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策之五：和局

翟崑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

世界政治研究所所长

当前，人们用“中美邻”这个通俗的提法说明中国、美国和周边的相互关系。同时，还有“邻经济上靠中，安全上靠美”之论。此论虽有一定道理，但仍需要大大完善，才能把中美邻关系引向和局而非歧路。

中国实力增强是绝对的，中国与美、邻的实力对比是相对的。总的来看，中国实力距美国越来越近，距周边越来越远。最乐观的估计，2016-2025年，中国GDP将超过美国，实现坐二登一。在周边，除了日本经济总量与中国旗鼓相当之外，俄、印、东盟都不足中国的四分之一，未来几年，差距还将拉大。这种状况同时引起美国与邻居的借重依赖与担忧疑惧，美邻默契制华，形成“邻经济上靠中，安全上靠美”不足为怪。

那么，“邻经济上靠中，安全上靠美”忽略了什么呢？心理学家所谓的“疏忽性盲目”也会出现在中美邻关系中。《前瞻思维—如何在变化的时代清醒思考》一书记录了一则实验：实验要求被测试者观看一分钟的篮球赛视频，并留意一只球队共传球多少次。在这段视频播放了大约一半以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只大猩猩，它甚至还穿越了整个篮球场，但一半的实验者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只大猩猩的出现。这表明你越是集中精力于某件事情上，你就越有可能忽略掉那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因此，过于看重中美经济与安全的二元对立，就会对“大猩猩”视而不见。

“大猩猩”在哪？实际情况是，中美邻三大方面整体上相互依靠。中国经济能否持续成长，关乎世界和本地区的经济成长，这是以发展为目标的周边国家的最大安全问题。如果美国走不出金融危机的影响，无法实现第三次产业革命的创新驱动，则是全球和周边最大的经济问题。如果广大的周边邻国不稳、不定、不进，则中美两国的安全与经济也会出问题。总之，中美邻在经济与安全上相互依靠，是经济与安全有机结合的命运共同体。

从局部看，我们也不能忽略“邻”的能动作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前院长陆忠伟先生曾从“天涯若比邻”的角度提出“邻距离”的概念。按此说法，中国的邻居也同样是美国的邻居，只不过“邻距离”远了些而已。远近亲疏又是相对的。当中邻关系不好时，美邻关系自然亲近；反之亦然。这也颇符合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王在邦早年提出的“亲和度为零”的概念。

在现代国际社会，大国很难胁迫小国随自己的指挥棒起舞，除非自愿。因而，邻的能动性增强，蒙古开辟第三邻国战略，东盟实施大国平衡战略，朝鲜敢在巨人之间走边缘，均是如此。

此外，我们还特别不能忽略数量的作用。中、美虽大，但惟一惟二，只此两家。邻虽相对弱小，但数量众多。根据大数原理，一旦某件事物达到了关键的数量优势，那么，它就将吸引更多的人，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哪怕是一群乌合之众。这就是小东西能有大不同的原理。试想，十多个邻国齐赞“中国贡献论”与齐骂“中国威胁论”分别是什么感觉。反过来，把中国替换成美国，又是什么感觉？鲁迅先生曾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来说明大多数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中美要想获得好的声誉，在很大程度上还要靠邻，要走广大的群众路线。

如何更客观地描述中美邻关系呢？最基本的，中美邻互动的底线日渐清晰。中国新一代领导人集体再次坚持和平发展。美国在防止中美武力对抗方面与中国高度默契，美国战略界更是呼吁调整亚太再平衡战略，缓和中美对立。日本安倍政府“右”倾化严重，得罪的不仅是中国，还有曾深受其害的东亚邻居，以及以同盟老大身份管束日本的美国。大多数中小国家不愿中美对立导致自己“选边站”，更不愿做遏制中国的“马前卒”。

因此，中美邻走向不输、和局、共赢的可能性很大。虽然美国和一些邻国联手防华不会变，但认识到对华遏制行不通，遏制中国就等于遏制自己，绑架中国和平发展的讹诈战略也难以奏效，对华政策将更加务实、灵活、趋利、避害。经过几年的较量与磨合，各方通过双边和多边途径，建立有效的预防外交、危机管理、磋商谈判、共同开发机制，以及相通相容的地区发展模式等的需求日益迫切。一个更积极的迹象是，发挥邻国作用，防止中美对抗，加强中美协调，中美邻合作促进地区共同发展和共同安全，正成为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