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稀豆粉：食物里的人间悲欢

稀豆粉是腾冲人一生都无法离开的食物。一粒豌豆，经过繁琐的制作后，变的黏度适当，香甜，焕出鲜亮的色泽。这依赖于古老的经验与秘诀，和许多的坚持。

与小镇一河之隔的村庄里，村民龙秀云做了20多年稀豆粉。不用说出她的名字，只要提起“新乐街卖稀豆粉的”，所有人都知道——家住村尾，家门口有一个大照壁。

稀豆粉的手艺，是年轻时龙秀云从婶婶那学来。年轻，身体好，能吃苦，龙秀云挑着做好的稀豆粉转寨子，一天能走好几个村寨。附近村子的人都熟悉她瘦削利索的身影。如今，龙秀云58岁了，干瘦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微小，但她身上绝对没有脆弱。

稀豆粉好吃，但做稀豆粉，很辛苦。20多年来，龙秀云每天凌晨三点半起床，六七点做好，带着稀豆粉去转寨子或者赶早市，下午五六点卖完回家，立马又开始准备第二天所需的食材。一刻不得停歇，每天最多能睡三四个小时——逢过年或者假期，做的更多，几乎没有睡眠时间。村里许多做稀豆粉的人，都没坚持下来，打工去了。

可龙秀云不同，她不得不做。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她卖稀豆粉维持。丈夫原是木匠，在帮别人盖房子的时候，从6米高的房檐上摔下来，抬回来在床上躺了5天，从小诊所拿了几副草药。丈夫的手和脚落下后遗症，麻木僵硬，从此没法做任何重活。家庭的重担转移到龙秀云身上。

算命先生对龙秀云说，从6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造成致命的伤，这已经是上天照看了。龙秀云接受了这个事实，每天起的更早，做更多的稀豆粉，养家糊口，日子也过得去。

2001年，龙秀云家盖新房。房子用了这些年积攒下的所有钱，盖的大且气派，只差装修这一步，装修的木料也已经买好，堆放在新房子里。可是，电表起火，新房和木料全部烧毁。那是怎样的火光啊！它们深深刺痛了龙秀云的心。

这一次，龙秀云完全被击垮了。有2年时间，她吃不下饭，干不了活。火灾后的第3年，她似乎再次接受了命运，2个孩子还要上学，老人还需要照顾，她重新开始做稀豆粉，直至现在。

这时的龙秀云，到了中年。体力不似往日，她不再转寨子，而是去往新乐街摆摊。新乐街是整个村子的中心街市，每5天赶一次集。但除了农忙需要下地干活外，无论是否是赶集的日子，龙秀云都会去街上卖稀豆粉。

虽历经悲欢，可龙秀云做的稀豆粉，味道从来都是村里一绝。20多年来，从没有人提过意见，没人说过不好吃。龙秀云对自己的手艺也有信心。

2018年秋天的一天，我们记录了龙秀云制作稀豆粉的全过程。

凌晨四点，小镇的天还很黑，夜里下过雨，闪电偶尔划过天空。到达龙秀云家的时候，她穿着雨靴。半个小时前，起床马马虎虎洗漱后，她把泡好的黄豆和豌豆已经磨好。今天她要做稀豆粉、豆腐脑、豌豆凉粉。

现在，龙秀云有一个磨豆的机器，这是做稀豆粉20多年来唯一的变化，其他一切照旧。龙秀云让我们进厨房，这里是她的工作场所，她似有歉意的解释说：等以后新房子盖好了，厨房就宽敞了。时隔十几年，龙秀云家终于又开始重新盖房，儿子长大了，一切由他来操持。

4:30分，龙秀云坐到灶台前生火。在整个制作稀豆粉的过程里，火势恰如其分直接决定了最终的口味。因为做稀豆粉，最核心、用时最多的就是煮浆。把磨好的豌豆浆倒进锅中，接下来的1个多小时，都在不停的搅拌、添柴。

豌豆浆磨出来后，分三层，通常把第一层弃之不用，这样做出来的稀豆粉颜色更好看。而腾冲的稀豆粉比其他地方的更美味，有甘甜味，源于腾冲人把豌豆浆的第一层也用来煮——虽然看上去没有那么好看，可味道多了一分香甜。

龙秀云煮好第一层浆，再加入第二层。这时火要很旺，搅动更快，她眼神坚定，手中动作坚决，锅里的稀豆粉慢慢变粘稠。她也有自己的美味秘诀，其中之一便是在煮浆的时候加入栀子水。用栀子花的果实泡制而成，栀子添香，也让颜色更动人。

6:20分，豌豆浆煮成了稀豆粉，豆腐脑也做好了，龙秀云将它们盛进保温桶，今天一天的收入就靠它们了。她在锅里留了些，加入豌豆粉自身沉淀的芡粉，继续煮，这样就成了豌豆凉粉的雏形。这时天下了点雨，她担心起来，雨天豌豆凉粉不好卖。

等全部做好，天亮了，也晴了。她唤醒丈夫——她不会开车，丈夫每天要开三轮车接送她。丈夫生好炉子，把刚做好的稀豆粉、豆腐脑、豌豆凉粉搬上车。这时龙秀云也重新洗漱过了，换上干净衣服，扶着炉子坐在副驾上，驶入晨光里。

来源：玛御谷温泉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