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深陷“隐私门”

《中国科技投资》刘逸伦

作为行业先驱者，特斯拉将提供怎样的智能汽车隐私解决方案？

3月，特斯拉因一枚小小的车内摄像头引发了海内外各方对隐私权的讨论。在尚未明确驾驶室摄像头作用情况下，特斯拉向消费者告知数据收集的范围及方式也模糊不清。

自动驾驶技术必然成为未来智能汽车的标配，但相关的政策法规和产业相关服务现在却走在了销量后面，还将有诸多问题需进一步解决。

隐私权争议

4月6日，特斯拉车内摄像头高清画面被黑客曝光并冲上微博热搜，关于车内隐私权侵犯的问题再次引发注目。

3月13日，特斯拉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再次更新了FSD（即Full Self-Driving，完全自动驾驶系统）Beta测试版的最新消息，称已经将测试领域扩大到2000个车主。同时马斯克还指出，由于原有的一些测试车主在使用FSD功能时没有充分注意道路状况，特斯拉已经取消了这些车主的使用资格。

针对部分车主被取消使用资格，有网友在海外社交平台上询问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特斯拉是怎么知道车主行为的，是车内摄像头正对着司机吗？”马斯克回应“Yes”肯定了这一猜测。

由此引发了巨大的争议，特斯拉被质疑通过车内摄像头侵犯车主隐私权。近日，美国颇具影响力的杂志《消费者报告》对此事发表看法称，特斯拉公司使用车内摄像头来记录和传输乘客的视频以开发自动驾驶技术，引发隐私担忧。此举可能会破坏驾驶员监控的安全效益，尽管该功能原本是为了提醒不专心驾驶的司机。

《消费者报告》还表示，相比之下，福特、通用等汽车制造商的监控系统并不记录和传输数据和视频，使用红外技术来识别司机的眼球运动或头部位置，在司机出现障碍或注意力分散迹象时发出警告。

特斯拉中国针对“特斯拉通过车内摄像头监控车主”一事回应称，特斯拉用户使用的车辆不存在通过车内摄像头侵犯用户个人隐私的行为。所有中国市场上的特斯拉用户车辆均未开启车内摄像头，也不涉及FSD Beta测试。

然而，外界对于特斯拉隐私侵犯的疑虑并未停止，并对其在数据方面的安全性有了更大的隐忧。3月20日，对有关特斯拉汽车被怀疑具有“间谍功能”的消息，马斯克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会议上首次作出回应：“没有任何一家美国或中国公司会冒险收集敏感或私人数据，然后与本国政府分享。如果特斯拉用车在中国或其他地方从事间谍活动的话，那肯定就寸步难行了。”

车内摄像头

自去年特斯拉以OTA（空中下载）升级方式，向部分车主推出自动驾驶软件测试版（FSD Beta）后，对于车内摄像头所涉及的隐私讨论就从未停止。

Model 3用户手册对车内驾驶室摄像头作用表述显示：“该摄像头目前尚未激活，但随着软件更新换代，该摄像头将会用于Model 3的未来新功能中”。

尽管如此，《中国科技投资》注意到特斯拉车主对隐私保护的需求甚至衍生出了一条供应链。记者在淘宝以“特斯拉摄像头保护盖”为关键词搜索，多家店铺以“专为Model3/Model Y设计”的隐私保护盖正在火爆售卖，部分店铺月销单数甚至200+。多名特斯拉销售顾问也向消费者主动建议，可在淘宝等电商平台购买摄像头保护盖以保护隐私。

*淘宝某店铺商品详情页

消费者的担忧不无道理。去年6月，不少国内汽车垂直媒体均曝出特斯拉国内最新OTA内容，包括车内后视镜摄像头将正式启用，启用后的特斯拉将自动记录碰撞前的图像和短视频。

近日，知名白帽子黑客@greentheonly发布特斯拉内置摄像头在激活后所拍摄的情景，该枚摄像头摄像的范围不仅仅只有驾驶员，还可以清晰地观察到车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greentheonly发布的视频截图

对于该车内摄像头的作用，广州特斯拉体验中心某销售顾问介绍称：“特斯拉车内摄像头主要的作用是防疲劳，对驾驶员进行提醒。但目前国内所有车型内置摄像头均未开启，等待后续进一步升级。”

该销售顾问提到的正是“驾驶员监控系统”（Driver Monitoring System，简称“DMS”），这是一种初级的行车安全系统，主要功能主要是针对驾驶员的疲劳、分神、不规范驾驶等危险状态进行预警。

而在特斯拉顶层设计者看来，车内摄像头的作用远非如此。马斯克曾在多个场合表示不会在特斯拉车型上引入DMS驾驶员监控系统，因为他认为特斯拉本身所有的自动辅助驾驶Autopilot系统足够强大，不需要额外建立对使用者的监控机制。除此之外，他还表示，该摄像头将应用于特斯拉共享出行中，对不同用户进行识别验证和个性化体验的定制。

2020年6月，特斯拉在海外2020.24.5版本升级更新后发布官方声明明示：“通过分享车辆内部的摄像头数据，帮助特斯拉公司继续研发更安全的汽车。这次升级将允许您启用后视镜上方的内置舱内摄像头。如果启用该功能，特斯拉将在碰撞或者安全事件之前自动捕捉图像和短视频剪辑，以帮助工程师开发安全功能，并在未来进行改进。”

记者了解到，这意味着该枚摄像头是用来在碰撞或事故前进行拍照和录像，并上传到特斯拉云端以帮助工程师开发安全功能的。显然，相较于宝马、福特、通用汽车等汽车制造商的闭环设置有很大区别，传统汽车制造商的驾驶员监控系统并不记录、保存或传输数据或视频。

某自动驾驶行业内人员刘明（化名）向《中国科技投资》表示：“以实际摄像头拍摄情况来看，驾驶位位于左边的情况下，大多数主机厂为了实现驾驶员监控功能，摄像头多安装在左手边，广角并不是很大，只能辐射到驾驶员上半部分。这样的好处是在进行人脸识别时可避免干扰且主机厂成本更低。作为主机厂来说，成本是很重要的。”

刘明认为：“由于摄像头与内置芯片均为特斯拉自主研发生产，因此其具备将车内视频处理后的信息回传的能力。但在现有的通信技术条件下，视频信息数据量很大，网络载荷太高，对主机厂来说回传用户车内视频数据没有必要。但随着2020年环境感知、决策算法、5G、V2X等智能汽车关键技术不断取得突破，相关隐私隐患会被尤其重视。”

模糊的边界

对于特斯拉车内摄像头的隐私安全隐患，在《消费者报告》文章中，电子隐私信息中心（EPIC）的高级顾问约翰·戴维森（John Davisson）表示：“任何时候录制视频，以后都可以访问。”

他称：“法律规定了那些人可以合法访问这些数据，但如果涉及事故，保险公司、警察、监管机构和其他各方都能获取这些数据，”戴维森还警告说，不法分子可能会盗取数据，特斯拉也可以将其用于安全研究以外的目的。

业内人士认为车企是否侵犯隐私，最重要的标志在于是否上传至云端，无论收集来的数据是用于算法训练还是用作他处。该人士表示，“（数据）如果上传至云端，你就不知道他去拿来做什么用处，可能是用来训练数据，甚至仅是一种车主额外的信息收集。”

然而，法律在隐私保护方面也存空白。目前，驾驶员监控系统DMS已成为各大汽车制造商在新车上重点考虑的配置之一，一方面解决驾驶员注意力不集中和疲劳提醒，另一方面其也是L3级别自动驾驶系统不可或缺的配置。

在政策层面，各国也在积极推行。2017年9月，欧盟新车安全评鉴协会E-NCAP发布Road Map 2025规范，将驾驶员监测（Driver Monitoring）与AEB（自动刹车系统）等技术同列为初级安全系统。并且规定从2020年开始，新车想要获得欧盟五星安全认证，就必须具备驾驶员监测功能。

在国内，2018年交通运输部办公厅发布文件《关于推广应用智能视频监控报警技术的通知》规定：“在既有三类以上班线客车、旅游包车、危险货物道路运输车辆、农村客运车辆、重型营运货车上安装智能视频监控报警装置，新进入道路运输市场的【两客一危】车辆前装智能视频监控报警装置，实现对驾驶员不安全驾驶行为的自动识别和实时报警。”

但至今，国内法律仅对营运车辆在车内安装摄像头实现DMS功能作了明确规定，但对于非营运车辆则仍存监管空白。

从数据源控制方面来说，作为一家科技企业，特斯拉有其“苦衷”。尽管企业可以通过开源数据库中的数据来训练算法用以安全研究，但却存在较大的数据合规风险。

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副教授、上海数据治理与安全产业发展专业委员会专家何渊博士在其《大数据战争》一书中写道，在整个数据交易的链条中，从数据的采集、保存、处理到利用的每个环节都可能会存在合规问题，因此即便是合法的数据交易背后也潜藏“黑产雷区”。

但这并不是特斯拉深陷隐私侵犯争议的托辞。在收集个人生物识别信息前，特斯拉并未做到向消费者充分告知，向个人信息主体告知收集、使用目的、方式和范围，以及存储时间等规则，并征得个人信息主体的明示同意。

目前，特斯拉在隐私政策中并未单独描述车内摄像头将收集的具体数据范围，对于车内摄像头的作用及数据用途，公司也未曾清楚回应，而这或是消费者对于特斯拉侵犯隐私担忧的根本来源。特斯拉将如何划清数据边界以保护用户隐私，《中国科技投资》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