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提前半个月抢的高铁票,拎着塞满老公爱吃的酱牛肉、手工棉袜和厚睡衣的 28 寸行李箱,站在城郊部队家属院的登记岗亭外时,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门卫大爷随口的一句话,会把我半年攒下的思念和期待,砸得连渣都不剩。
出发前的半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列清单。北方入了冬,老公所在的驻地比我们老家冷上五六度,他去年冬天就念叨过宿舍暖气不太行,我特意去集市上找老裁缝做了两套加绒的棉睡衣,又去老字号酱肉铺排了三个小时队,买了他最爱的五香酱牛肉,真空包装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路上颠坏了味道。为了给这个半年没见的人一个惊喜,我没提前告诉他行程,只在前天晚上发了条消息问他 “最近忙不忙”,他回得很快,说 “任务扎堆,天天训练到后半夜,连轴转快半个月了,抽空给你回电话”,之后就再没了动静,我还心疼了好久,觉得他在部队太遭罪。
从老家到驻地的高铁要坐五个小时,转公交再倒部队接驳车,折腾到岗亭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风刮得脸生疼,我把围巾往上拉了拉,笑着跟登记的大爷递身份证:“大爷您好,我找三营的李伟,我是他爱人。”
大爷接过身份证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我,慢悠悠地翻着登记本,嘴里还念叨:“李伟啊,这小子这周休班,今天好像没见人,估计是出去了。”
我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手还保持着递身份证的姿势,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上晃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大爷您说啥?休班?他不是说最近天天连轴转,根本没空吗?”
大爷把身份证递回给我,指了指岗亭墙上贴的值班表:“你自己看,三营的排班表在这儿呢,他们这批士官,每周轮休一天,有时候任务不重还能串休,李伟这俩月的休班记录都在上面,上周还连着休了两天,说是帮战友家处理点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张打印的排班表上,李伟的名字后面,整整齐齐画了七八个勾,对应的日期正好是他跟我说 “忙到没时间吃饭”“刚结束夜间拉练”“在备勤不能玩手机” 的日子。一瞬间,我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手脚也跟着凉了,连行李箱的把手都攥出了汗。
岗亭里的暖气往外冒,可我却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半年来的画面在脑子里乱转:他每次接电话都压低声音,说 “旁边都是战友,不方便多说”;他拒绝视频的理由永远是 “刚训练完,脸没洗头发乱,不好看”;他偶尔发来的照片,背景永远是宿舍那面白墙,连角度都没换过。我之前从没怀疑过,只觉得是部队纪律严,是他任务重,还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心疼他一个人在异乡吃苦,现在看来,这些自我感动的情绪,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在岗亭外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大爷又问了一句 “要不要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我才回过神,摇了摇头,说 “不用了,我先在旁边等会儿”。拖着行李箱走到家属院外的小广场,找了个石凳坐下,行李箱就靠在脚边,里面的酱牛肉还是温的,是我出门前特意用保温袋裹了的,可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小广场上有几个随军家属带着孩子玩,叽叽喳喳的笑声格外刺耳。我掏出手机,点开和李伟的聊天框,往上翻,全是我发的日常:今天妈包了饺子、家里的绿萝又长了新叶、单位发了年终奖,而他的回复永远是寥寥几句,要么是 “知道了”,要么是 “忙,晚点说”,偶尔的长消息,也是抱怨训练累、考核严,字里行间都是 “我在部队很辛苦,你要多体谅”。
我盯着聊天框发了十分钟呆,还是忍不住拨了他的电话。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那边的背景很吵,有汽车鸣笛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的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咋了?我这边忙着呢,不是说好了晚点联系吗?”
我攥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声音也跟着发颤:“你在哪儿呢?”
他顿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沉默了两秒才说:“还在营区啊,刚结束训练,在食堂吃饭呢,背景吵是因为人多。”
“营区食堂能听到汽车鸣笛?” 我压着嗓子,尽量让语气平静,“李伟,我在你们家属院门口,门卫大爷说你这周休班,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没了,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过了半分钟,他才慌慌张张地说:“你咋来了?咋不提前告诉我?我…… 我是出去了,帮战友办点事,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
“办什么事需要每周都出去?需要你半个月连轴转地办?” 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引得旁边带孩子的家属往我这边看,“你之前说的训练、备勤、考核,都是假的?”
他在那头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能不能别在这儿闹?部队不是随便的地方,有啥事儿等我回去说。”
“我闹?” 我气笑了,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我坐五个小时高铁,拎着二十斤的行李,大冷天跑过来,就为了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忙,结果呢?你每周都能休班,却连个视频都不肯跟我好好打,李伟,你到底在瞒什么?”
电话被匆匆挂了,听筒里传来忙音的那一刻,我坐在石凳上,眼泪彻底崩了。行李箱的拉链没拉严,露出一角棉睡衣的布料,那是我熬了三个晚上一针一线缝的,现在看着,只觉得格外讽刺。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广场门口,李伟从车上下来了。他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发理得很短,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药店标志的塑料袋。他几步走到我面前,想拉我的手,我往后躲了躲,没让他碰到。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喘着气,把塑料袋往我面前递了递,“我真是帮战友办事去了,这袋子里是给战友他妈买的药。”
我没接那个袋子,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哪个战友?什么事需要你每周都出去办?你跟我说说,我听听是不是真的。”
他抿了抿嘴,往家属院的方向看了看,拉着我往广场角落走,声音压得很低:“是我们班的陈刚,你还记得吧,去年探亲你见过的,就是那个腿有点跛的。他上个月训练的时候摔了一跤,腿伤复发了,住进了医院,他老家就一个老母亲,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没人照顾,他又走不开,我就寻思着,我每周休班的时候,去医院帮他照顾照顾老人,顺便去药店买点药。”
“照顾老人需要瞒着我?” 我反问,“你跟我说实话,我会不让你去?”
“我怕你多想。” 他挠了挠头,语气软了下来,“你之前就总说我陪你的时间少,我要是告诉你我每周都能休班,却把时间花在别人身上,你肯定会生气。而且陈刚他妈不知道陈刚腿伤复发,以为他还好好在部队训练,我每次去都得装成是陈刚的同事,怕露馅,也怕你知道了跟着操心。”
我盯着他手里的药店塑料袋,又看了看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可委屈还是堵在嗓子眼:“那你不能跟我好好说?我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吗?你知道我这半年怎么过的吗?每天盼着你消息,怕你吃不好穿不暖,你倒好,拿着休班的时间去帮别人,还瞒着我,让我跟个傻子似的心疼你。”
“是我错了。”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愧疚,“我想着等陈刚能出院了,再跟你坦白,没想到你突然来了。”
就在我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笑着打圆场:“妹子,你是李伟爱人吧?李伟这事儿我们家属院都知道,陈刚他妈住院那阵,全靠李伟跑前跑后,每周休班都往医院跑,还给老人送饭,我们都夸他是热心肠呢,他就是太实诚,怕你误会才没说。”
另一个遛弯的大妈也凑过来:“可不是嘛,上个月降温,李伟休班那天,下着大雨还去医院送被褥,回来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第二天还发烧了,照样去训练,这小伙子是真不错。”
周围人的话一句句钻进耳朵,我看着李伟冻得发紫的嘴唇,又想起他刚才电话里的慌乱,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突然就没了着力点。我蹲下来,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拿出那包还温着的酱牛肉,递给他:“刚买的,还热乎,你先垫垫。”
他愣了一下,接过酱牛肉,眼圈红了,伸手想抱我,又怕我不愿意,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谢谢你,老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广场上嬉闹的孩子,心里乱糟糟的。那天下午,他带我去了部队的临时家属房,又跟我详细说了陈刚的事。陈刚是农村兵,家里条件不好,腿伤是之前演习落下的旧疾,这次复发情况严重,医生说至少要住三个月院,他母亲身体不好,要是知道儿子住院,肯定会急出病来,所以陈刚求着李伟帮忙瞒着,李伟想着都是战友,就应了下来,每周休班就去医院顶替护工照顾老人,还自掏腰包买了不少药和营养品。
晚上躺在家属房的硬板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李伟睡得很沉,大概是真的累了,呼吸声很重。我看着他脸上的黑眼圈和眼角的红血丝,心里五味杂陈。他没说谎,确实是在帮战友,可他也确实瞒了我半年,让我在无数个夜里为他担惊受怕。
第二天一早,我跟着李伟去了医院。病房里,陈刚的母亲正坐在床边喝粥,看到李伟,老人笑着拉着他的手:“小李啊,又来看我了,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这老婆子都不知道该咋办。”
陈刚躺在病床上,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嫂子,对不起,连累李伟瞒了你这么久,都是我的错。”
我摇摇头,把带来的棉袜递给老人:“阿姨,天冷了,您多注意保暖,这点东西您收下。”
从医院出来,李伟问我:“你没生我气了吧?”
我看着他,没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说不气是假的,可要说真的怪他,又觉得他没错,他只是做了件仗义的事,只是用错了方式。
那天下午,我要返程了。李伟送我到接驳车站,塞给我一个保温壶,里面是他早上五点起来熬的姜汤:“路上喝,别着凉。”
我接过保温壶,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手,终于开口:“以后再有这种事,别瞒着我,我们是夫妻,你的难处也是我的难处。”
他用力点头:“我记住了,以后啥都跟你说。”
车开的时候,我看到他站在路边挥手,风把他的羽绒服吹得鼓起来,像个笨拙的企鹅。我打开保温壶,喝了一口姜汤,暖暖的,却又有点涩。
回到家后,我把这件事跟我妈说了,我妈当即就夸李伟是个好孩子,说 “当兵的重情义,是好事”,可我闺蜜知道后,却跟我吵了一架,她说 “他再重情义,也不能瞒着你半年,这是不尊重你,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他这是把你当外人”。
我把这件事发到了网上,想听听网友的看法,结果评论区直接吵翻了天。
有人说:“李伟没错,战友如兄弟,人家母亲生病,帮衬是应该的,瞒着是怕家属误会,这是好心。”
有人说:“这就是借口,再忙也能抽两分钟跟老婆坦白,瞒着半年算怎么回事?夫妻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以后日子咋过?”
还有人说:“换我我也生气,不是气他帮战友,是气他把自己的老婆当外人,有困难一起扛不好吗?非要自己憋着,显得自己多伟大?”
评论一条接一条,我看着屏幕,心里更乱了。前几天李伟给我打电话,说陈刚能下床走路了,他母亲也能出院了,还说等开春了,就申请探亲假,好好陪我。我笑着说好,可挂了电话,却还是忍不住想,他这次是帮战友,那下次呢?要是再有别的事,他还会瞒着我吗?
昨天我收拾屋子,翻出了那套没送出去的棉睡衣,摸着手感厚实的布料,突然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行李箱里的酱牛肉早就凉透了,可我心里的那股子纠结,却怎么也散不去。
我知道李伟是个好人,重情重义,是个合格的军人,可他到底是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我到现在都没答案。有人说我该体谅他,军人的情谊比天重;有人说我该计较,夫妻的坦诚才是根本。这件事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我不知道下次再去部队探亲时,还会不会有这样的 “惊喜”,也不知道这份隔着军装和谎言的感情,到底能不能经得起岁月的磋磨。毕竟,有些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就算缝补好了,也会留下永远的疤。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