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步于巴塞拜疆的火庙,感受拜火教历史
巴库的清晨,风里总带着一丝里海特有的咸涩与干燥。当第一缕阳光越过高加索山脉的轮廓,斜斜地洒在这座“风之城”时,我正走在通往苏拉哈内区的小径上。此行的目的地,是那座闻名遐迩的阿特什加火庙——一座在漫长的熄灭与重燃中,见证了信仰与文明如何如火焰般摇曳、升腾又归于静默的古老圣地。
转过一个街角,火庙那朴拙而庄严的方形建筑便映入眼帘。它没有繁复的雕饰与夸张的穹顶,赭黄色的石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一位闭目沉思的老者。然而,真正牵引人心的,是那自庙宇中心永恒不灭的火焰意象,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跨越了千年的肃穆气息。这里,曾是琐罗亚斯德教——即我们通常所称的拜火教——在高加索地区最重要的圣所之一。
推开厚重的木门,时光的尘埃仿佛被惊动。庙内的空间并不阔大,中央的祭坛是目光的焦点。据说,在往昔的漫长岁月里,这里的圣火依靠地下丰富的天然气资源,持续燃烧了数个世纪,从未间断。火焰,对于拜火教徒而言,绝非简单的自然现象。它是阿胡拉·马兹达——智慧之主——的象征,是光明、真理与纯洁无垢的最高形态。教徒面对火焰祈祷,并非崇拜火本身,而是透过这最纯净、最活跃的元素,去凝视与接近那至高的神圣本源。光与暗,善与恶,在琐罗亚斯德的教义中,进行着永恒的较量,而火焰,便是这场宇宙性斗争中,光明一方最璀璨的旗帜。
漫步在庙宇内部简朴的回廊与厅室间,指尖拂过冰凉的石壁,思绪却飘向了更遥远的时空。巴库所在的这片土地,因其独特的地质构造,自古便有“燃烧之地”的传说。地火自岩缝中窜出,终年不熄,这奇异的自然景观,无疑为拜火教在此生根发芽提供了最丰沃的土壤。早在公元六世纪之前,这里便可能已是信徒朝圣的所在。它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来自波斯乃至更遥远国度的虔诚信徒,他们跋山涉水,只为在这天然的圣火前,完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然而,历史的罡风,远比里海的烈风更为无常。随着七世纪中叶阿拉伯帝国的扩张,伊斯兰教的旗帜插上了巴库的城墙。如同许多古老信仰的命运一样,拜火教的光芒开始在这片土地上逐渐黯淡。火庙的圣火,或许便在某个无人记载的黄昏或黎明,被强行熄灭。庙宇本身或被改造,或被荒弃,曾经响彻此处的《阿维斯塔》 经文吟诵声,被唤拜词所取代。火焰在物理意义上熄灭了,但信仰的余烬真的彻底冷却了吗?
有趣的是,当我仔细观察巴库老城伊切里·舍赫尔的建筑纹饰,或是聆听当地一些古老歌谣的旋律时,总能捕捉到一丝非伊斯兰的、更为古老的回响。火焰的符号,以某种变形的方式,融入到了地毯的编织图案里;新年前夜(诺鲁孜节)跳过篝火的传统,其内核精神与拜火教的净礼仪式遥相呼应。信仰的形式可以被压制,但文明的精神,却像深埋地底的天然气脉,总在寻找着新的裂隙,以另一种形态重新呼吸。十九世纪,随着印度帕西人(拜火教徒后裔)的捐赠,火庙得以在原址附近重建,圣火再次被点燃。这簇火焰,与其说是古老信仰的完全复辟,不如说是一个文明坚韧记忆的象征性回归,它微弱,却执着地证明着自己从未真正离开。
步出火庙,已是午后。阳光炽烈,将建筑的影子拉得很短。回望那座沉默的石构建筑,它已不再有鼎盛时期的喧嚣,更像一座关于时间与信念的博物馆。里海的风依旧吹拂,带着亘古不变的气息。我突然觉得,拜火教在这片土地上的历史,恰似其崇拜的火焰本身:曾经熊熊燃烧,照亮一方天地;也曾遭遇狂风,几近熄灭,只余青烟;但总有一点不灭的星火,深藏在民族的记忆与生活的肌理之中,等待着某个时刻,以文化、习俗或艺术的形式,重新闪烁。
这火焰,从未真正征服这片土地,却也从未被这片土地彻底遗忘。它成了一种低语,一种底色,一种在伊斯兰文明丰饶画卷之下,隐隐流动的、古老的金色脉络。在巴库,在这座风与火交织的城市,我感受到的,并非一种宗教对另一种宗教的取代,而是文明层累的厚重与生命力的顽强。每一种虔诚,最终都化作了历史,而历史本身,便是最恒久、最耐人寻味的那簇圣火,在人类精神的高台上,静静燃烧,照亮我们来时的路,也映着我们即将前往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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