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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天光:从银行里拿出来的钱,上了赌场的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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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来三江的时候,沧州鹰离开沈阳已过三年。

本文系网易戏局栏目出品。

雪地天光08:从银行里拿出来的钱,上了赌场的桌


前言

彰武、康平两县银行金库接连发生重大盗窃案,总涉案金额高达四十五万元。

破案的担子落在一个女人身上,市局副局长许如春。

这时她知道了,以南一马路为界,沈阳站有两拨贼。这是破获这两起大案的突破口。

第八章 惊蛰

第一场

抓着来三江的时候,沧州鹰离开沈阳已过三年。

审讯室里头没有白天黑夜。墙是黄的,经年累月让烟油熏得焦黄发乌。日光灯一照,墙越黄,显得四条墙角连着天花板的缝越白,像也发光。

办公桌是一长条,黑红色,四条腿不稳,油漆斑斑驳驳,脆得开裂。靠里的桌角上有个牙印,确定是人的牙,几乎啃穿木头。谁咬的?什么时候咬的?没人知道。

能进这间屋子,什么都能干出来。进了这间屋子,什么都能干出来。

办公桌后面的墙上用不干胶纸贴着八个红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红字下面坐着两个公安,一男一女,脸色难看,都熬红了眼。

男的还年轻,是个普通警员,娃娃脸,一双圆眼睛里时常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天真;女的有了年纪,半长不短的头发随便挽起,显得一张长脸更长,右边眉毛靠近眉心的地方有一颗痣,又显得眉宇间的煞气更重。女的年纪大,煞气大,官也大。肩膀上两杠三星,扛着沉。

男的叫李夏,是市局刑侦四科的警员,有年轻人难得的好脾气。女的叫许如春,是市局的副局长,也是康平、彰武银行金库盗窃案的总负责人。

不久前,彰武、康平两县银行金库接连发生重大盗窃案,总涉案金额高达四十五万元。四十五万元现金,放在秤上称要六十多斤沉。一对工人夫妻月工资按照六十元算,不吃不喝攒四十五万要工作六百多年。

案件惊动省厅,责令市局限期破案。压力集中在许如春一个人身上。

报案人是康平县支行行长范金明。一日,范金明在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金库排气扇无故脱落,继而发现金库内丢失了二十五万现金。不久之后,临近的彰武县同样发现银行金库被盗。经过排查,独居酗酒、时常赌博的银行办事员王大有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落网后,王大有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不久就一并交代出了自己的同伙来三江。

来三江是江洋大盗,而王大有稳定工作,两人发生交集是在地下赌场。

王大有原本老实本分,但多年酗酒。去年年初,妻子不堪忍受他的打骂离家出走,再无音信。此后王大有渐渐沾染上赌博恶习。虽如此,王大有的原则是有多玩多,有少玩少,通常而言玩得都不算大。唯独一次输红了眼,一夜之间输了上千元,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

就在此时,来三江出现,不仅替他还清赌账,还告诉他发财的门路近在眼前,就看他是不是愿意干一票大的。来三江说,这一票要是干得好,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被发现,公安也只会抓他来三江,而绝不会抓他王大有。办法说起来简单:让王大有带来三江进银行的金库转一圈。之后的事情,王大有全都不用管。

王大有如约而行。三天后,来三江带着五万块钱登门致谢,不知所踪。

王大有虽在银行工作,但从没持有如此多的现金,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好强装镇定,正常上班生活。直到银行金库失窃被人发现,王大有才知道来三江的总盗窃金额高达二十五万元。眼见东窗事发,王大有连夜携款潜逃,随即被当地公安抓获。

案情到了这里有些眉目。许如春猜测,来三江早已盯准王大有,其目的就是要在赌场做局,让王大有输光家底,之后再从王大有处获得关于银行金库的情报。作案后,来三江分给王大有五万块钱看似慷慨,也是为了避免王大有事后反悔,将自己揭发。

但也正是在这次成功之后,来三江发现县银行金库的保护措施根本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固若金汤。如果一个漏洞像是破布上的一个窟窿,那么金库的设计根本是一张渔网。

到了康平县,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根本不需要再伙同其他的办事员。

来三江行踪不定,反侦察能力又强。许如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从决定抓捕来三江到来三江真正落网,整个过程用时不过十三天。在这其中,许如春的老同事郭朝晖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郭朝晖是市局刑侦四科的科长。他年纪比许如春大两岁,年轻时候当过兵,工作经验丰富,曾经参与过多起大案要案的侦破,照理说不应该只是个科长。但他是个歪才,办事凭直觉,又爱剑走偏锋,成绩不如处分多。

郭朝晖化名水猴子,蓬头垢面地在地下赌场炸金花。一周之后,他不仅带回关于来三江活动区域的确切情报,居然还带回两千一百元现金,一块欧米茄手表,以及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与此同时,市局根据王大有的招供,制作了来三江的模拟画像。

确定来三江出现的位置之后,许如春带人进入地下赌场实施抓捕。

李夏年轻气盛,身手敏捷,第一个发现了来三江的身形。在来三江逃跑之时,他追上前去,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并且反手铐住。但李夏不该此时用目光搜寻许如春。

就是这一转头的功夫,来三江已经解了手铐,反手一掌把李夏拍晕,向上一跳,扒住赌场过道里的气窗试图逃跑。许如春看见便开了枪。这一枪正中来三江的手臂。人从墙上跌落,躺在地上打滚。

此时此刻,审讯室中,许如春和李夏对面坐着的,就是打着绷带吊着手臂,卡在审讯椅里的来三江。

熬鹰似地三天没合眼,李夏终于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来三江的两只眼睛也熬红了。他看李夏一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开口竟然是劝:“小兄弟,困了就去睡觉吧。你看你领导,不知道吃什么长的,人家不用睡觉,你不行。”

李夏:“你老实交代了,自己也睡个踏实觉。你不交代,我们有的是人陪你熬。”

“我睡觉不睡觉,你不用管。但是你领导压力大呀。我回来了,钱没回来。你问问她,她就算不在这儿耗着,她睡得着睡不着?”

李夏一时语窒。

“再说了,交代不交代,我不都是个死?那干嘛要交代,我得留点活儿给你们干。我来三江一辈子就佩服有能耐的。许警官,你虽然是个女的,但是巾帼不让须眉,有真本事,神枪。你这一枪打得好,隔那么远,你这个手枪还有这种准头,了不起了。这要是打偏了,我挨不上,还得跑。但要是打歪了打中我什么要害呢,比如说脑袋吧,哎,我两只脚一伸,你们可就什么也问不出来啦!你是个女中豪杰。姓来的佩服。栽在你手里,也算我没白活一辈子。但是我呀,”来三江的脸上显出几丝得意,“我可不能让你好过。”

许如春不接来三江的茬,只说,“来水利,三天了,我一直在等。你知道我等你什么?我在等你跟我聊聊你的那个同伙。”

来水利就是来三江的本名。

来三江:“你说王大有?王大有不是早给你们抓起来了吗?要是没抓着王大有,你们也抓不着我啊。哎,这有什么好聊的?”

许如春:“不是王大有。还有一个人,连王大有都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真正进金库偷钱的那个人——不跟我们说说?”

来三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来三江说话的时候嘴角抽了一抽。微不可见,但许如春看得清楚。

许如春:“不想说?这种时候你还顾念什么江湖义气?你在里面受苦,他在外面拿着钱逍遥,你倒是想得开?”

来三江:“就没你说的这么个人。康平二十万,彰武二十五万,都是我拿的。分了王大有五万。就这些。我那些钱,你们找不回来了。枪毙了我也没用。别瞎费功夫。”

许如春:“据康平县银行工作人员提供的信息,金库失窃当日,白天银行里曾经来过一个眼生的人。县城里面生脸少,他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天还不算冷,但那人戴个口罩,又戴帽子,挡着脸。看上去年纪不大,三十上下,个子也不高,一米七左右。问他干什么,他说来找人。看了一圈就又走了。据他回忆,这个人说的像是武汉话——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来三江:“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识。这些人是不是要判个玩忽职守啊?他们可是太想立功了,什么瞎话都往外编。哎,警察同志,要不然你们就照他说的整个人查吧?反正干点什么也是干。到最后瞎忙一场,不耽误拿工资。”

许如春:“想不起来?我再帮你回忆回忆。来水利,你说你平生最敬佩有手艺的人,你自己也有好手艺。摸人项链耳环,戒指钱包,神不知鬼不觉,江湖上有名气。但是你也有短处——你跑得就不怎么快。比如现在,能抓到你,不是我枪法好,是你手脚慢。康平二十万,彰武二十五万,说得轻巧啊来水利。二十万现金,一只大皮箱装不下。这两个银行的金库被盗,正大门的防盗锁可是一点也没坏。就你这样的身手,给你多长时间,你能拿着这么多钱从气窗里爬出来?哎,要不这样,等你那条胳膊好利索了,你就在这儿给我们演当演当,你要还能成,我才能相信这就是你一个人干的。不然要我说,要你真有这么好的轻身功夫,我那一枪打不中你。”

来三江:“再好两条腿,跑得过枪?”

许如春抱臂摇头:“是你跑不过我的枪。打解放前,飞贼和扒手就是两个不同的行当,两样都会的也有,但你不行。康平、彰武两县的银行盗窃案,实施犯罪的有两个人。还有一个同伙跟你里应外合。他行动比你敏捷,能爬高下低——他是谁?”

来三江笑笑:“来无影去无踪?许警官,我看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许如春:“来水利,你这样保护你的同伙,明天他一样被我们抓进来。到时候,你只能白白损失一个立功的机会。”

来三江嗤地乐了,“那你们倒是抓呀!立功不立功的,你就少来这一套。你以为只有你们读法律?干我们这一行的更要读法律。别的时候没用,这个时候用。我立功了能怎么样?从枪毙三回变成枪毙一回?我告诉你吧,我这一辈子逍遥也逍遥过,风光也风光过,该享的福一样没落全都享了!最痛快的时候一晚上床上躺着四个妞,其中有两个是娘儿俩。你不知道,那个闺女才十四岁,她跟她妈——”

“砰”的一声,许如春一巴掌把木头桌子拍得嗡嗡作响。碎裂的油漆渣子被震得飞起,又哗啦啦落下去。

李夏没见过的场面,许如春动了真火。

就在这时候,有人当当当地敲门玻璃。

李夏和许如春一起转脸望过去,门玻璃上出现了郭朝晖的脸。

郭朝晖回来了。李夏去开门,门开一条缝,递进一张纸条。纸条折着,李夏也不打开,直接放到许如春面前。许如春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像是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接着转脸看郭朝晖。

郭朝晖的方脸还在门玻璃后面,蓬头垢面,眼圈发黑,眼睛血红,十足赌棍模样。看着许如春,冲她点点头。

许如春放下纸条,舒口气,抱着手臂向椅子后面一倚。脸上看不出怒意,倒也不再说话。

静了一会儿,来三江果然抬眼看她。

许如春:“就到这儿了。来水利,你爱招不招吧。那个湖广音,我们抓着了。”

来三江嗤笑,“不可能。”

接着就变了脸色。

李夏这才从桌上拿过纸条展开。

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每个字都凌乱不堪像是被大风刮过。要不是李夏的耳朵被“湖广音”磨出了茧子,他都认不出那三个字就是“湖广音”。

第二场

改革开放才几年功夫,沈阳火车站的治安已经乱得驰名全国。甚至有人编出顺口溜:东北怕沈阳,河南怕新乡。沈阳站的贼数量多技术好,而且显而易见地组织严密,使得反扒小组的工作开展起来举步维艰。日抓夜抓,也只能是见一个抓一个,治标不治本。

照郭朝晖的话说,这就好比坐在灯底下举着拖鞋底子打老张,指望出来一个打一个,到下辈子也打不完。

好容易抓住了贼,但又撬不开这些人的嘴。这些人要么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卖弄所谓江湖义气,眼一闭心一横听候发落,只等在看守所关到了点好出去重操旧业;要么是说得云山雾罩四六不着,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泥沙俱下里头愣是给人淘不出一粒真金。

两年以来,市局对沈阳站的贼头“湖广音”的全部了解就仅限于“个子不高”和“南方口音”。具体这个“南方”是不是真的“湖广”,没人知道。

人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可有用的线索几乎全断。

因此,当康平县的办事员提到“武汉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办案不是猜谜。来三江是唯一的突破口,但滑得像泥鳅。贸然诈他有可能适得其反。一向慎重的许如春如此有耐心地耗着来三江,就是为了等郭朝晖。

等了三天,郭朝晖果然有新发现。

审讯室里没白没黑,走出来站在走廊上看窗外,天阴沉沉。再看手表,才知道是过午时候。

办公室门一推开,烟雾沿着门缝往外冒,呛得人迷眼睛。

郭朝晖是个烟鬼,抽烟抽最便宜的金葫芦。这破烟九分钱一包,因此又叫九分损。但他一天要抽三包,一天两毛七,一个月就要八块多。也不是小数。

听见许如春进门,他抬起头看她:“招了?”

“算是招了。说说吧,又打听什么回来了。”许如春说着去推窗。窗推开,呛人发臭的烟雾散出去,风在屋子里打个旋。

春天才有的潮润润的风,不知什么时候能带来雨。

郭朝晖揉揉鼻子,将身边的椅子一拖,“长了,你坐下,听我给你说。”

许如春坐下。郭朝晖撕下一张稿纸,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地图,“你看,这是沈阳站。从北五马路到南一马路,这一片,大概是湖广音的势力范围。这个情况是我们已经掌握的。但是这个湖广音,他不是沈阳站的第一个头。他前头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沧州鹰。在贼的江湖里头,沧州鹰就是老神仙。沧州鹰想着在沈阳养老,收了个徒弟,才是湖广音。沧州鹰在沈阳站的时候,他的势力范围,是北到北二路北五马路,南到建设大路南五马路。西到兴工街东到和平大街。喏,到了湖广音,少了一块。少的这一块,让别人占了。”

许如春:“让谁占了?”

郭朝晖:“周瞎子。”

许如春:“周瞎子?”

郭朝晖点点头,“这个人跟沧州鹰结了梁子。照江湖规矩,得比试比试。老头约了人来看,东三省的小偷开大会,就在沈阳地面上,来了一百多号人。然后周瞎子赢了。”

许如春:“周瞎子赢了,沧州鹰怎么办?”

郭朝晖:“也不用怎么办,让开位置,走路。”

许如春:“他真就这么走了?”

郭朝晖:“真走了。照这个玩法,他走了,他的地盘全归周瞎子。”

许如春:“这湖广音不可能服。”

郭朝晖:“他凭什么服?江湖规矩,沧州鹰的地盘给周瞎子,但沧州鹰手底下的人跟谁?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人,谁给钱跟谁。湖广音事先全发了钱。周瞎子一个光杆司令,他得跟湖广音坐下谈。”

许如春:“谈出什么来了?”

郭朝晖:“百十号人看着,两个人很和气,商量着划一条线,中华路往南一条街,南一马路划条线。南边姓周,北边姓胡。”

许如春:“这么划周瞎子可不占便宜。南一马路这条街一划,北边大南边小。而且不光是沈阳站的进出口,连着文化宫,中山公园,中华剧场,都在北面。等于这一片能捞着油水的地方全都给了湖广音。他还混么?”

郭朝晖:“怎么不混?南一马路这条线确实没动。但是现在,围着沈阳站,西到兴工街,北到八一公园,等于说绕着湖广音的地盘,这一大片——”

许如春:“都是周瞎子的了?”

郭朝晖点点头。

周瞎子。

两年半的时间,与湖广音势均力敌,围着沈阳站攻城略地。

这个名字却是刚刚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郭朝晖:“你想,湖广音就这么给憋着,他能不能就坐以待毙,心甘情愿让周瞎子憋死?他不想灭了这个姓周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动周瞎子,羊毛不能出在羊身上。他还得给手底下的人发钱。真金白银,换人卖命。”

许如春:“所以湖广音最近给手底下人发钱了?”

郭朝晖:“钱我见了,一捆一捆,连着号,跟丢的钱对得上。”

银行金库的钱,已经上了赌桌的钱。

“湖广音。真是灯下黑。”许如春叹了一口气。

郭朝晖咧嘴一笑,“你说对了,灯下黑。”

说着从兜里抽出一张明信片,递给许如春。

许如春:“这是什么?”

郭朝晖:“你先看看。”

明信片正面印着新宿街景,翻过来是字。平假名片假名看不明白,“东京都”三个字倒是认识。收信地址在机关大院,指明“兰晓芸女士转祁楚收”。

祁楚,

你最近怎么样?上一次给你寄的信被退了回来。就是写永新理发厅,小玉收的。邮政的回执是“查无此人”,是小玉不再在理发厅工作了吗?给你写信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佐野就要结婚了。这是我的新地址,希望你收信之后与我联系,也告诉我你的新地址。问祁叔叔和兰阿姨好,祝他们健康如意。

陈茜

郭朝晖:“之前咱们就因为‘湖广音’三个字,摸排武汉乃至湖北的外来人口。有案底的,年纪外貌差不多的,查了个遍,什么也没查出来,是不是。”

许如春:“是我们的方向错了?”

郭朝晖:“就是咱们灯下黑。你看这个收信人,‘兰晓芸女士转祁楚收’。你知道这个兰晓芸是谁的老婆?”

许如春:“是谁?”

郭朝晖:“祁连深。”

许如春:“——祁连深?”

郭朝晖:“对。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的老首长,祖籍汉口。来东北这么多年,乡音改不了,一口湖广音。兰晓芸是他的夫人,老家在河北,原来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比祁连深小十九岁,跟他是二婚。祁连深第一个老婆死得早,有个独生儿子叫祁小岳。后来兰晓芸跟他结婚,又带进门一个儿子,就是这个祁楚。这个寄信人陈茜应该就是参谋长陈文诺的女儿,跟祁楚两个人算发小。”

许如春:“所以你觉得,湖广音就是这个祁楚。”

郭朝晖点了点头。“只能是他。祁小岳去年死在南边,而且年纪也对不上。”

许如春点点头。

郭朝晖:“之前咱们顺着‘湖北口音’查的时候,还是你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你当时说,这个人到哪儿都挡着脸,长什么样没人知道,怎么就不知道藏藏口音?在咱们这么往北的地方,张嘴一口武汉话,不扎人耳朵?很有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湖北人。”

许如春:“我现在也还是这样想。突出的口音是一种声音面具,其作用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郭朝晖:“你看,兰晓芸嫁来有十几年了,嫁过来的时候祁楚已经是半大的孩子。要学祁连深的口音,用不了多大功夫。”

许如春:“这个祁楚跟祁连深还有祁小岳的关系怎么样?”

郭朝晖:“怎么样?小妈带进家来的拖油瓶,你想吧。”

许如春:“一个半大孩子,在什么情况下要学一个人说话?最大的可能性是很亲近这个人,这个人在他眼里很高大,是他的偶像,他会不自觉地想要学这个人的行住坐卧、言行举止。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

郭朝晖:“顶着一口后爹的老家话,出门散德行。越混账,越是为了下祁连深的脸。现在好了,沈阳站数着他一号。咱们要是抓不着他,他就是把他家老爷子的脸天天放在脚底下踩,咱们一旦抓着他,祁连深一辈子的名声就算完了。”

许如春:“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你这确实没有根据。”

郭朝晖:“许头儿,要是这个祁楚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他住哪就那么不能让人知道?大院儿里头的孩子,这么个出身,交个朋友不容易吧。这陈茜都去日本了还惦记他,他就给陈茜留一个理发店的地址?管他是不是冤枉的,先查这个理发店!”

许如春没再说话。

一阵疾风在屋里打了个旋,将桌上的纸吹得哗啦啦翻开。

天暗下来,空中的层云刚才还是白色,转眼变成了铅色。

逼近真相的时候,人难免近乡情怯。

云中隐隐传来隆隆雷声。

第三场

以为下午就要下的一场雨,到了夜里才下下来。雨丝细细斜斜飘飘洒洒,在路灯下织出细密晶莹的雨幕。

路灯下面走过一个人,灯光照出行人的影。

人影细长。人也纤细,个子不高,低着头,穿长大衣,戴手套,一手提着一只公文箱,兜着领子迎风走,不打雨伞。

东北初春,雪变成雨,打在身上有重量。也是一丝一丝,挂在衣上发上,水珠细密晶莹。

大院门口,哨亭里的警卫仍然穿着冬季的棉服,脚边支着长枪。

看人走近,淋一身雨水,头低着,腰却是直的。

警卫看他,他也看警卫。

院子进出有无数条路,走哪一条都比走大门好。偏偏这一天,想从大门走。

警卫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认出他:“你好久没回来过了。”

他点点头。

“有……三年?三年多四年了吧?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女儿还没出生。”

他笑笑。

边门吱呀一声开。

时已过中夜,楼房幢幢沉在夜色之中。

也有亮着的灯,一盏两盏,数得过来的少。

黑暗中循着自己的脚步走。不需要思维,走到那栋楼下。仰起脸,迎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向上看。整幢楼都黑着,那扇窗户里的灯显然也是暗的,似乎已经暗了很久。

过一会儿,如果有人站在楼下,站在他的位置,会看到那盏灯亮起来。那是卧室的灯。接着靠近它的客厅的灯也会亮。

半睡半醒得时候,兰晓芸听见有人敲门。

卧室门不关。她披上衣服坐起身,按开床头台灯,向门外方向轻轻问一句:“是谁?”

没有回答。

兰晓芸忽然心有所动。她趿着拖鞋走出卧室。走向玄关,又停住脚,目光瞥向书房房间里的黑影。书房没有掌灯,书柜的深处摆着祁小岳的遗像。

祁连深信仰唯物,但那张相片的前面总放着一盒香烟。

门外的敲门声轻而细,笃笃笃,笃笃笃。

“是谁?”她的声音也轻了。问着,接着卧室的微弱灯光走到门边隔着猫眼看了一眼,立刻去开门闩。

门开,潮湿的风往屋子里灌。

她按开门边的开关,房间里亮起暖黄色的光。

客厅里水晶吊灯的灯光照过玄关再照出去,照不在来人的脸上。

人站在门口,衣服全湿,发梢也向下滴水。

不知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兰晓芸呆呆站着,说不出话,也不能动作。

梁楚看着她,先笑了:“妈,我来了,都不让我进去坐坐?”

“快,先把湿衣服脱了。”兰晓芸的喉咙终于能发出声音。

看他把公文箱放在门边,摘下手套放进衣兜,从脖子上解下深灰色羊绒围巾,先挂起来。然后转过身,两只手向后,等兰晓芸替她脱出大衣两袖。

围巾的领子是干的,还有一点体温。脱下的大衣挂在玄关的大衣架上,噼噼啪啪滴落雨水。

“我去烧开水,给你冲茶。”兰晓芸说着,转身走向厨房。

玄关有鞋柜,照理每个人进门都该换鞋子。该换哪一双,她全忘了替他拿出来。

房门仍开着,风仍往里灌。

梁楚看了一眼兰晓芸的背影,回身关上了门。

屋里宽敞温暖。黄融融的灯光中,豆青色沙发既平且软,顶上罩着蕾丝勾边的白色罩布,扶手是鸡翅木。红木地板光亮洁净,不染纤尘。

他仍穿着皮鞋。鞋底沾了水,踩在地板上吱呀作响。

祁连深在家的时候习惯用杯子泡茶。茶壶不怎么用,落了灰。兰晓芸在厨房里,烧上开水,又取出茶壶洗茶壶。

“你爸爸他——”兰晓芸说了几个字就噤声。

梁楚走进厨房,就站在她身后。

兰晓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停了手,转过脸,仔细看梁楚的脸色。以为又要听见那句“那个人跟我没关系”。不想梁楚只轻轻接过她的话,说,“他不在家。”

兰晓芸张张嘴,怔一怔。

梁楚的手搭上兰晓芸的肩,“你是我妈。你跟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兰晓芸:“你来的时间真巧。他是下午的火车。不然……咱们两个没法说话。”

梁楚笑,“知道他不在家我才来的。”

——谁告诉你的?

兰晓芸想问,不知怎么能问出口。

梁楚的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地方,“不是回汉口看坟地么?这儿不是他的老家,他得把他儿子送回老家埋。”

兰晓芸:“小岳没了,你也知道。”

梁楚:“他没了,您不该高兴么?省得提着心吊着胆。”

热水烧开了,水壶的鸣笛声在夤夜之中显得格外响。

梁楚转身出厨房,“妈,我等你冲茶。”

骨瓷茶杯,带托盘,镶金边。茶是红茶。冲得浓,香气里带一点涩。端着茶盘,想起陈茜。

想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头发一半挽着一半散开,就坐在这个沙发上,捧着茶杯,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和兰晓芸说话。

他的话很少,几乎没有。可她说的话他几乎全都记得。

——兰阿姨,有牛奶吗?我看书上说,英国人喝红茶的时候要加牛奶。我在家试过一次,感觉还不错。

——他们除了放牛奶,还要放糖,放好多糖。要……黄色的细砂糖!

——有一次我家没有牛奶了,我就想,既然又放牛奶又放糖是好喝的,那炼乳里有牛奶,又有糖。我直接放炼乳不是更好。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味儿,哎呦,别提有多奇怪了。

——要是你不喜欢牛奶,还可以往里挤柠檬汁。柠檬多酸啊,挤了柠檬汁,更得放糖了。放一勺两勺都喝不出甜味来,这么小的杯子,要放三四勺才行呢。

——不过要是你放了柠檬汁,可就再也不能放牛奶啦。柠檬汁跟牛奶放在一起,会变得跟鸡蛋花似的。

……

那一次喝的也是红茶。

说这话的时候跟现在一样。也是春天,也是晚上,也下雨,也没有其他人。

祁小岳在外地读书,祁连深去看他,不在家。

白天开运动会,上午天晴,到中午忽然下起大雨。陈茜没带伞。他把伞给陈茜,说自己带了两把,还有一把。陈茜信了,举着伞回家。他算着时间,估计着陈茜到家了,自己才往家跑。跑回家全身湿透。进门把兰晓芸吓了一跳,问他伞呢,他说丢了。

都在一个院子里,住得不远。晚上雨渐渐小。吃过晚饭,陈茜来家里还雨伞。

兰晓芸一开门,看见陈茜,又看见陈茜手里的伞,心里立刻什么都明白。她只笑,留陈茜坐下说话,给她冲茶。

这么多年,他坏就坏在记性太好。过往一帧一帧像慢放的电影,唯独那个雨天的晚上是彩色的。陈茜在其中发光,像月亮。

“对了孩子,你来得真巧。茜茜寄来一张明信片。寄到这儿来了。”兰晓芸说。

他怔一怔,“什么时候?”

“就是昨天。”兰晓芸在卧室,翻着床头柜抽屉回应他。

明信片正面是新宿街景,反面的字一眼就看完。

陈茜的字没变。没有体,但干干净净一笔一划,端正清秀,带一点孩子气。完全像她的人。

看完了,纸片扔在桌子上,看不出他有多珍惜。

兰晓芸看着他,像是等他说话。

他于是说话:“看落款都有两个月了。一张纸,还不知道在路上怎么转。”

“国际信件,难免是这样。没丢就好呀。其实……”兰晓芸欲言又止。

梁楚:“其实什么?”

兰晓芸:“说了怕你不高兴。前一阵子你陈叔叔还来家里说话。说茜茜已经结婚了。”

梁楚:“就是和那个佐野?”

兰晓芸点点头。

梁楚:“好事,我为什么不高兴?”

兰晓芸:“要是你当年踏踏实实地继续上学,我还真想过你们两个能——”

梁楚打断她,“妈,想什么呢。”

他们一个在云里,一个在泥里。哪怕曾经撑同一把伞,在一张沙发上喝茶。

墙上的挂钟敲过两点。

兰晓芸看一眼挂钟,又看一眼他。

梁楚笑,“我来晚了,耽误你睡觉。”

兰晓芸:“本来也失眠,半夜睡不着。你来了正好。来了咱们娘儿俩说说话。”

梁楚:“就是,说说话。”

兰晓芸:“你……”

梁楚:“我天亮回去。”

兰晓芸:“还赶火车?”

梁楚:“嗯。赶火车。”

母子之间早就没有话可说。

他看着墙边花架上摆着的兰花。

那时候他逃学,早回家,拿出钥匙开门,正看见花架倒着,花盆碎了,兰花根露出来。一地的土。兰晓芸领子被撕开,蜷在花架旁边。祁小岳解开腰上的皮带,抽出来提在手里。他扑向祁小岳,兰晓芸扑向他。他抄起桌上的茶杯,绕过兰晓芸,把祁小岳砸得满脸鲜血。

那之后祁小岳才去外地上学。

听到啜泣,是兰晓芸哭了。忍着,落了几滴泪,也不再落。

有一霎疾风骤雨,噼噼啪啪打在玻璃上。关着窗关着门,雨夜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从窗缝里出去。

四点多,雨停了,天要亮。梁楚看着桌上的明信片,忽然又拿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闻。

兰晓芸觉察他变了脸色。

兰晓芸:“怎么了?”

梁楚:“没什么。”

说是没什么,可心脏在衣服底下砰砰地跳,像要跳出来。

“家里最近来过什么人吗?”梁楚压着声音问兰晓芸。

兰晓芸:“没……没有呀。”

梁楚:“这张明信片您从哪儿拿的。”

兰晓芸:“就……邮箱里。拿报纸的时候拿的。”

梁楚没再说话。

如果习惯没变,这个院子里的信通常会直接送到收信人的手里。而邮箱里通常只有报纸。

那张明信片上有报纸的油墨味,夹着劣质香烟的烟油味。油墨味是新的,但烟油味是陈的。

天微亮,兰晓芸送梁楚出门。送到门口,看他穿上衣服,拿起放在门边的公文箱递到他身前,“拿着东西,别忘了。”

好沉的公文箱。

他看着那只箱子,并不伸手去接。像是有一瞬间恍惚,许久才说,“您拿着——放好了,别叫人知道。”

天边见曙光。

从正大门走出院子,走上大路,听见远处已经有人在叫卖报纸。

买一份报纸,翻开头版看一眼就夹在腋下。那张明信片顺着他的手指飞出去,落在十字街头。

下了一夜的雨,纸片仰面泡在水里,上面的字一团一团缓缓洇开。天再亮一些的时候,来来往往自行车穿梭,一张纸很快就被轧成泥。

第四场

春分之后,天越来越长。白天睡觉,睡醒的时候天还亮着。傍晚时候云淡天高,雨后的阳光金灿灿。成行自行车呼啸而过,是好多人下班。

二丫头就站大路上醒盹儿。

打了几个呵欠,人差不多醒了。想起今天该出城,找周雁。

曹英子走了之后,有一阵子二丫头觉得她过几天就回来。过几天看见没动静,问了一次,也忘了周雁是怎么回的。过了一阵子之后又再过了一阵子,他终于觉得这两个人可能是真的散了。

但是曹英子走了之后周雁没换地方住。

往城外走,走大路。路过一个书报摊,余光瞥到报纸标题。脚下没停,又走出十步开外才站定了了,转身掉头,掏五分钱买了一份晚报。

到地方,远远看见院门上了锁。于是也不走近,拐个弯往河边去。

城西南,河流有一段终年不冻。最冷的时候岸边也结坚冰。到了春天,冰从岸边脱落,汇入浩荡春水。

傍黑天,河边上有个人钓鱼。

二丫头走近了,看见七八条大小杂鱼在桶里翻腾。

二丫头于是笑:“晚上吃鱼?”

周雁:“嗯。吃鱼。”

二丫头:“早想吃这一口。”

周雁:“想吃你不早说。”

二丫头从兜里把晚报抽出来:“你先看报纸。”

周雁看他,抬手也递给他一份报纸,“早报就报的事,还用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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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平康武银行盗窃案告破

主犯来水利落网,曾化名来三江

二丫头:“他这一进去,得供出多少人。”

周雁:“一个也不会供。”

二丫头笑:“他骨头有那么硬?”

周雁:“不知道。但他是不是有老婆孩子?”

二丫头一愣:“没听说。但我老觉得肯定有。”

周雁:“那就行了。”

咬死了不招,能给老婆孩子留笔钱。咬死了不交代同行,也是为了老婆孩子。有人看顾,没人寻仇。

二丫头:“但有个大问题。”

周雁:“什么问题?”

二丫头:“这个活儿,来三江一个人干不了。翻墙越脊的他不会。偷金库,那没有走门的道理,你说是不是?肯定有人跟他搭着。条子才抓着他一个,怎么就登报纸了?”

周雁:“翻墙越脊的,他不会,你会。”

二丫头直摇头:“我才不干这个。这个可真掉脑袋啊,犯不上。”

周雁:“梁楚会不会?”

二丫头听了这话就是一愣。

周雁:“不赶紧登报纸,梁楚听见动静不就跑了?”

二丫头:“真是梁楚?”

周雁:“知道不知道,北边发钱了。”

二丫头:“发多少?”

周雁:“一人发二百。几个老人发了两千。”

二丫头:“这么多?银行拿出来的钱?”

收钓竿,钓竿上钩着一条鲫瓜子。愣一愣,扑腾扑腾。扑腾扑腾,愣一愣。

周雁:“这么长时间,梁楚确实也该坐不住了。”

提着水桶往回走。桶里的水荡荡悠悠,鱼欢蹦乱跳。

走出一半路,二丫头终于又开了口:“本来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个。是说另一件事。”

周雁:“什么事?”

二丫头:“我听人说,最近有人看见嫂子了。”

周雁停下脚步,转过脸看他:“在哪儿?”

二丫头:“在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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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小莫

万家灯火,万里烟尘。

责编:方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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