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
我第一次知道巫宁坤,是大学时买过的一本上海译文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当时的译者就是巫宁坤;
我第二次知道巫宁坤,是在去年读了何伟写的《甲骨文》,里面有一段对这位翻译家生平的描写,了解他还有一部描写知识分子生平的自传作品《一滴泪》;
我第三次知道巫宁坤是在上个月十号,99岁的巫宁坤在美国去世了,朋友圈中零零散散有转发纪念。
我觉得我有必要多了解下巫宁坤的生平,尤其是他回国后30年来的遭遇。他的自传《一滴泪》在国内是一本禁书,正因为书中描写的事情过于敏感,才导致了这本书的被禁,从而激发我了阅读的好奇心。
我在某个电子书网站上找到了这本书,花了10天左右的时间零散地读完了这本书。我从书中得知,四五十年前的巫宁坤,曾经在安徽大学和安徽师范大学当过老师,而这两所学校分别正是我研究生和本科的学校。在文革期间,巫宁坤和他夫人分别在和县的乌江和孙堡住过牛棚下放过,而和县就是我的故乡。
他称自己的安徽大学的时光为:暂回人间,称自己在安徽师范大学的岁月叫:江城淹流。从整本书来看,那两段时光应该是他回国以来最为自由,最有知识分子尊严的一段年月了。可能是巫先生生命中的某些时刻的境遇与我的人生有着浅浅的重合,所以我对他回国以来的种种不公正的遭遇有着不可名状的同情和惋惜。
巫宁坤和夫人李怡楷的作品《一滴泪》
他是在1951年新中国成立后,应燕京大学的邀请从美国回到祖国的,为此他还放弃了只要半年就可以拿到的博士学位。在回国前,送他登船的就是后来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李政道,巫宁坤问李:“你为什么不回祖国”。李政道说:“我怕回去被洗脑子”。巫宁坤对于这样的回答感到很奇怪,可是后来的经历让这样的回复一语成谶。
接下来的经历,我不想着过多笔墨描述。回国后的巫宁坤经历了那个时代很多知识分子都会经历过的苦难和压迫。57年他被打为“右派”,被送去劳动改造数年,险些命丧农场;60年代他随夫人来到安徽大学,做了几年英文教授;66年文革期间他再次受到批判,打压再改造、来到和县乌江住牛棚,而他的夫人李怡楷也成了下放干部来到和县孙堡接受“锻炼”;74年他来到位于江城芜湖的安徽师范大学担任英文教授。在文革结束后,才被正式平反,恢复工作。
二十余年如一梦,正如巫宁坤本人所言: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比起在打击丢掉生命的人来说,他无疑是幸运的。但是他回国后近三十年的不幸遭遇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来说,是一种莫名的不幸与悲哀。
三十年来的牛鬼生涯,他见证了这个国家在意识形态斗争的冲突,对于知识分子的迫害,政策的无序紊乱,政策执行者的狐假虎威。我曾经看过一些关于那段时间描述的作品,例如: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和《定西孤儿院》以及冯骥才的《一百个人的十年》。这些都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对那个变动的岁月进行描绘。而巫宁坤的这本《一滴泪》记录了作者和家人的亲身经历,我知道这一切描述都是真的。
在书的最后,巫宁坤见到了51年送他登船的李政道,此时的李作为诺贝尔奖的获得者早已名满天下贵为上宾,而巫宁坤早已失去了自己最好的三十年。
再过十多天我们就将迎来新中国成立70周年华诞,而在一个多月前,巫宁坤先生却走完了自己99岁的一生。他一生的经历是应该值得我们去反思的,我们在庆祝伟大祖国成就的同时,也不要忘记我们曾经一帮回国报效祖国的知识分子,他们遭遇到苦难。
茅海建先生曾经说过:“一个民族对自己历史的自我批判,正是它避免重蹈历史覆辙的坚实保证。”回顾成就,也不要忽视问题,我相信新时代是个知识分子大有可为的好时代,巫宁坤先生的《一滴泪》不应该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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