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京山县佘祥林杀妻冤案，判刑后，“死亡”11年的妻子突然出现

　　怪异的无名女尸

　　1994年4月11日早晨，京山县雁门口镇吕冲村的一个村民送孩子上学。回来时，他在山边水塘中发现一个漂浮物，好像是人，便回去找来村长。两人来到水塘边，仔细观看，确认是一具尸体。于是，他们一起到镇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的警察很快来到现场，在村民的帮助下把尸体打捞上来。虽然尸体已经腐败，面部浮肿，但还可以看出相貌，是个青年女子。警察问围观的村民是否认识这个女子。村民都说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肯定不是本地人。警察查看了死者的衣物，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便决定上报县公安局。

　　11日14时25分，京山县公安局接到雁门口镇派出所指导员的报案电话后，立即派刑警队的侦术人员赶赴现场。现场位于京山县雁门口镇吕冲村九组的窑凹坝堰中，该堰东西长35米，南北宽30米。打捞上来的尸体已高度腐败，呈巨人观，尸长155厘米。上身由外向内依次为黄色毛背心，黑底红花衬衣，带有胸罩；下身由外向内依次为黑色健美裤、黑色系脚线裤、蓝色短裤；脚穿茄色保暖鞋，黑红相间的袜子。

　　经过尸体外表检验，法医发现死者头部有六处创伤，颅骨骨折。根据伤口的位置和形状，法医认为这不像跌撞伤，而应是钝器击打伤，但一时还无法判断是钝器致死后沉尸还是钝器击昏后溺水身亡。死者年龄在30岁左右，曾经生育。根据死者的尸体现象和着装等情况，法医推断死亡时间较长，可能在两个月以上。

　　此时，有一个问题让警察感到困惑。这个水塘的面积不是很大，虽然位于山边，但是经常有人来往，而且还有人来此钓鱼。如果尸体已经在水塘中两个多月，为什么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虽然腐败会使沉入水中的尸体浮起，但一般不会相隔两个多月之久。看来，这具尸体可能来自别处，那么这里就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了。这个水塘是封闭的，因此可以排除尸体从别的地方漂流至此的可能性。

　　如果来自别处，那就一定是有人把它转移过来的。人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为什么还要转移尸体？如果是杀人抛尸，那也不该等这么久。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具尸体一直沉在水底。但是它为何能沉留那么久？为何现在突然漂浮起来？不过，法医此时无暇探寻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本案可以确定为他杀，所以应该由刑警大队负责侦查。

　　现场勘查人员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可能与本案有关的痕迹物证，便在拍摄现场照片和制作勘验笔录之后，将尸体运回县公安局，以便对尸体进行必要的保护处理，并决定是否进行解剖检验。

　　京山县的治安状况比较好，故意杀人等重大刑事案件的发案率不高，因此公安局的领导对该案非常重视，立即成立了专案组，由韩骅副局长亲自担任组长，刑警大队的卢诚大队长任副组长。专案组的另外两位主要成员也是经验丰富的刑警，一位叫何良，一位叫潘君。

　　专案组在听取了现场勘查工作的汇报之后，决定先通过排查失踪人来查明死者身份。于是，他们通知雁门口镇及其附近的村镇报告近期走失人口的情况。他们很快就得到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有人曾报称其女儿在几个月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失踪人名叫张爱青。侦查人员马上通知其近亲属来辨认尸体。来者是张爱青的母亲和大哥。

　　见面之后，侦查人员首先让张爱青的母亲描述失踪人的体貌特征。张母说，张爱青29岁，身高一米五五，不胖不瘦，圆脸，短发，鼻子有些上翘。张母还补充说，女儿赶时髦，扎了耳朵眼；另外，女儿在生孩子的时候因为难产还做过侧切手术。

　　然后，侦查人员让张家母子去辨认尸体。一见到尸体，张母便痛哭起来，哽咽着点头，认定这就是她的女儿。张大哥看了尸体，神态有些犹豫，只说很像爱青。他还说，死者身上穿的衣服好像不是爱青的。侦查人员让他再仔细辨认。他就问侦查人员还有没有别的方法来查明死者的身份。侦查人员说有，比如颅像重合，还有DNA检验，但是本地做不了，得请省里或北京的专家去做，成本很高，大概需要两万块钱。

　　如果你们坚持要做，你们家就得提供这笔经费。张大哥一听，连连摆手，说我们家可没钱。张母不哭了，也说这衣服不是爱青的。侦查人员说，辨认的是人，不是衣服，因为衣服是可以换的。于是，张母肯定说死者就是爱青，张大哥也就不再说别的了。然后，侦查人员又找来曾经与张爱青一起在雁门口机械厂工作过的女工汤小青来辨认，后者也认为死者就是张爱青，而且说张爱青也有一条裤裆有补丁的黑色健美裤。

　　尸体辨认之后，法医再次对尸体进行了仔细的查验，发现张母的体貌描述和死者的人体特征基本吻合。经过综合分析，法医认为可以确认死者为张爱青。理由包括：

1. 尸检推断死亡时间与张爱青失踪时间相吻合；
2. 长相相同，且鼻孔朝上翘；
3. 脚趾的分布形状与张爱青的相同；
4. 张爱青生小孩时左阴唇有侧切刀伤，与尸检情况完全一致；
5. 尸体头发的长短及扎法同张爱青一致；
6. 尸长与张爱青的身高一致；
7. 张爱青生前穿戴过耳环，与尸检一致；
8. 张爱青有一条同尸体上一样的黑色健美裤；
9. 年龄相同；
10. 张爱青有不穿秋裤的习惯，尸检时未见秋裤；
11. 张爱青双手食指甲朝内弯，同尸检一致。不过，法医要在尸体解剖检验之后才能给出正式的鉴定结论。而且法医还有一些需要解答的问题，例如，究竟是钝器打击头部致死还是溺水窒息死亡；死亡时间究竟有多长。当然还有那个令法医困惑的问题：为什么尸体在水塘中那么多天都没有被人发现？

　　对于专案组来说，确定了无名尸体的身份，也就明确了侦查方向，或者说，明确了查找犯罪嫌疑人的范围。于是，侦查人员让张母和张大哥介绍张爱青的有关情况，提供可能与案件有关的线索。张母说，其实在女儿失踪之后，她就怀疑女儿是被人杀害了。当妈的，最了解女儿的心事。接下来，她讲述了女儿生活中的不幸……

　　危险的幸福婚姻

　　张爱青是个聪明好学的农村女子。上中学时，她就喜欢看小说，特别喜欢看外国的侦探推理小说。她常说，爱情小说的节奏太慢了，而且一眼就能看到结局。她也喜欢看新闻，偶尔也会跟村里的人们谈论国家大事。她性格沉稳，好静，爱思考。农闲时，她经常和邻居的女孩一起坐在院外的大树下，绣花，纳鞋底。有时，她就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林和天上的白云。

　　高中毕业后，她没有上大学。那时候，农村的女孩能读完高中就是很优秀的。她进了雁门口机械厂，当上了工人。她有三个哥哥，喜欢跟着哥哥嫂嫂骑自行车去赶集。即使什么都不买，她也很开心。虽然她的相貌并不出众，但是五官端正，长相也挺秀气。

　　在那些农村姑娘中，她爱美，也敢于追随时尚。她是村里第一个穿喇叭裤的人，也是第一个穿高跟鞋的人。当年，她从县城买回一双高跟的塑料凉鞋，妈妈不让她穿，给藏了起来。但是她偷偷找出来，穿在脚上，昂首挺胸地走在村庄的小街上。

　　后来，她认识了何场村的一个小伙子，名叫佘祥林。祥林比她小一岁，身体强壮，聪明能干，还练过武术，虽然没上高中，但是个挺有志向的青年。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两人明确了恋爱关系。虽然祥林的家里穷，爱青还是决定嫁给他。

　　她相信，两个聪明人结合在一起，一定能过上好日子。1986年9月18日，佘祥林与张爱青举办了简单的婚礼。结婚后，过日子不富裕，但小家庭还算和睦。祥林不甘心在村里务农，总想到外面去闯荡，一阵子说要南下去打工，一阵子又说要北上去做生意。

　　1987年，祥林在雁门口镇建材厂当上了保安员，算是走出了农村。一年后，女儿出生了。1990年7月，祥林到高关水库派出所当上了治安队员。1993年1月，他又到马店派出所当上了治安巡逻员。

　　爱青吃苦耐劳，属于贤妻良母。祥林到高关水库当治安员那几年，经常不回家，爱青就带着女儿住在机械厂的宿舍。为了白天能照看孩子，她就经常上夜班，每天睡觉的时间不到四个小时，但她很少向丈夫抱怨。

　　爱青心灵手巧，用旧衣服给女儿做成马甲，再绣上花，点缀上玻璃珠，朋友们看了都赞不绝口。祥林有些大男子主义，虽然言语不多，但是喜欢交友，还爱喝酒。有时遇到应酬的场合，祥林还把爱青带去。爱青能说会道，从不怯场。

　　有一次，祥林请客，招待领导，爱青去陪酒。她一人连喝了十几杯，招来满堂喝彩。她说，这主要是怕祥林喝醉了出丑。她确实对祥林很好。有一年夏天，祥林发高烧不止，站都站不稳。家里没钱治病，爱青就坚持给他按摩。一连45天，他终于病好了。在外人看来，他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然而，夫妻生活中难免会有矛盾。他们的矛盾主要来自于经济问题。祥林在派出所当治安巡逻员，经常加夜班，每月能挣一百多块钱，但经常是月月花光。爱青问他，他就说请人吃饭办事花了。后来，祥林把家里多年攒下的几千块钱也给花掉了。

　　爱青问他，他也说不清楚。夫妻就吵了一架，祥林还动了手。从表面上看，祥林不言不语，老实巴交，但实际上他的性情也很急躁。爱青很能容忍，关键时刻总是她后退让步，因为她不想破坏夫妻关系。

　　不过，她渐渐发现两人的性格有很大差异。爱青愿意踏踏实实地做事，无论是爱情还是工作。她的人生愿望就是能够从头到尾干好一件事情。但祥林属于不安于现状的人。他似乎每天早上都幻想能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丈夫的这种性格，让爱青感到不安，甚至恐惧。

　　1991年，佘祥林在高关水库认识了一个姓陈的姑娘。据说是因为祥林在治安巡逻的时候曾经帮助过她，所以两人就产生了感情。那是个单身女子，祥林一人在外，有时就一起过夜。俗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过多久，此事就传进了爱青的耳朵。爱青一直认为夫妻感情很好，所以此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不过，情绪安定下来之后，她没有与丈夫吵闹，而是主动找到那个陈姑娘，和她打牌聊天，整整一个下午，将心比心地坦诚交流。祥林知道此事后，也很感动。在一次饮酒之后，他向妻子表达了内心的愧疚。

　　爱青是个要强而且要面子的人。她不爱抱怨，不愿发泄，总把委屈和痛苦隐藏在内心深处。1993年，机械厂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差，面临停产，爱青也面临下岗。家里家外的生活压力，再加上长期积蓄在心底的抑郁，使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有时，她会莫名其妙地焦虑。有时，她会不明不白地忘记。夫妻之间的争吵日益频繁。她曾经对母亲说，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10月，她终于病倒了，连生活都需要丈夫照料。她甚至出现过神志不清的状况。

　　1994年元旦过后不久，张爱青失踪了。佘祥林说是两口子吵架，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但是张家人不相信，他们怀疑爱青被佘祥林杀害了。张母曾到佘家去查看，虽然没有找到女儿被害的证据，但是发现女儿的几件外衣都在家中。

　　冬季，难道女儿身穿内衣就走了吗？佘祥林说就是这样，而且他相信爱青过几天就会回来。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张爱青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张母不能再等，便让家人去公安机关报告了女儿失踪的事情。她有一种预感，女儿已经被佘祥林害死了。

　　可疑的有罪供述

　　专案组的侦查人员听了张母的讲述之后，认为佘祥林有重大犯罪嫌疑，决定先开展外围调查工作。侦查人员从马店派出所的治安员那里了解到，张爱青得病后，佘祥林曾说过“想摆脱张爱青”的话。张爱青失踪后，佘祥林的寻找态度也不积极。那段时间，他的行为很反常，经常酗酒，深夜还和衣睡觉。经过研究讨论，专案组决定，立即采取行动，抓捕佘祥林。

　　4月12日晚上，刑警何良和潘君赶到马店乡，在派出所警察的协助下找到佘祥林，把他带到当地的一家旅馆，实行“监视居住”。在旅馆房间里，侦查人员告诉他，你的妻子已经被找到了，但是已经死了，是被人杀害的。佘祥林听说之后，十分悲痛。他要求去看妻子的尸体，但是侦查人员说无法安排，因为路途太远。侦查人员让他先讲一讲妻子失踪的情况。

　　佘祥林讲了妻子得精神病和离家出走的经过。侦查人员问他们夫妻的感情如何。佘祥林先说两人感情很好，后来在侦查人员的盘问下承认了夫妻多次吵架的事实。侦查人员又问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他矢口否认，但后来也不得不承认在高关水库时曾经与一个女青年有过“关系”。他坚持说，被爱青发现之后，他就与那个女子断绝了往来。

　　此时，侦查人员的态度突变，严厉地让他老实交待杀害妻子张爱青的经过。他有些慌乱，但是坚持说自己没有杀人，张爱青确实是离家出走了。他一再要求去看尸体。他不相信妻子真的死了。侦查人员没有理会他的要求，只是让他老实交待。侦查人员还不断进行政策教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一夜的审讯没有结果。第二天上午，侦查人员把佘祥林带回县公安局的刑警大队。

　　专案组开会讨论案情，韩副局长出席，卢大队长主持。首先，法医汇报了尸体解剖检验的情况。根据在死者腹内发现的硅藻类物质，可以推断张爱青入水时还活着，属于溺水窒息死亡。正式的鉴定书过几天就可以提交。然后，何良汇报了抓捕佘祥林的过程以及随后审讯的情况。

　　经过认真讨论之后，专案组一致认为，虽然不能完全排除张爱青离家出走之后遭他人杀害的可能性，但是佘祥林确有重大嫌疑，因此在没有发现指向其他嫌疑人的线索之前，佘祥林就是破案的目标。另外，由于本案的被害人已经死亡多日，而且尸体一直泡在水中，很难像一般杀人案件那样在现场提取到血迹、足迹、手印等证据，所以侦查工作的重心就要放在审讯嫌疑人上。

　　专案组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以何良和潘君为主，再配上两名年轻的刑警，审讯佘祥林。佘祥林在派出所当了多年的治安员，熟悉警察工作。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他一定是精心策划的，而且会顽抗到底，因此审讯人员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当天下午，县公安局刑警在派出所警察的带领下来到何场村。他们先来到佘家，对佘祥林的家人进行了询问。佘祥林的女儿才6岁，藏在奶奶的身后，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佘祥林的哥哥要求去看张爱青的尸体，没有得到准许。

　　佘祥林的母亲要求去看儿子，也没有得到准许。佘母说，张爱青确实是离家出走了，而且在那之前还走过两次，都被家里人给拦回来了。侦查人员在佘祥林家中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与杀人有关的证据，在村里的走访和山林中的搜索也毫无成果。看来，破案的希望只能放在审讯那一边了。

　　为了使审讯的准备工作更加充分，侦查人员到高关水库调查了佘祥林“有外遇”的情况，并且提取了相关人的证言。那个陈姓女子在与张爱青谈话之后不久就外出打工，但是去年年底回来过年了。有人曾看见佘祥林又去找过她。

　　侦查人员找到了陈姓女子，后者承认曾多次与佘祥林发生两性关系。她还说，张爱青失踪后，佘祥林曾经几次来找她，要求与她结婚。根据这些情况，侦查人员制定了审讯方案，充分利用这个问题给佘祥林施加压力，迫使他一次次陷入谎言被揭穿的窘境。

　　侦查人员分成两组，轮番讯问佘祥林。两天两夜之后，佘祥林的防御终于崩溃了。他承认自己因另有新欢而杀害了患有精神病的妻子张爱青。不过，他在交代具体作案情节时却依然是吞吞吐吐，反反复复。

　　在那整整10天的审讯期间，佘祥林从不认罪到认罪再到供述了“完整的”作案过程。其间发生的事情，外人不得而知。但是从那厚厚的讯问笔录中，人们或许可以看到一些端倪。其中，颇值一提的是佘祥林在认罪之后供述了四种不同的作案过程和杀人方法。在那些讯问笔录的字里行间，人们可以隐约看到讯问双方的对抗与博弈。

　　供述一（4月15日）：1994年1月20日晚上，我带着张爱青出门，顺手在大门边拿了一根木棍。我把她带到雁门口镇红旗碎石厂的山坡上，用木棍把她打死，然后把尸体埋在了水沟里。侦查人员认为佘祥林没有老实交待，企图试探侦查人员是否找到了尸体。为了打破佘祥林的侥幸心理，侦查人员决定用话“点击”。侦查人员对他说：“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的事情。我告诉你，你把尸体埋在土里，我们可以挖地三尺。你把尸体沉在水里，我们可以把水抽干。你懂吗？把水抽干！”

　　供述二（4月17日）：1994年1月20日晚上，我带着张爱青出门，在兽医站对面，看见我的好友魏哥在打台球，就让魏哥把张爱青带到村外的抽水机房，关在那里。三天以后，我和魏哥来到抽水机房，两人一起用石块把张爱青打死，然后就把尸体扔到水井中。对于佘祥林的这个说法，侦查人员半信半疑。如果抽水机房真是杀人的第一现场，那倒也解答了尸体在水塘中浸泡两个月却没有被人发现之谜。

　　另外，如果佘祥林杀人有个帮凶，那对于查明本案事实可能会有帮助，因为毕竟又多了一条线索。于是，侦查人员一边继续讯问，一边展开调查。调查结果首先表明，那个抽水机房不可能是杀人的第一现场，因为那段时间的晚上有村民在抽水机房睡觉，白天则房门上锁。再者，张爱青单独跟着魏哥去抽水机房并被关了三天的说法也让人难以相信。

　　因此，侦查人员认为佘祥林仍然没有老实交待，于是告诫他不要“自作聪明”，因为如此拙劣的谎言是很容易被戳穿的。侦查人员认为有必要让佘祥林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就旁敲侧击地说：“你别装傻！难道只有水井里有水吗？水库里就没有水吗？水塘里就没有水吗？水塘的水也是可以抽干的！你懂吗？”

　　就在这一天的凌晨，在水塘查找物证的刑事技术人员传来好消息。他们在水里打捞出一个装有四个石块的蛇皮袋，上面还缠着麻绳。技术人员推断，佘祥林把张爱青打昏之后，用蛇皮袋装上4块石头，用麻绳捆在张爱青身上，推到水中，以免被人发现。

　　但是尸体在水底时间长了，受到水流冲击等因素的影响，绳索逐渐松动，再加上尸体腐败后浮力增加，尸体便脱离绳索，浮出水面。于是，侦查人员在审讯中继续“教导”佘祥林：“你别跟挤牙膏似的，一次说一点。

　　如果你一次把问题讲清楚，我们还可以报告说，你认罪态度好，给你个坦白从宽。我告诉你，你的作案过程，我们全都查清楚了！你以为自己很聪明，用蛇皮袋装上石块，捆在尸体身上，沉在水里，我们就找不到尸体啦？你别做梦啦！”

　　供述三（4月19日）：1994年1月20日白天，我在兽医站外见到魏哥，就让他晚上到我家来。晚上11点，魏哥来了，我们俩一起把张爱青带到那个抽水机房外，给张爱青换了衣服，然后带到山洼里，用石块把她打死。我们又用一个蛇皮袋装了四块石头，捆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尸体沉到水塘里。

　　此时，侦查人员已经查明，魏哥不可能参与此事，因为那段时间他生了大病，一直在当地医院打针吃药，不具备作案时间。医院的医生也出具了相应的证明。

　　侦查人员认为，佘祥林是故意想拉上一个不相干的人，把事情搞乱，最后让侦查人员陷入被动的境地。于是，侦查人员指出佘祥林的漏洞，继续给他“增压”，让他交代一人杀妻的罪行。

　　供述四（4月20日）：1994年1月20日晚上10点，我把精神恍惚的张爱青从床上拉起来，带到村外一个无人的瓜棚，关在那里。凌晨2点，我又把女儿抱到父母的房间，谎称老婆出走了，我要去找。然后，我拿着手电筒、麻绳和事前准备好的衣服，来到瓜棚。

　　我先给张爱青换了衣服，又拿上事前放在瓜棚的蛇皮袋，然后把她带到山边的一个水塘边，用石头猛击她的头部，将她打昏。我用麻绳将装了四个石块的蛇皮袋捆在她的身上，将她推进水中。第二天下午，我又把从她身上换下来的衣服和鞋放进自家的炉灶里烧毁了。

　　侦查人员认为，佘祥林这一次的供述“符合案件的客观事实”，也能与案件中的其他证据互相印证。综合现有证据，他们认定案件事实如下：佘祥林因有外遇，就想除掉患有精神病的妻子。他经过认真谋划和充分的准备后实施了杀妻行动。

　　事前，他不仅准备了蛇皮袋用于沉尸，还准备了更换的衣服来转移侦查视线。事后，他还四处放风，说妻子离家出走。被抓捕之后，他还负隅顽抗，百般抵赖。不过，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拿下口供之后，侦查人员便开始补足有关证据。

　　4月20日，京山县公安局的两名法医和京山县人民检察院的一名法医共同出具了“京公刑（1994）法鉴字第43号法医鉴定书”。鉴定书的结论是：张爱青系被他人用钝器打击头部致昏迷后又抛水中溺水死亡。侦查人员决定让佘祥林去做杀人现场的指认。连续十天的审讯已经让佘祥林筋疲力尽。侦查人员先让他画一张“行走路线图”。

　　佘祥林昏昏沉沉，画不出来。侦查人员就“指导”他画了一张。4月21日晚上，侦查人员带着佘祥林去指认现场。案卷中“佘祥林对作案现场的指认笔录”记载的情况如下：“晚上8点从何场村九组出发，佘祥林带领办案人员走到一间放过蛇皮袋、关过张爱青的瓜棚，门朝东，门上无锁，内有木床。

　　经过该镇街上，沿着公路向东走500米，沿一土路往吕冲九组走到一岔路口，继续走了1里。后到一池塘，佘祥林指认说，自己是在离池塘边30米处将张打死沉尸的。”

　　4月22日，京山县公安局宣告佘祥林故意杀害张爱青一案已经侦破，同时决定对佘祥林刑事拘留。次日，专案组报请京山县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佘祥林。4月28日，检察院作出了批准逮捕的决定。

　　佘祥林的母亲终于获准去看守所看望儿子。佘祥林对母亲说，他没有杀人，张爱青确实是离家出走了。母亲相信儿子的话，也相信只要找回儿媳，就能救出儿子。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踏破铁鞋也要把儿媳找回来！

　　迟到的良心证明

　　由于佘祥林案涉嫌故意杀人罪，可能判处无期徒刑甚至死刑，依法应该由京山县所属的荆州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管辖，所以应该由荆州地区人民检察分院审查起诉。1994年5月17日，京山县人民检察院将此案呈送荆州地区人民检察分院审查起诉。

　　5月30日，检察分院认为证据不足，将此案以“第49号退查函”退回京山县检察院补充侦查。8月28日，京山县检察院经补充侦查后再次呈送荆州检察分院。9月22日，荆州检察分院就佘祥林故意杀人案提起公诉。

　　在此期间，被害人张爱青的亲属找人写了一份“联名上书”，共有二百多名当地群众签名。“联名上书”说，佘祥林目无国法道德败坏，平日里酗酒滋事打架斗殴，现如今与人通奸杀害病妻，实在是天理难容民愤极大，因此要求政府严惩杀人罪犯佘祥林。此举给当地领导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1994年10月7日，星期五，荆州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佘祥林故意杀人案。法庭里旁听的人不多，就是被害人和被告人的亲友。审判长宣布开庭之后，两名法警把被告人佘祥林从旁门带进来，坐到被告席的椅子上。

　　审判长首先询问了被告人的姓名、年龄等基本情况以及何时被捕和是否收到起诉书等问题，然后宣布合议庭组成人员、书记员、公诉人和辩护人的姓名，告知被告人的申请回避权、自行辩护权、询问证人权、申请取证权和最后陈述权。

　　审判长确认被告人知悉自己的上述权利并且没有回避请求之后，又补充说，如果辩护方申请通知新的证人到庭，或者调取新的物证书证，或者重新进行勘验鉴定，那要由法庭决定是否同意。

　　审判长宣布开始法庭调查之后，首先让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检察官站起身来，照本宣科地宣读了起诉书，指控佘祥林故意杀害张爱青，其行为已经触犯了我国《刑法》第132条关于故意杀人罪的规定，依法应该追究刑事责任。

　　然后，审判长让被告人陈述事实经过，强调要如实陈述。佘祥林就说，我没有杀人，在公安局的口供是警察打出来的。审判长让公诉人对被告人发问，公诉人说没有问题。审判长又让辩护人发问，辩护人也说没有问题。审判长让书记员摘要宣读了案卷中公诉方提供的一些证据之后，见双方都没有异议，就宣布法庭调查结束，进入法庭辩论阶段。

　　检察官坐下之后，审判长让辩护人发表辩护意见。辩护律师起身说，本案中指控佘祥林有罪的证据不足。虽然公诉方提供了法医鉴定结论、证人证言等证据，但是这些证据都是间接证据，只能证明张爱青的死亡事实和佘祥林具有杀妻动机。实际上，本案中能够证明佘祥林杀死张爱青的证据就只有被告人口供。而且，被告人已经说了，那些口供是警察刑讯逼供的结果，法庭不应该采信。再退一步说，被告人先后供述了四种杀人方法，但是公诉人只选其中之一来认定，很不合理。

　　审判长见双方不再发表意见，就让被告人作最后陈述。佘祥林一再说自己没有杀人和警察打人。审判长说，关于刑讯逼供的问题，本法庭会在庭后评议时一并考虑。然后，他宣布庭审结束，择日宣判。

　　10月13日，重阳节。湖北省荆州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佘祥林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法官到看守所向被告人宣布判决之后，佘祥林表示不服，要提出上诉。法官告诉他，无论他是否上诉，湖北省高院都要对本案进行复核，因为这是死刑判决。

　　那段时间，佘祥林的母亲一直在四处打听张爱青的下落。她徒步翻山越岭，走遍了本县和邻县的大小村落。功夫不负有心人。1994年12月，她终于在京山县南边毗邻的天门市姚岭村打听到了张爱青的踪迹。村里人说，两个月前，村子里来了一个女精神病，没吃没喝的不说，有时候就睡在坟地里。村民见她很可怜，就给她送衣服和饭食。有一家村民还特地将她带回家中住了两天。后来，这个女子又走了，去向不明。

　　佘母听说之后，立刻找到该村党支部的倪书记。后者了解情况之后，写了一份“良心证明”，还盖上了“中共天门市石河镇姚岭村支部委员会”的公章。该证明是1994年12月30日出具的，内容如下：“我村8组倪心昊、倪伯清、李卿芝等人于10月中旬在本组发现一精神病妇女。

　　年龄30岁左右，京山口音，身高1.5米左右，油黑脸。她本人说她姓张，家里有一个六岁小孩，因走亲戚而迷失方向。其精神状况与其婆婆反映的基本一样。并在该组倪心昊家中停住两天一夜，而后去向不明。特此证明，请查证。”佘母千恩万谢地走了。

　　回到京山县后，她把这份“良心证明”交给了公安局。警察看了之后，说了一句，你这份材料送晚了。佘母问，为什么？警察说，已经判了。佘母说，不是上诉到省院了吗？警察说，那好吧，我把材料交给领导，你回去等消息吧。

　　公安局的领导看到这份“良心证明”之后，认为其不可采信。张爱青早就死了，不可能有人在半年多之后再见到她。这一定是佘祥林的母亲为了救儿子，找人写了这么一份假证明。就算是那几个村民果真见到过一个女精神病，肯定也不是张爱青，一定是他们按照佘祥林母亲的描述写出来的。另外，本案已经进入二审环节，这份证明材料要是拿出去，只能增加麻烦。于是，领导作出了“材料审查核实之后再做处理”的决定。

　　然而，佘祥林的家人不知此情。他们以为这份“良心证明”一定能把佘祥林救出来。说不定，它还能帮助政府抓到真正的凶手呢！他们等待着。

　　荒唐的疑罪从轻

　　1995年1月10日，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就佘祥林故意杀人案作出二审裁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判，发回重审。[插图]二审法官在裁定书中指出了一审判决中的一些具体问题和疑点，例如，被告人的供述前后矛盾，而且是时供时翻；

　　被告人供述了四种杀妻过程，仅选择其中的一种予以认定，缺乏合理依据；仅凭被告人的口供就认定杀人凶器是石头，依据不足；张爱青被换下的衣服去向不明；本案中的间接证据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不能完全排除死者离家出走后被他人杀害的可能性。

　　尽管死者的亲属上访并组织了220名群众“联名上书”要求对杀人犯从速处决，但死刑案件一定要做到“铁证如山”。

　　检察院收到补充侦查的材料之后，经与法院协商，认为这些证据仍无法满足湖北省高级法院的要求，就再次“退补”。公安局坚持认为本案证据足以证明佘祥林故意杀人的事实，不再“补查”。案件就此搁置。不过，当地政府面临着来自两个方面的压力。一方面，张爱青的家人不断上访，以“联名上书”为由，要求严惩杀人凶手佘祥林。

　　另一方面，佘祥林的家人也不断上访，以“良心证明”为据，要求无罪释放佘祥林。一边有“联名上书”，一边有“良心证明”，这个曾经立功受奖的案件，一下子变成了“烫手的山芋”，砸在京山县公检法人员的手上。他们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此时，他们考虑的已经不仅是该案的事实真相，还有公检法的名誉和个人的前程。他们似乎已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他们深知那份“良心证明”是最大的威胁，因此要采取特别手段。

　　佘祥林的母亲因为连续上访，被公安人员抓进了看守所，关押了九个月。本来是一个身体强壮的农村妇女，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聋半瞎，几个月之后就病故了。佘祥林的二哥也因为不断上访而被公安局关押了四十多天，放出来时还告诫他不许再去上告。

　　更有甚者，公安人员还找到那几位出具“良心证明”的姚岭村村民，让他们改变证言，声称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但是，村民们不愿昧着良心说话，结果是有人被关进京山县看守所长达三个多月，有人被迫外出避难。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竟然演变成不同群体之间的生死之战！

　　在监狱中，佘祥林不断地喊冤和申诉。他写了厚厚的申诉材料，还写下好几本日记。他在申诉材料中讲述了当年侦查过程中一些耐人寻味的细节。其一，“这次我说是用石头杀人。这是因为在前一次我说是用木棒杀的人，但侦查员硬逼我交出木棒。

　　可我根本就没有杀人，哪里交得出木棒？这次想到石头到处都有，如果再叫我交出石头我可以随地捡一块石头给他们。这样就可以少吃亏。”其二，“用蛇皮袋沉尸体的事情，是侦查员告诉我的。是他们从水塘里找到蛇皮袋之后，让我供述的。”其三，“侦查员叫我将关桥水库机台的构造画出来，可我从来就没去过那里，且根本就没有杀人，怎么能画得出来？就这样，1994年4月21日下午，那位侦查员见我实在说不出死者的方位，就将我拉到写字台旁，给我画了一张‘行走路线图’，并叫我依照他画的那张图画了一张。”

　　其四，“在去现场的路上，走到山边的一个路口时，我晕晕乎乎地往这边拐，侦查员拉住我说，不对，往那边走。”其五，“到了水塘边，他们问我在什么地方杀的人。我随便指了一个地方，他们就给我照了相。而后要我交出杀人的石头，我准备随便找一块石头给他们，谁知那地方根本就没有石头。他们又见我实在找不到石头，就直接将我架到水塘的另一头站定，问我尸体沉在哪里。

　　我见侦查员面对着水塘，而且我们站的地方有很多纸，就猜着说在这里。他们就给我照了相。”其六，“当时我已被残忍体罚毒打了10天10夜，精神麻木，早已处于昏睡状态。而且全身伤痕累累，根本无法行走站立。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尽快地休息一会。只要能让我休息一下，无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顺应。”

　　佘祥林的这些申诉材料，不知道经过了哪些人的手，也不知道经历了哪些人的眼睛，但是一直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每次家人来探监，他都要家里人去上访，但是家人的申诉也同样是徒劳无功。

　　离奇的亡者归来

　　张爱青没有去佘家，而是回到了张家。一进门，家里人都愣了。爱青茫然地看着大家说，我是爱青啊！我回来啦！母亲扑了过来，两人抱头痛哭。家里人也都哭了起来。哭过之后，大哥说，我们都以为你早死了。爱青说，我差一点就死了，但是我命大，还是活过来了。

　　我前两年还给家里写过信呀！你们没有收到吗？大哥说，确实收到过，但是我们都不相信那是你写的。我们当时就感觉那信很奇怪，虽然下面写的是你的名字，但是没说你的情况，就说让我们注意孩子，还说现在拐卖孩子的人相当多。我们还以为那是别人写来的恐吓信呢。再说，那也不像是你的笔迹。张母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爱青回头张望。这时，大家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二哥说，当年收到你的信，我们都很害怕，还以为有人要来报复我们。你知道，那年有个从监狱里出来的人到咱们家来，说是跟佘祥林关在一个牢房里的，来给捎个信，让我们帮忙照顾他的女儿。爱青忙问，我女儿怎么了？佘祥林怎么进了监狱？家人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会，大哥才慢吞吞地说，看来，佘祥林是被冤枉了。然后，他简单地讲述了佘祥林被判刑的经过。爱青的嘴紧闭着，泪水不住地流出眼眶。大哥说，咱们得去报案吧。

　　雁门口镇派出所接到报案之后，立即上报了京山县公安局。得知这一消息，公安局领导非常重视，决定首先要核实这个女人的身份，不仅要让村里干部辨认，还要做科学鉴定。第二天，DNA鉴定结论出来了：这个女人确实是“死者”张爱青。公安局立即把这一情况上报京山县政法委，后者又立即上报荆门市政法委。荆门市政法委连夜召开会议，与会者都认为此事不能拖延，必须尽快纠正错案。

　　3月30日，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紧急撤销佘祥林故意杀害张爱青一案的一审判决和二审裁定，要求京山县法院重审此案，同时决定让佘祥林取保候审。4月1日，面色苍白且有些秃顶的佘祥林走出了沙洋监狱。许多记者都聚集在门外，拍下了这个震惊中国的历史镜头。

　　面对记者，佘祥林百感交集。对于张爱青的“死而复活”，他既有怨恨也有感激。不过，他此时最关心的是女儿。女儿当年只有6岁。母亲没有了，父亲被关进了监狱，最疼爱她的奶奶后来也去世了。在那个小山村里，她没有伙伴，没有朋友，勉强读到初中一年级就辍学了。随后，她跟着叔叔到东莞一家电子厂当了童工。佘祥林被告知，他的女儿已经知道此事，正在赶回家的路上。

　　这起“亡者归来”的冤错案件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记者。在等待法院开庭期间，记者们不断采访有关人员。当年担任专案组副组长的卢诚已经升任京山县公安局副局长。他在接受了记者采访时说，对于这个冤案，现在回想起来，感到十分的遗憾。

　　遗憾当时没有让办案人员去搞DNA鉴定。如果将死者和张爱青的亲生母亲的DNA一对，情况当时就会很清楚了。虽然我们京山县没有这种鉴定设备，但是公安部126研究所当时是有这样的鉴定设备的。他还说，这个案件之所以成为冤案，关键的错就在于尸体的错认。

　　张爱青自然是记者采访的焦点，因为人们都想知道她当年是怎么离家出走的，这些年又是怎么生活的。不过，这件事对她的心理冲击很大，她的精神又出现了不稳定的状况。于是，当地媒体为她联系了一家精神病医院。

　　医院很同情她的遭遇，为她免费进行治疗。在医院里，她对记者说，这次回来，本来就想看看家里人，住三两天就回去，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现在，她很想和佘祥林见个面，当面谈一谈，但不知道佘祥林愿不愿意跟她见面。当她听说取保候审的佘祥林身体很差而且拒绝吃饭时，便委托记者买一束鲜花送去。

　　她想给佘祥林打个电话，但又怕佘祥林精神崩溃。后来在记者的鼓励下，她终于给佘祥林打了电话。她说，你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你一定要撑下去，还记得你曾经高烧40多度坚持上班吗？那时候你就死过一次了，这次你一定也能撑过来，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佘祥林没有说话，只是在听。最后，她对着电话轻轻说了一句“我很好”，泪水终于流出了她的眼眶。

　　4月13日，京山县人民法院再审开庭。国徽在庄严的法庭上默默无声。面对当事人佘祥林以及旁听的群众和记者，审判长郑重宣判：被告人佘祥林无罪！走出法院之后，佘祥林在家人和记者的陪同下，先去母亲的墓地祭奠亡灵。

　　他不住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事情，母亲绝不会遭那些罪，也绝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见到已经18岁的女儿，他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女相抱无语，的只有眼泪。在纠正错案之后，当地有关部门的领导积极与佘祥林及其家人协商，安排国家赔偿和政府救助等事宜。

　　2005年9月，佘祥林与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签订赔偿协议：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向佘祥林支付人身侵权赔偿金256900元（含无名女尸安葬费1100元）。10月，佘祥林及其家人又与京山县公安局达成赔偿协议：京山县公安局赔偿佘祥林226000元；因错误羁押而赔偿其哥哥4000元；因佘母死亡而赔偿其家人220000元。当地政府还向佘祥林支付了200000元的生活困难补助款。

　　此外，曾经因出具“良心证明”而遭受关押的两位姚岭村村民也与京山县公安局达成赔偿协议。其中，一人获得了22000元的国家赔偿；一人获得了3000元的国家赔偿。冤错案件当事人所遭受的侵害，应该由国家承担赔偿责任，但是相关的办案人员也要承担错案责任。

　　人生的酸甜苦辣

　　佘祥林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虽蒙冤入狱却还能平反昭雪。假如张爱青客死他乡或因病无归，那么他终生也很难洗清冤屈。张爱青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因为她虽颠沛流离却还能幸遇好人。人们从她的嘴中了解到她那些年的经历，尽管其中有些情节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清了。

　　【本文节选自《迟到的正义：影响中国司法的十大冤案》，作者何家弘主编，中国法治出版社 ，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