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100周年】回看建党前的百年历史（二十）穿鼻草约

懿律与伯麦在短暂地交会后便分道扬镳。伯麦率部继续前往浙江定海（今舟山），而懿律义律两兄弟则乘船前往厦门。

因为他们要投递一封信，巴麦尊亲自撰文的《致中国宰相书》。这封信一式三份，按照巴麦尊本人的训令，这份文件应该各自在广州、长江（或甬江、黄河）入海口、天津三地各向当地官员投递一份，并要求当地官员将这封信送给当朝宰相。

你或许有一个疑问，不过先不要着急。

前文说到，巴麦尊对中国的国情并不十分熟稔，当时的中国哪里有什么“宰相”？虽然在民间演绎的过程当中我们往往将明朝的内阁首辅、清朝的首席军机大臣又或者位高权重的大学士称为“宰相”，但毕竟不是什么正式称谓。由于条件原因，笔者此处只能找到这份文件的中文译本，无法窥见英文原本的全貌。是以笔者猜测巴麦尊或许在此处的“宰相”用的是和自己国家国情相似的“首相”一词——但是很明显中国更没有什么首相！

不过这种“无知”与当时的清政府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林则徐在1840年也写了一封《谕英国国王书》，这封信当中各种夜郎自大的言论暂且不提，其最大的问题是林则徐希望英国女王对鸦片贸易加以限制，然而英国君主立宪的政治制度最大的特点正好是国王统而不治。维多利亚是英国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女王，不是因为她像中国的汉武唐宗一样有什么文治武功——

而恰恰是因为在她在位的相当长的时间里，她几乎啥也没做。

现在可以说回那个疑问了。

用今天的地理词汇来表述当时的地理状况：甬江入海口在浙江，长江入海口在上海，黄河入海口在江苏。

义律兄弟跑去福建厦门送信干嘛？

不但如此，两人还在厦门引起了一场炮战。原因是信件被当地官员退还后，义律企图让军舰布朗底号逼近港口再度派出小艇送信，与信件同时派出的还有当时英国著名的翻译罗伯聃（Robert Thom）作为使者。但是当时的清朝军队根本看不懂送信船上高举的白旗是什么意思，于是向罗伯聃的小艇开炮。布朗底号随即展开了反击。战斗最终以英国舰队撤离、清军战死9人、炮台击破多处为结局。

义律在后来向巴麦尊的信件中写道：这封信理应先从厦门而不是广州投入，因为如果从广州投递，则会被无条件地认为我们有同他们求和的想法。

而此时的闽浙总督邓廷桢才匆匆赶到厦门，在向道光皇帝汇报完战况后，舟山的炮火又响了起来。

很多人在分析这场战斗的时候往往认为厦门之战是英军声东击西的手段，但是并非如此。厦门之战的爆发本就是一场小规模军事冲突，义律此行的目的单纯就是送信。而且，按照英军当时的作战计划，战争的第一炮应该就是打响在定海。

也就是伯麦奔赴的地方。

7月2日，英国舰队驶入定海海港，而当时的定海镇总兵张朝发却认为英国船只是因为大风导致了迷路，不日将会离开。4日，伯麦派人向清军下发通牒，要求清军在六个小时内投降。

然而或许是当时随军最好的翻译罗伯聃在义律的舰队上，这封文书翻译成中文后变成了要求清军在半个时辰内投降。

定海的官员这才如梦方醒，张朝发立即展开备战。而定海知县姚怀祥看到消息后，决定深入虎穴，见一见这位“伯麦”。

茅海建先生在《天朝的崩溃》一书中描述，姚怀祥当时留下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

“你们把战争施加于民众身上，而不是我们这些从未伤害过你们的人；我们看到了你们的强大，也知道对抗将是发疯，但我们必须恪尽职守，尽管如此做会遭致失败。”

这段话的后半段听起来有些视死如归的气概，但是前半段实在有些云里雾里。鉴于这句话只有英文原版，中方没有相关记载，那我们不妨找出英文的原文来看一看：

All was here repeated to them to the same end as what they already know; and the reason and purport of our present hostile movement on the place was explained. They complained of the hardship of being made answerable to wrongs that we had received at Canton, and said, naturally enough.

"those are the people you should make war upon, and not upon us who never injured you; we see your strength, and know that opposition will be madness, but we must perform our duty if we fall in so doing."

“those are the people you should make war upon, and not upon us who never injured you.”这句话被茅先生翻译成：“你们把战争施加于民众身上，而不是我们这些从未伤害过你们的人。”但是思来想去，这句话似乎翻译成：“你们应该把战争施加在那些人（广东官员）身上，而不是未曾伤害你们的我们。”更合乎整体的语境。

但是这样的气概与态度并不能吓退侵略者，7月5日，英军发起总攻，而当时的定海守军哪里见过英国这样的武器装备，纷纷溃逃。总兵张朝发中弹落水，不治身亡；姚怀祥在清军大败后投水自尽。在这场战争当中清军参战士兵1500人，由于溃逃的原因仅有13人牺牲，这个数字甚至比战毁的战船还少，乃至于我们很难去评价这样的溃逃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论如何，7月11日，英国占领了定海，并试图向浙江巡抚递交《致中国宰相书》，但是同样被退回。

而与此同时，由于信息传递的不便，此时的道光帝才刚刚收到林则徐6月初的敌情判断；7月20日，道光帝收到浙江巡抚乌尔恭额7月8日报告英国登陆的奏折；24日，道光帝收到乌尔恭额于11日发出的关于定海失守的奏章，此时他仍认为这些英国人只是武装鸦片商人；8月1日，道光帝收到了林则徐6月24日的奏折，上面汇报了英国来华军舰的大体情况；3日收到林则徐于7月3日的进一步汇报，林认为英国很有可能北上舟山、天津；4日收到乌尔恭额关于英国投递《致中国宰相书》的汇报。道光帝这才如梦方醒，开始令直隶总督琦善准备天津防务，并谕令琦善：

“倘有投递禀帖情事，无论夷字汉字，即将原禀进呈。”

同时，他根据厦门海战的胜利，斥责乌尔恭额，将他革职留营，并令邓廷桢兼署浙江巡抚。

而此时的英国舰队再一次兵分两路，一路由义律兄弟北上奔赴天津，另一路由伯麦据守舟山的同时南下封锁上海、厦门、宁波等港口，并多次产生军事摩擦，如乍浦之战、第二次厦门之战、崇明之战等。英国本以为这样的方式可以封锁中国的经济，逼他们就范。但是万万没想到中国的小农经济并不靠海外贸易来支撑，更何况英国封锁的地方并不是通商口岸。

而义律携船前往天津之后，则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顺利。琦善长期处理北方事务，根本不熟悉广州一带才有的外交规矩，是以对义律的文章格式之类并不在乎，除此之外，义律在天津终于成功投递了《致中国宰相书》。

中国是没有宰相的，这封信自然而然也就由道光皇帝阅读。

但是这封信的翻译是谁，也是一个谜。

细细阅读这封信的中文翻译：“求讨皇帝昭雪伸冤”一下子便拉低了英国的气势。结尾的一句“兼仰慕光范，并候享祚无既”显出了无比的恭敬。对英国不甚了解的道光帝当即认为英国是可怜的受害者，至于什么“赔偿鸦片”“赔偿军费”“割让岛屿”之类的要求，无非是乞恩罢了。

这简直正中道光下怀，在道光帝的眼中，持久的战备状态的消耗可比赔偿什么鸦片要高得多了，只要能省钱，干什么都可以。

道光帝当下拍板，任命琦善为钦差大臣，南下查办林则徐、邓廷桢，同时与义律进行谈判。

“鸦片流毒内地，特遣林则徐会同邓廷桢查办，原期肃清内地，断绝来源，随地随时，妥为办理。乃自查办以来，内而奸民犯法不能净尽，外而兴贩来源并未断绝，沿海各省纷纷徵调，糜饷劳师，皆林则徐等办理不善之所致。”

同时，清政府也多次劝抚义律方面回到南方去进行谈判。

毕竟快入冬了，再不回去渤海湾都要结冰了。

就这样，英军与琦善南下准备进行谈判。但是很明显，道光皇帝所了解的是英方中文文书中的诉求，他理解为“乞恩”，既然是“乞”，那就可以给，也可以不给。但是在英方看来，文书中的是“要求”，是中方必须要达到的事，甚至是英国可以进一步狮子大开口的事。

怎么可能谈得拢呢？

11月至次年2月，琦善义律进行了多次谈判。其间，英国采取打谈结合的策略，企图迫使琦善就范。1841年1月，英军兵分两路突袭虎门东西两面的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炮台失守。穿鼻战役后，英气焰更炽。义律提出要割占香港，限期琦善答复。几天后，义律以公告形式单方面抛出所谓“停战协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穿鼻草约》。

英国军队随即占领了香港。

而琦善在历史当中究竟是否同义律签订了《穿鼻草约》，这在今天并没有明确的资料可以佐证。但是从广东巡抚怡良上报的奏折来看，琦善确实私下许诺义律割占香港岛。

对此道光帝大动肝火，立即下令撤了琦善的职，押解进京审问。同时派盛京将军耆英任钦差大臣前往广州。

而时间的车轮仍在无情地转动，它不会同情这个跟不上时代脚步的帝国。

此时已经进入184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