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CBA“莫雷”严晓明：辽宁只是运气好

“没出问题只是运气好，联赛离职业还有差距”

2015年3月2日，对于辽宁男篮来说是一个像过年一样快乐的日子，五个赛季之后，辽宁队第六次闯入CBA联赛总决赛，而且这一次他们有着良好的形势，出色的配置，被外界普遍看好是本赛季总冠军的最强有力的争夺者。

站在欣喜若狂的球员们身后，有一个人同样在为球队的成功感到开心，但又表现得十分克制。这个人在他重新回到辽宁男篮之后对俱乐部的一些固有问题做好梳理，挽留住了球队核心人物杨鸣，明确了奖金分配办法，让辽宁队没有再因为“内耗”而倒在争取好成绩的路上，这个人就是辽宁男篮的“新任”总经理严晓明。

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这是近些年来在职场上最流行的一句话。很多成功的CBA俱乐部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们在管理上都有一个懂得管理、懂得篮球的职业经理人。这些职业经理人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调和了俱乐部投资人与教练员、运动员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明确球队中每个人的分工，让俱乐部更高效的运作。因为他们既懂管理又懂篮球，还能够在球队选援、后勤保障等问题上给球队以帮助。

2014年3月31日，是辽宁男篮董事长刘景远，在连年投资后未能收到理想效果后正式宣布不再兼任总经理，并通过俱乐部官微发表公告，为备战新赛季，俱乐部特聘有着多年职业篮球经验的严晓明担任辽宁衡业飞豹俱乐部总经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无疑是投资人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一个夏天，严晓明对俱乐部管理层面上很多原本存在的问题做出梳理，这些幕后工作在本赛季联赛开始后立刻看到了效果，辽宁队豪取常规赛18连胜，整个上半程仅在主场遗憾的输给青岛队，最终杀入了总决赛。期间，外界有过各种关于辽宁队内部不合的猜测，也有质疑辽宁队薪酬体系的声音，但所有这些怀疑都被辽宁男篮“杠杠的”成绩所击破。

“我觉得不出问题是因为运气好，”严晓明对自己工作的成果显得十分谦逊，“从我自身感受来说，你做了工作也不一定就不会出问题，所以说到现在为止辽宁队还没出什么大问题，就是我们准备的更充分，或者说是我们运气不错。”

从1996年第一次任职职业俱乐部总经理，再到2014年重新加盟辽宁男篮再做总经理，一直参与其中的严晓明是CBA联赛成长过程的见证人之一。再做总经理，虽然工作的内容没变化，但严晓明却感到了周遭环境的不同，他半开玩笑的说道：“其实变化还是很大的，至少现在运动员会跟你谈价格，不给我钱我就走，以前不会这样，从这点来看还是职业了（笑）。”

“现在联赛的规模应该是当初的十倍，对抗水平比以前要高很多，现在的球迷比以前多多了，以前我们在一个3000人的体育馆比赛都坐不满，现在这个馆6000人基本上每场比赛票都能卖出去，联赛整个的赞助商也多了。”严晓明说，“职业体育挣钱的概念和市场投资卖产品挣钱不一样，俱乐部有点类似于广告的载体，他是随着你不断的投入，训练队员、赢得比赛来获得受益的。我记得当年把辽宁俱乐部卖给盼盼时才卖了一百多万，但去年山西队转让时一个多亿，价格翻了一百倍。”

作为职业联赛的见证者好额亲历者，严晓明对联赛不足的见解也更有分量：“硬要说生存环境，只能说是现在联赛市场经营的规模，离真正的职业还有一定差距。像国外职业联赛的收入，可能有80%来自于消费者，只有20%左右的收入来自于赞助商，但我们现在正好反过来，这个就是我们跟真正的职业赛事之间的差距。”

“用制度减少争议矛盾，辽宁从没拖欠奖金” 

第二次出任辽宁队总经理，对于严晓明来说应该是游刃有余的，因为这些年来他对这个职业太了解，也对中国篮球也太了解。在很多人眼中，辽宁队有着最有天赋的国内球员，但是一群拔尖的人聚在一起却总是无法避免矛盾，在过去的几个赛季，内耗是辽宁队一直存在的问题。

“以前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但这个赛季你要说我处心积虑的去做了什么，我很直白的说我没做过什么。球队还是原来那支球队，我感觉队里还是很团结的。”严晓明说道，“特别是我觉得从今年辽宁队比赛的过程来看，多场比赛都是在落后的情况下最终反超，这个首先需要球队有强大的凝聚力，需要队员之间团结和信任。我最常和球员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把你们的事情做好，我把我的事情做好。你不要让我指责你训练比赛不努力，我也不要让你来指责我管理怎么没做好，我想这是互相之间的一种配合。”

和其他俱乐部相比，辽宁队身上有着最浓郁的“体制内”球队的味道，俱乐部和体育局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严晓明却表示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因为辽宁男篮给大家留下的这种“体制内”的刻板印象而受到多大阻碍，即便体育局也是辽宁队的大股东，即便主教练郭士强也是省篮管中心的官员。

“我觉得这样蛮正常的，因为作为一个企业有几个股东是很正常的，至于你的股东里有一个是国营的，这在经济领域里也是常见的事情。”严晓明说。“郭士强虽然在体育局是一个官员的身份，但在球队他就是主教练的身份，他就得接受俱乐部的管理，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印象中，他还从没有用过省篮管中心副主任的身份和我说过话。”

当然，“体制内”也并非没有好处，辽宁体育局不仅是辽宁男篮的大股东，其青训机制也在源源不断的给辽宁男篮输送人才，同时体育局也为辽宁男篮提供了优质的训练设施和后勤保障团队，三名奥运级别的队医就是保证辽宁队赛季中没有出现重大伤病的重要原因。常规赛期间，在球员教练们为更多的胜利做出努力时，严晓明最担心的并不是外界的种种怀疑猜测，而是怎么能够让伤病这样的定时炸弹不爆炸。“球队就是这样，叫做一胜遮百丑。这里面肯定还是会有些小问题，球队赢了不是说问题不存在了，只是推迟了它明显的程度和爆发的时间，对我们来讲只能把一些问题尽可能防患于未然。”

严晓明上任之后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完成了俱乐部与杨鸣、贺天举在内五名主力球员的续约。除了重新与球员续约外，在薪资预算增加20%的情况下，严晓明还对球队现有的工资奖金制度进行完善，用一套公式来将球员的贡献量化，按照贡献值计算奖金。虽然外界盛传杨鸣等人的底薪偏低，但严晓明却不同意给杨鸣等人变向降薪这样的说法。

在严晓明所说的这个公式中，无论胜负球员对整场比赛都有贡献，而俱乐部则尝试用量化的方式把球员的贡献表现出来。比如说上场时间，投篮命中率，在保证命中率的情况下得分多少，篮板球、抢断、助攻、盖帽，包括失误。通过把技术统计上的数据转化成每个球员对这场比赛的贡献值，然后在根据这个贡献值去计算球员的奖金。

严晓明表示，这个公式模式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减少因人为决定奖金分配而带来的矛盾。他说：“这种方式以前辽宁队也一直在做，十几年前我在辽宁队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我倒是没有想向外界说的那样通过这种方式去提高球员的积极性，我的出发点是因为过去都是比赛结束后几个教练坐一起，评一个一等、二等、三等，就会有很多主观的因素在里面。96年我刚到俱乐部的时候就出现过球员打完比赛过来找我，说这场比赛我为什么拿二等，他为什么拿一等，或者有人说我为什么是三等，我应该是二等这样的情况。这种事情会弄得球员之间或者球员和教练员之间有种不信任感，我觉得这是对球队不利的。所以当时我就做了这样一个奖金分配系统，不用去说你是几等，用一套公式就能算出来。”

严晓明还介绍，除了用公式计算之外，还有另外的20%的奖金是由教练决定，这部分奖金会分给对比赛胜利起到关键性作用的球员，比如谁在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大，谁对对方重点球员的防守做得好，关键时刻的得分、绝杀，或者用防守去扭转了场上的局面。“这20%的奖金就只针对一两个球员，分配就能变得简单了，大家不会有任何争议。从我的角度，这套奖金分配的制度是为了减少争议和矛盾的一个做法。”严晓明说，而这样的透明公正的分配原则也在实际操作当中最大程度的避免了争议。

对于这套奖金计算方法，严晓明表示并非自己从哪里学来的，而是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任职辽宁队经理时就已经有了初步想法的，如今只是更加完善。“十几年前我就在辽宁俱乐部工作，就是有感于球员对原有的奖金分配制度有想法，为了让他们没有意见，既要考虑球员能够接受的方式，还要让教练能够控制这支球队，大家一起研究，就制订了这套制度。”严晓明说。

既然是先进的机制，又能够避免矛盾，那么严晓明的这套奖金计算体系，在CBA其他俱乐部中也应当有推广的价值，对此，他认为：“我觉得这样的制度对球队也好，对球员也是有好处的方式。从球员来说，在他和俱乐部谈工资、谈合同时，不管他怎样说你该给我多少工资我好好给你打球，但你真的给他一个固定工资，对他的成长是不利的。当胜负和他的收入没有关系时，从人性上将容易滋生惰性，包括外界舆论的干扰都会影响他的技战术水平。用这种体系的话，对他总会有个压力，对球员的成长更好，是件好事。对于球队来讲，你必须去赢得比赛才能有好的收入。每个球队都想赢得比赛，但是输球了还要花那么多钱，我想没有哪个老板愿意。这种方式也是对投资人是公平的，投资的目的就是想赢球，把钱花对地方的感觉。对教练来说，也避免了球员和教练之间不信任的矛盾，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但至少能减少很多。我做了这个系统，球员永远可以来挑战，不管是谁觉得不合理我们都可以修改，但不是针对某一个球员来更改，而是用有利于整个球队的方式来修正。”

此前，网易体育曾经做过一个有关CBA联赛各俱乐部财力的调查报告，在这份报告中辽宁衡业男篮的投资方辽宁衡业集团只能在20家俱乐部投资人中财力排在中游偏下的水平上，总体来讲，辽宁俱乐部绝对算不上“财大气粗”的类型。球队的连胜就意味着有更多的胜场奖金要发放，因此赛季中才有了外界关于辽宁俱乐部可能会拖欠奖金的猜测。

但对这样的说法，严晓明坚决予以否认，“我们没有拖欠工资和奖金的情况，我们在财务上实行的是预算制管理，这些都是预算之内的支出。俱乐部的收入来自于赞助商的赞助费、门票收入、篮协的拨款和体育局的资助，剩下不足的部分刘总来支付。实际上各俱乐部都达不到收支平衡，印象中听说过有两家俱乐部曾有过盈利，但我真实知道的还没有。”

“末节单外援没争议，应维护裁判的尊严”

本赛季辽宁男篮的好成绩，除了与全队上下的努力分不开，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因为联赛新的外援使用政策带来的好处。

辽宁省是个体育大省，人才济济，拥有众多有天赋的运动员，还没有哪一支CBA球队中没有辽宁籍球员的。经过这几个赛季的新老交替和比赛历练，如今这支平均年龄很年轻但却不乏关键战经验的辽宁队，渐渐走向成熟和稳定。能够在赛季中屡次上演末节大逆转，豪取18连胜就是最好的证明。

本赛季，辽宁队有和很鲜明的特点，就是在和强队过招时容易在前三节比赛中“挖坑”，有时甚至能挖个20分左右的大坑。但即便是面对强大的广东队、或是卫冕冠军北京队，辽宁队总能在末节单外援的时候将比分撵回来并反超。外援哈德森的能力固然值得肯定，但是几名本土球员的表现更是有目共睹。在对手几乎拼了全场体能下降的时候，年轻的辽宁队还有足够的力气在第四节采取全场紧逼的战术，用侵略性的防守逼迫对手出现失误，自己频繁利用反击将比分追上直至反超。

在篮协为末节单外援政策投票表决时，严晓明表示没有一个代表提出反对意见，这个新政策是全票得以通过的。“在开会讨论这个事的时候我刚刚回到这个圈子不久，当时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投票表决时我投了赞成票。这个政策对本土球员是有好处的，国内球员能有更多机会在关键时刻上场，得到的锻炼价值实际上会更大。”严晓明说，“我相信不管政策怎么样修正，肯定都是希望联赛能够越来越好，越来越精彩。我印象里，当初讨论这个政策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阻力。联赛办提出这个想法的原因就是感觉现在的联赛是外援的天下，这样对国内球员成长不利，对国家队也不利。在这个前提之下提出了末节单外援，几乎是没有任何争议的就得到了通过。当时唯一有争议的是亚洲外援第四节到底能不能上，在这上面当时有些争议。”

至于末节单外援政策对国内球员的锻炼效果，从辽宁队男篮的多次逆转好戏中就已经能够看到。“我觉得效果肯定是有的，第四节都是争夺最激烈的过程，国内球员上场时间多了，锻炼价值肯定更高了。”严晓明说。

在本赛季开始前的联赛委员会上，联赛办公室提出一个方案，就是在联赛中增设一个裁判管理委员会，5位裁委会委员由CBA联赛的全部20家俱乐部投票选举产生，篮管中心和中国篮协不参与其中。最终，包括北京首钢篮球俱乐部副总经理袁超、上海男篮投资人姚明、东莞男篮投资人梁志斌、辽宁衡业男篮总经理严晓明和八一队总经理徐积为当选。作为裁委会的执行机构，裁判办公室负责CBA联赛裁判选派等工作。

本赛季，裁委会最大的一次亮相就是在赛季初对山东籍主裁判李平给出的停赛罚单，但这并没有明显的制约在此后的比赛中出现的错漏误判，有关于裁判的争议一直伴随着联赛的进行，包括季后中，仍有多名裁判的执裁水平受到了来自媒体和球迷的公开指责。甚至还有说法称赛季初对李平的处罚还激化了裁判与这几家裁委会负责人所在俱乐部之间的矛盾。

对于裁委会究竟是怎样一个机构，到底怎么开展工作，严晓明自己也觉得回答起来很模糊，“裁委会是在10月14日在联赛委员会的会议上选举出来的一个机构，严格意义上讲也算不上机构，也不算组织，算什么呢？”严晓明一边说着一边思考该究竟怎样给裁委会一个合理的定义，“算一个团队吧。篮协他在试着推行管办分离，俱乐部未来自身来管理联赛的，而裁判又是联赛一个重要的环节，而且是矛盾比较多的环节。所以有这么一个尝试，但是把工作职能定下来很不容易，10月28号的工作会上才定下来裁委会要工作了。11月1号联赛就开始了，裁委会其实很仓促，要由裁委会来聘人到裁判办公室工作，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机构。我们就是在摸索的过程中开始工作，就像我们第一次在广州开会的时候，讨论佛山和北京那场比赛执裁的时候，我们第一件事就是讨论我们按照什么规则去处理，所以裁委会还是处在起步阶段。”

即便是在处罚了李平之后，赛场上因裁判引发的争议却一直不断，对此严晓明认为，是很多俱乐部包括球迷和媒体对裁判的问题过于敏感，而实际上这样做并不利于联赛维护良好的秩序。

“俱乐部被裁判吹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了，但还没想清楚这个主人该怎么当，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因裁判而引起的问题，我觉得就是这个原因吧。”严晓明说，“实际上我们第一次在广州开会时就讨论过用什么规则来处理裁判，第二个我们讨论的是也是我希望所有的俱乐部管理人员、运动员、教练员，也包括媒体、球迷都要接受的概念，裁判是赛场上的执法者，必须要维护他们的尊严。现在赛场上出现的乱象，包括刘宏疆在佛山主场闹，包括天津队在东莞的主场闹，我觉得这些都是对整个联赛非常不利的。”

说起在比赛中容易因裁判的判罚而出现冲动过激行为的主教练，辽宁队主帅郭士强也是其中的一个。为了让郭士强能在比赛中控制情绪，严晓明也私下和郭士强用开玩笑的方式进行的过沟通。“裁判判罚有错判漏判是比赛的一部分，你不能以球迷的心态来看待这个问题。对裁判来说错判漏判在场上是无法避免的，就像球员会有失误一样。”严晓明说，“但是错了又怎么样，郭导在场上有时候也会和裁判发生激烈的争执，我有一次就问他你觉得一场比赛我应该容忍你多少次失误，他说怎么也得20个左右吧，我说这太过分了吧，他乐了，改口说15个。我马上又问他那你能容忍裁判一场比赛有几次失误呢，他就不吭声了，然后自己也乐了。所以说，你去跟裁判计较这一个哨是对的还是错的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首先要维护裁判作为一个执法者的尊严，然后如果裁判他真是在比赛中控制比赛，我们要有一套办法，对这样的裁判进行处理，裁委会不是一个追究裁判每一声哨是对还是错的。”严晓明说，但记者追问他裁委会将怎样判定裁判是不是黑哨时，他却表示，这是个很难判断的难题。“目前看只能靠感觉，因为严格意义上讲没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去判断。那天我们讨论这件事时我就开玩笑的说，这件事有点像地沟油的问题，都知道有地沟油，但是很难检测，因为地沟油它伪装的很好。”

不过，严晓明也强调，CBA裁判的执裁能力参差不齐，但是裁判也需要吹罚更多的比赛来得到锻炼，因为这就是CBA裁判队伍的现状，这个联赛中每个参与者不得不接受的现状。“每场比赛之后，裁判办公室都会对裁判的工作进行统计，大概只有5、6个裁判的正确率能达到95%，没有满分的。还有相当一部分裁判正确率不到90%，甚至还有70%的。这个就是现状，都要求达到95%的正确率，我们没那么多这样的裁判。所以运动队你必须接受这样的现状，因为裁判他是技术活，他也需要经验的积累，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对裁判的正确率你不能太过于苛求。”严晓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