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生我养我的父亲老了

风雨中看到父亲走路开始有点踉跄了，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那个在老家种着五、六亩地，养活一家老小的父亲老了。

父亲那个年代尽管那个年代大家都没有钱，都是种地的老百姓。但是父亲种的地在我们村是最好的。左右右舍都夸父亲地种的好，所以父亲每年农忙季节总是起早贪黑的把自家的农活干完后，村里的父老乡亲都抢着让父亲给他们帮工，父亲也乐意给乡亲们帮忙，一方面他认为邻居夸他地种的好，他有一种自豪感，最主要的给父老乡亲干活一天下来可以挣8块钱贴补家用。我们家每年庄稼也是长势最好，收成自然也很好，所以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我们一家人糊汤饭还是能吃饱的，偶尔一个周还能吃一顿面条或者馒头，这在当时已经是很奢侈的了，但是我们家基本每周能吃上一顿。

父亲老了，那个一年四季不停劳作的父亲老了。

儿时，在我记忆深处，父亲一年四季从来没有清闲过。农忙时节忙着农活，农闲时节上山打柴，储备一年四季取暖、做饭的柴火。冬季忙着兴修水利，把家里的耕地沟沟脑脑能开拓的开坑出来，修修补补，增大种植面积，给土地畜肥，期望着明年有一个好收成，一家老小能吃的更好一点。

父亲老了，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亲老了。

一年365天，每天天还没亮，一家人都还在睡梦中，父亲已经起床了，我们家在村里是早晨开门最早的。父亲常说，在农村人懒了就没吃的，早晨起床晚了，别人起床了你门还关着，人家就会笑话你，就会说这家人懒。每天早晨父亲起床后挑一旦木桶到5里开外的村里唯一取水点跳水，父亲起床的时候一般都是天刚蒙蒙亮，冬季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因为晚了，税就没有了。所以每天当我们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挑两担水到家了，我们家的水缸一年四季都是满的，就这样父亲一年365天周而复始的每天挑水要走20里山路。这只是父亲挤出早晨时间储备生活用水，一天的劳动也只是刚刚开始，吃完早饭，放下碗筷父亲就上地干活，中午都是饭好了，到地头喊他回来吃饭。下午直到天黑，地理实在看不到了，父亲才披星戴月的回到家。

父亲老了，那个教会我珠算的父亲老了。

父亲偶尔也有闲下来的时候，有时候下雨天，父亲做完家务活，就会拿出他的算盘教我珠算。父亲尽管没有多少文化，但是他当过当时生产队的会计，会算盘，所以他也希望我能学会算盘，在他看来这是一项技能。在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下，我学会了珠算。这在同龄孩子当中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因为村里没有几个孩子会打算盘。

父亲老了，能喝酒的父亲老了。

父亲年轻的时候身体很好，吃肉喝酒都不在话下。记得有一次父亲给人家干活，晚上主家备了酒菜，一桌人划拳猜酒消除一天劳动的疲惫，酒过三巡，席间有人对父亲不敬，语言相机，也是有点微醉，二人各自心里不服，就打赌凭喝酒论本事，二人就这样一杯杯对饮到深夜，后来父亲说哪晚没人至少也喝下一斤半左右白酒。半夜父亲回来把我们吵醒了，父亲摸着我的头说了一句话“父亲没本事，一辈子是做活的命，你一定要好好上学，长大了要争气。”梦里梦醒中年幼的我似懂非懂，后来慢慢理解了父亲，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做活的，没本事，那晚在席间有人说话刺伤了他的心，他才说出这样的话。在我记忆深处，父亲这是唯一一次醉酒。

父亲老了，那个交不起上交款的父亲老了。

父亲那个年代，老百姓只有一个念头把地种好，保证一家人吃饱饭是最大的目标，就这样多少人每年靠救济粮接济。那个年代也没有出门打工或者其他挣钱的门道。所以，那个时候每年名目繁多的各类集资款、上交款是每家每户头等大事，也是老百姓身上的一个最大的重担。记得我上三年级的时候，这一年我们家要交300多块的各类上交款，300多元在当时没有任何挣钱门道的农村，对一个家庭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父亲把一年结余下来的粮食卖了，把家里唯一的一头猪买了，还是没有凑齐上交款，还差80多元，父亲拿着200多元钱到下乡的乡干部那里交上交款，乡里干部看到父亲一拖再拖仍然没凑齐上交款就不耐烦的骂骂咧咧，父亲腆着笑脸不断的给人家赔不是，口口声声的说再想办法，恳求乡干部给打一个收据，乡干部说你都没有交齐，给你开什么收据啊，说着就把钱装进挎包站起来来准备走了。父亲一看急了，一家人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就这样被那拿走了，还没有收据，这么能行呢？父亲就伸手去准备拿回自己的钱，这时候三个乡干部一看父亲要把钱拿回来，就齐上对父亲一顿拳打脚踢，父亲也是被这凑不齐的上交款气蒙了，再加上无缘无故不开收据还挨打气恼了，就和三个乡干部打了起来，无耐一个穷苦的老百姓怎能是三个干部的对手，父亲被打伤了，回家睡了半个月才好。一个穷苦老百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挨了一顿乡干部的打，后来还是左挪右借凑齐了上交款交了。

父亲老了，家里的顶梁柱老了。

我们姊妹三个，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父亲一年到头就是拼命的干活，把庄稼种好，让一家老小吃饱饭，再喂一头猪，过年的时候杀猪留下一小半，把一大半都卖掉赞一点钱供我们三个上学和家里开支。我们姊妹三个在村里学习都很好，这让父亲犯难了，人家的孩子要么学习不好不上了，要么家里穷交不起学费主动不上了，我们姊妹三个都赛着学，这让本身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但是父亲还是还是咬着牙供我们兄妹三个上学。父亲为了供我们上学，也开始在农闲时节和村里年轻人一起到潼关去挖金矿挣钱，每年出去一两个月能挣500多元钱，一家人每次开着父亲从潼关回来背着的被子拆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在里面翻出一个缠了好几层破布里面拿出几张红版，心里那个高兴是用任何语言无法表达的，这个时候也是一家人最高兴的时候。可惜的是后来实在是因为家里穷，两个妹妹因为我考上了县一中，主动退学，大妹上到高二退学，小妹初中毕业就没上了。他们是想让父亲把主要精力集中我身上，把我一个人培养成器。就是这样，我两个妹妹在我们村里也是上学最多的，可惜了两个妹妹，因为没钱主动退学，要不然现在也能吃一口轻松饭。

父亲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前一段时间，母亲回老家，父亲说今年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干不了重活了，是啊，一个60多岁的老人，操劳了一生，现在是干部了重活了。父亲还说今年一直哮喘、心慌气短，走路都有点吃力。想想确实是，以前父亲说过多次，我一直没在意，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他经常“发气足”，也就是有哮喘，但是苦于一家人的生计，就没有顾得上父亲的身体。现在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作为儿子的我现在已经为人父了，生活还是一点起色没有，晚年的父亲还是没有享受到一点福。真实枉为人子，愧对父母。

父亲老了，但是还在尽最大努力帮着我支撑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