。不少艺术家的作品主题也重返古波斯文化，艺术家阿拉布沙希就是其中之一。

● 《法拉瓦哈》 (1977) 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这幅叫做“法拉瓦哈”的作品是马苏德·阿拉布沙希（Massoud Arabshahi）“阿维斯陀（琐罗亚斯德教经典）”系列之一。“法拉瓦哈”象征着波斯古代琐罗亚斯德教的神圣性和灵魂向着“更高层境界”的飞升。阿拉布沙希与重新运用了琐罗亚斯德教元素、本土艺术符号和书法等内容，并赋予它们一种抽象的现代主义立场，与同时期的波普艺术遥相呼应。不过阿拉布沙希的兴趣在于古代世界，在这幅画里，古代世界被解构并表现在建筑空间内，此外他还乐于尝试用多种材料作画，这幅画中的金银装饰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二十一世纪女性的呼声

二十一世纪的伊朗紧跟时代的步伐，不少进步的新思潮涌现，例如女性反父权主义的呼声。在 1978 年的伊斯兰革命之后，妇女解放的观念继续发展。从巴列维王朝时期女童不入学到 1998 年伊斯兰伊朗的女性大学生人数超过男性，近现代伊朗的女性权益有着显著的进步。

● “做鬼脸”(2008) 图片来源：V&A博物馆网站

塔拉·马达尼 (Tala Madani) 是一位伊朗出生的美国籍女艺术家，现居洛杉矶。她因当代画而闻名。痴迷于权力、服从和欲望的秃顶的中年男性是她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主题，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父权制的荒谬。这幅“做鬼脸”表现的是一个男人正在尖叫，将自己投射在黑板上，看似随意而匆忙的线条，以及大胆的色彩运用, 是一次黑色幽默般的大胆创新，极具讽刺和挑衅性。

当代艺术家的怀古情怀和自我思考

“艺术品中的波斯文明史”展览以展画“万马”结束，画中展现了一群白马，前赴后继的奔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马蹄声中好似夹杂着看不见的锣的鸣声，伴随着呼啸的微风。霎那间，他们从视野间消失，却唤起神秘的、潜意识的感觉、欲望和记忆。

● “万马”(2016) 图片来源：路透社

Avish Khebrehzadeh 的这幅作品取材于波斯诗坛四巨著之一，诗人费尔多西（Ferdowsi）所作的《列王纪》（Shahnameh），除了取材于这部公元 977 年至1010年间创作的史诗，加缪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所反映的希腊神话故事精神也是作品的灵感来源之一。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找到关于权力、身份、对自由的渴望和对个性的需求等主题的表现和探索。

编译：胡诗蝶

信息来源：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官网（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简称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