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英国脱欧：谁在操纵民意？谁是最大赢家？

文丨赵灵敏

2020年12月24日，英国最终和欧盟达成脱欧之后的贸易安排。脱欧一事总算告一段落。

自2016年6月23日脱欧公投，到2020年12月24日达成协议，已经过去四年半的时间，最终英国大体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方面脱离欧盟，不再接受欧盟规章制度的制约，也不用每年上交GDP的大概1%作为欧盟会费；另一方面，英国和欧盟之间的贸易关系仍然维持零关税、零配额的安排，跟脱欧之前相比基本没变化。

这些都是英国希望看到的，也是英国在谈判中所取得的胜利。但是英国脱欧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而是代价相当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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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经济上。

双方的贸易关系维持零关税、零配额，指的是货物贸易，但毕竟大家已经不是一家人，边境检查、通关手续还是要履行，便利程度和脱欧前相比肯定不能同日而语。而在服务贸易方面，则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很多的细节还在进一步商谈当中。

而服务贸易是英国经济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特别是伦敦金融城的金融业务。过去几年，由于英国脱欧的不确定性，已经有好多家金融机构把欧洲总部从伦敦迁出，入驻到欧洲大陆的法兰克福和阿姆斯特丹等地。脱欧之后，肯定会对伦敦的金融中心地位产生相应影响。

此外，据此前英国经济学家的测算，英国脱欧会使英国每年的GDP下降3-4%，每个英国人每年会损失1100英镑。所以脱欧并不像脱欧派宣称的，对经济没有什么影响。

其次是对英国内部整合的影响。

英国是由英格兰、苏格兰、北爱尔兰和威尔士四个部分组成的，其中苏格兰和北爱尔兰一直有要求独立的主张和运动，英国脱欧会进一步激发这两个地方的分离主义倾向，最终有可能导致联合王国分崩离析。

（英国本土四个组成部分）

2014年，苏格兰曾经举行过一次独立公投，最终由于支持独立的票数未过半而作罢。

2016年，在英国脱欧公投中，苏格兰地区62%的人要求留在欧盟，因此，英国脱欧是与苏格兰的主流民意背道而驰的。

于是最近几年，苏格兰地区一直有再次举行独立公投的声音，但英国中央政府目前没有答应。接下来的一个重要节点，是今年5月的苏格兰地方议会选举，届时如果独立派占了上风，那么苏格兰独立问题肯定会再次成为英国政坛的焦点问题。

再看北爱尔兰。北爱尔兰与其南边的爱尔兰共和国原来是一家人，后来由于英国的征服，被分成两部分，北部六郡加入英国，南部的二十六郡组成爱尔兰共和国。

爱尔兰共和军一直对这种分裂状况很不满意，1960年代开始进行武装斗争，造成诸多伤亡。1979年，爱尔兰共和军炸死了菲利普亲王的舅舅、曾任印度总督的蒙巴顿勋爵，在英国政坛引发了极大的恐慌。

一直到1990年代初，爱尔兰共和军才放下武器，签订了《北爱尔兰和平协议》，当时的条件之一，就是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不能有硬边界。这次的脱欧协议为了顾及这个状况、避免爱尔兰共和军再起，英国与欧盟之间的硬边界没有设在爱尔兰和北爱尔兰之间，而是设在了爱尔兰海上。

这也造成一个很诡异的状况，那就是从北爱尔兰出发的货物，到欧盟不用经过检查，到英伦三岛反而要经过检查。加上北爱尔兰还同时保留欧盟身份，未来势必会加强与同属欧盟的爱尔兰共和国之间的融合。

（直布罗陀）

此外还有英国的海外领地直布罗陀的问题。直布罗陀位于西班牙的南部，扼守于大西洋和地中海的交汇处。18世纪初，英国参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通过战后签订的《乌德勒支和约》占领了直布罗陀。

而此次的脱欧协议就规定，直布罗陀将留在申根区，这样一来，从西班牙进入直布罗陀不用签证，从英国到直布罗陀却需要签证，这也势必会加强直布罗陀跟西班牙之间的联系。

英国脱欧有一个很重要的口号，就是从欧盟那里夺回自己的主权。最终，英国确实夺回了一部分主权，但是却失去了更大的主权，这也是英国脱欧的吊诡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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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后果，难道此前就没有人向英国人预警么？恐怕还真是如此。2014年，时任首相卡梅伦之所以同意举行脱欧公投，是因为他觉得脱欧压根不可能成功，到时就可以让脱欧派闭嘴，所以留欧派压根就没有认真做准备，以为只是走个过场。

（英国前首相卡梅伦）

但脱欧派却积极地行动起来，他们拼命地渲染留在欧盟给英国造成的损失，对于留在欧盟的种种好处则闭口不谈，这成功激发了一部分英国人的恐惧感，最终实现了脱欧。

值得一提的是，脱欧派中的一些人并不是真的讨厌欧盟，而是看到了利用脱欧来实现政坛洗牌的机会。因为此前是留欧派在政坛占了上风，如果英国继续留欧，他们就没有机会。脱欧之后，留欧派边缘化，脱欧派才能上位。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英国现任首相约翰逊。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

因此，英国脱欧实际上是极个别人的胜利，他们借脱欧的机会实现了个人的政治野心，却把非常不确定的未来留给了英国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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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当今世界上的一个非常让人担心和值得警惕的现象：公共政策非常的复杂，大部分人没有精力和能力去了解此间的来龙去脉，就像英国脱欧，虽然是英国人投票决定的，但是大部分英国人其实根本不清楚这一票意味着什么？

在脱欧公投宣布结果的6个小时之后，英国人在谷歌上搜索得最多的问题是：“欧盟是什么？”次日，就有8万人联署说他们已经后悔，要求重新举行脱欧公投。由此可以看出普通英国人在这件事情上无知和轻率的程度。

（伦敦街头反对脱欧的活动，图源：wiki）

既然自己不明所以，就很容易被少数别有用心的政客牵着鼻子走。政客人为设定议程，拼命放大其中的问题，只攻击一点不及其余，导致事情的最终走向不是取决于本身的是非曲直，而是取决于谁的声音更大、谁更善于营销、谁更能够激发人们的种种情绪特别是恐惧感。

这种现象不仅体现在英国脱欧上，美国的事情也是如此。

1月6日，特朗普的支持者冲击美国国会，之所以发生如此令人震惊的一幕，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特朗普一直宣扬子虚乌有的大选舞弊论，虽然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相关的诉讼也悉数被驳回，但因为他不断地讲，以至于他的一些支持者信以为真，做出了过激的举动。

我以前一直强调，但凡是太过极端、太过情绪化的现象，一定是人为操纵的结果，对这种信息一定要保持非常深刻的警惕，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去了解事情本身的逻辑和原理，这样才能够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负责任的独立判断。这是社交媒体时代一个好公民的基本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