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岚,今年五十五岁。
在拿到退休证的那天,我丈夫陈卫国,那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男人,跟我提了离婚。
他说,他对不起我,但他更不能对不起另一个女人和孩子,他要给他们一个名分。
我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演了三十年戏,终于演砸了的蹩脚演员。
而我,是那个看了三十年,明明知道剧情,却始终没有戳穿的,唯一的观众。
就在我们为了财产分割吵得不可开交时,医院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个女人,刘梅,出了车祸,高位截瘫。
陈卫国瞬间白了脸,抓着我的手,声音都在发抖:“岚岚,救救她,算我求你,我们先救人!”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笑了。
我带着他和他的私生子,去了医院。
站在刘梅的病床前,看着她插着管子,脖子以下都不能动的样子,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刘梅,你看,你想要的家,我给你送来了。”
她不能动,眼珠子却剧烈地转动,死死地瞪着我。
我直起身,指了指我身后的陈卫国和那个已经长到一米八的男孩陈阳。
“他,陈卫国,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了。他的儿子,也归你。他的后半生,都托付给你了。”
“哦,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补充道,“他现在身无分文,退休金也得分我一半。你们母子俩,可得好好照顾这个‘净身出户’的好男人啊。”
刘梅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开始疯狂地跳动,最后变成一条刺耳的直线。
医生护士冲了进来,病房里乱成一团。
而我,挽着我的女儿暖暖,转身,离开了这个修罗场。
我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我和陈卫国是厂里的同事,自由恋爱。
他长得不算顶尖,但胜在人老实,肯干活,对我更是百依百顺。
我们那个年代的爱情,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就是实实在在的过日子。
他会把饭盒里唯一的鸡蛋夹给我,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揣进他的口袋,会为了给我买一件新大衣,自己穿着破了洞的棉袄。
我以为,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托付一生的。
我们结婚,生了女儿暖暖。
日子虽然清贫,但家里总是充满了笑声。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辈子。
直到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天我提前下班,想给他一个惊喜。
走到家门口,却听见他在阳台上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缱绻。
“梅梅,别生气了,我今天真的走不开。”
“我知道你想我,我也想你,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阳阳呢?睡了吗?替我亲亲他。”
“乖,等我两天,我发了奖金,就给你和阳阳买新衣服。”
我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凉了。
梅梅?阳阳?
那是谁?
我没有推门进去,而是悄悄地退了回来,躲在楼道的拐角。
过了十几分钟,他挂了电话,哼着小曲进了屋。
我等了很久,等到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才像个游魂一样,回了家。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问我怎么才回来。
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单位临时有点事。
那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躺在我身边,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我却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请了假。
我去了电信局,托了熟人,查了他的通话详单。
那个尾号是“5217”的号码,每天都会和他通话几十次。
我记下了那个号码。
然后,我像个侦探一样,开始了我长达十年的潜伏。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知道,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们这种小城市的国营厂,人言可畏。一旦闹开,丢脸的只可能是我和女儿。
更何况,我们住的房子是厂里的,工作也是厂里的,盘根错节,一旦离婚,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生活?
我不能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我开始默默地观察,搜集证据。
他的工资卡,每个月都会少一笔钱。不多,五百,八百,但雷打不动。
他说是孝敬他乡下的父母。
有一年过年,我回他老家,旁敲侧击地问婆婆。
婆婆一脸茫然,说卫国好久没给他们寄钱了,都是我们过年带回去的东西。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开始偷偷地跟踪他。
他很狡猾,总是说去单位加班,或者跟工友打牌。
我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
终于,有一次,我看到了。
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他熟稔地停好自行车,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笑着迎了出来。
那个女人,我认识,是厂里后勤科的刘梅,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而那个男孩,眉眼之间,和陈卫国像了七八分。
他抱起那个男孩,亲了又亲,然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上了楼。
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扇亮起灯光的窗户,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他不是不温柔,只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别人。
原来,他也有一个家,只是家里的人,不是我和暖暖。
那一刻,我想过冲上去,撕烂他们的脸。
我也想过回家就跟他摊牌,跟他离婚。
可是,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女儿暖暖灿烂的笑脸,我退缩了。
暖暖是我的命。
我不能让她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不能让她被人指指点点。
我要忍。
我要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对他嘘寒问暖,不再关心他几点回家。
我开始对自己好。
我给自己报了夜校,学会计。
我把自己的工资,一分一分地攒起来,存进一个他不知道的账户里。
我开始留意厂里的房产政策,咨询律师朋友关于婚姻财产的法律。
我像一只蛰伏的蜘蛛,在暗中,悄悄地编织着我的网。
而陈卫国,丝毫没有察觉。
他甚至觉得我变“懂事”了。
他回来越来越晚,身上的烟酒味越来越重,偶尔,还会夹杂着陌生的香水味。
他给我的钱越来越少,借口也越来越多。
有时是兄弟借钱,有时是投资失败。
我从不追问,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我看着他在两个家庭之间周旋,看着他渐渐变得油腻,变得谎话连篇。
我看着他对暖暖的关心越来越少,甚至连女儿的家长会,都推三阻四。
我的心,从最初的疼痛,到麻木,再到冰冷的恨意。
这十年,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白天,我是贤惠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努力的员工。
晚上,夜深人静时,我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任由那些怨恨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我的心脏。
我无数次地想,凭什么?
凭什么我辛辛苦苦维系的家,要成为别人偷情的温床?
凭什么我的丈夫,要拿我们省吃俭用的钱,去养别的女人和孩子?
凭什么我的女儿,要分享那份本该独属于她的父爱?
我不甘心。
我发誓,我失去的一切,都要加倍地拿回来。
我等啊,等啊。
终于,等到了我们退休的这一天。
暖暖已经大学毕业,在省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
我的后顾之忧,没有了。
我的网,也终于织好了。
退休手续办完的那天,陈卫国破天荒地买了一堆菜,亲自下厨。
饭桌上,他给我和暖暖夹着菜,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酒过三巡,他终于开口了。
“林岚,暖暖,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
我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暖暖还一无所知,笑着说:“爸,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陈卫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林岚,我们……离婚吧。”
暖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爸,你说什么?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低着头,声音像蚊子一样。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我在外面……有人了,还有个孩子。”
“这十几年,我活得太累了。现在我们都退休了,暖暖也大了,我想给自己,也给她们母子一个交代。”
暖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爸!你再说一遍!你外面有人了?还有孩子?什么时候的事!”
“暖暖,你别激动,坐下,听爸爸说……”
“说什么?说你怎么背叛我妈,怎么背叛这个家吗?”暖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还是人吗!”
陈卫国被女儿骂得抬不起头,嘴里只会重复着一句话。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交代?
他有什么资格提交代?
他用我的青春,我的隐忍,换来了他十年的齐人之福,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抹去所有的伤害吗?
“陈卫国,”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离婚可以。”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暖暖也急了:“妈!你怎么能同意!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我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是,我有条件。”
我看着陈卫国,一字一句地说:“第一,这套房子,必须归我。这是我们结婚时单位分的,我也有份。”
“第二,我们名下的所有存款,包括你的公积金,养老金,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要百分之七十。因为你是过错方。”
“第三,你必须写一份声明,承认你婚内出轨,并自愿放弃大部分财产。”
陈卫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林岚!你这是要逼死我!房子给了你,我住哪?钱都给了你,我拿什么养活梅梅和阳阳?”
我冷笑一声。
“你住哪,我管不着。你可以去找你的刘梅,她不是你的真爱吗?至于钱,你这十年,从这个家里拿走的钱,少说也有十几万了吧?那些钱,足够你补偿她了。”
“你!你血口喷人!”他急了,开始口不择言,“我什么时候拿过家里的钱!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辛苦苦挣的!”
“是吗?”我从卧室里拿出一个账本,摔在他面前。
“这是你这十年,每一笔不清不楚的开销。你给刘梅买金项链的钱,你给陈阳交学费的钱,你给她父母看病的钱……每一笔,我都给你记着呢!”
“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陈卫国,我忍了你十年,不是因为我傻,是因为我在等今天!”
他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整个人都傻了。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在他眼里温顺、甚至有些懦弱的妻子,会把他的罪证,记得这么清楚。
“你……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暖暖也惊呆了,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心疼。
“妈……原来你都知道……”
我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眶有些发热。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让你受委屈。”
就在这时,陈卫国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接起,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什么?车祸?在哪家医院?”
电话,是从市一院急诊室打来的。
刘梅,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撞了。
很严重。
陈卫国挂了电话,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抓着我的裤腿,老泪纵横。
“岚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先别跟我说离婚的事,我们先去医院,救人要紧啊!”
“梅梅她……她可能不行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恶心。
现在知道哭了?
当初你跟那个女人花前月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暖暖一脚踹开他:“你滚!我妈凭什么要去救那个小三!她死了才好!”
“暖暖,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啊!”陈卫公还在试图道德绑架。
我拉住激动的女儿,对他露出了一个十年未有的,温柔的笑容。
“好啊,我们去医院。”
陈卫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
“不过,”我话锋一转,“去之前,你得先把这份协议签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和财产分割协议。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他看着协议上的条款,脸色比死了还难看。
“林岚,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这么逼我吗?”
“逼你?”我笑得更灿烂了,“陈卫国,这不是逼你,这是在成全你啊。你不是要给你的真爱一个交代吗?签了字,你就可以净身出户,去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他知道,我抓住了他的软肋。
刘梅还在医院里等着他去救命。
他耗不起。
最终,他颤抖着手,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满意地收起协议,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陈大情圣,我们去看看你的真爱。”
去医院的路上,陈卫国几次想开口,都被我冷冷地瞪了回去。
暖暖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知道,女儿在心疼我。
到了医院,急诊室里一片混乱。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正趴在抢救室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男孩,就是陈阳。
他看到陈卫国,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爸!你总算来了!我妈她……医生说她情况很不好!”
一声“爸”,叫得那么自然,那么响亮。
暖暖的脸,瞬间白了。
陈卫国尴尬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抱着陈阳,一个劲地安慰。
“别怕,阳阳,爸爸来了,你妈会没事的。”
那父子情深的场面,真是感人肺腑。
如果我不是那个被背叛的妻子,我可能真的会为之动容。
很快,医生出来了。
“谁是刘梅的家属?”
陈卫国连忙冲上去:“医生,我是!我是她爱人!”
我站在他身后,冷眼看着。
医生摘下口罩,神情凝重。
“病人命是保住了,但是……由于脊椎神经损伤严重,导致高位截瘫,脖子以下,可能永远都动不了了。”
“而且,由于脑部受到撞击,后续可能会有很多并发症,需要长期住院治疗,费用……会很高。”
高位截瘫。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陈卫国和陈阳的头顶炸开。
陈卫国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医生……没别的办法了吗?多少钱我们都治!求求你,一定要治好她!”
医生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先把住院费交一下,至少先交十万。”
十万。
陈卫国整个人都懵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笑了。
我走到他面前,把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卫国,看清楚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的钱,你的房子,都归我了。你现在,是个穷光蛋。”
“至于她的医药费,跟我们母女,没有一分钱关系。”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林岚!你好狠的心!就算我们离婚了,那也是夫妻一场!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
“我狠心?”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卫国,你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十年外室和私生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狠心?”
“你拿着我们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去给她们母子买房买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狠心?”
“你为了她们,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狠心?”
我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
他被我逼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原来是婚内出轨啊,活该!”
“这种男人,就该让他净身出户!”
“这小三也是报应,撞得好!”
陈阳听着周围的议论,又看到他妈妈的惨状,终于崩溃了。
他冲过来,想推我。
“你这个坏女人!都是你害了我妈!我跟你拼了!”
暖暖一步上前,挡在我面前,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我妈!”
“你妈是小三,你是私生子!你们活该有今天!”
暖anut从来都是个文静的女孩,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失态。
我知道,她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陈阳被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我们。
陈卫国也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陈阳,对着我怒吼:“林岚!你够了!就算我们有错,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无辜?”我看着陈阳那张酷似陈卫国的脸,冷笑不止,“他享受着本该属于我女儿的父爱和金钱时,他可一点都不无辜。”
“陈卫国,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脸吧。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你求我,求我发发善心,借钱给你,给你妈治病。当然,要打欠条,要算利息。”
“第二,你自己想办法。你可以去卖血,可以去乞讨,那是你的事。但是,你敢动我们母女一分钱,我就立刻去法院起诉你,告你重婚罪,告你非法转移婚内财产!”
“到时候,别说救你妈了,你连自己都得进去!”
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插进陈卫国的心脏。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准备了十年,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都想得清清楚楚。
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从愤怒,变成了恐惧,最后,是深深的无力。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抱着头,像一条丧家之犬。
而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暖暖说:“我们去看看那位刘女士。”
刘梅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双人间,对床是一个因为骨折住院的大妈。
她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眼神里,空洞,麻木,没有一丝生气。
看到我们进来,她的眼珠动了动,当她看清是我时,瞳孔猛地一缩。
我让暖暖在外面等我。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像个来探病的老朋友。
“刘梅,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年了,你老了,我也老了。”我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你说你,图什么呢?跟了陈卫国十年,没名没分,最后还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的事了。从你生下陈阳那年,我就知道了。”
她眼睛猛地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不闹,对不对?”
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
“因为,闹,太便宜你们了。”
“我要让你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一切,是怎么一点点化为泡影的。”
我看着她眼中渐渐浮现的恐惧,满意地笑了。
然后,我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陈卫国和陈阳叫了进来。
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我把这个破碎的,“完整的”家,还给了她。
我告诉她,陈卫国为了她,已经净身出户,身无分文。
我告诉她,从今以后,这个没钱没房,只有一身情债的男人,就要靠她和她的儿子来养活了。
我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
看着她从希望,到震惊,到恐惧,最后,是彻底的绝望。
监护仪上的警报声,是我这十年来,听过的,最悦耳的交响乐。
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抢救的时候,我挽着暖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中郁结了十年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天,亮了。
暖暖紧紧地抱着我,哭了。
“妈,你受苦了。”
我拍着她的背,也流下了眼泪。
是啊,苦。
这十年,太苦了。
但是,都过去了。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陈卫国的妻子林岚。
我只是,暖暖的妈妈,林岚。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陈卫国和刘梅,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我和暖暖,会开始新的生活。
但我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陈阳打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沙哑和疲惫。
“阿姨,我能……和您谈谈吗?”
我本想直接挂掉。
但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他比医院那天,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他一见到我,就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对不起。”
我端起咖啡,没有说话。
“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爸……陈卫国,他总跟我说,你是坏人,是你霸占着他不放,才害得我们母子不能名正言顺。”
“他说,他最爱的人是我妈,等他退休了,就会跟你离婚,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
我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陈卫国,还真是会颠倒黑白。
“但是那天在医院,我听到了。”陈阳的眼圈红了,“我听到那些叔叔阿姨的议论,我听到我爸跟你说的话,我才知道,原来……原来错的,一直是我们。”
“我妈她……她抢了您的丈夫,我……我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他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说实话,我没有太多感觉。
可怜吗?
或许吧。
但跟我受的苦比起来,不值一提。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淡淡地问。
他擦了擦眼泪,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阿姨,这是我爸……陈卫国给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我妈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钱,都在这里了。大概有五万多。”
“我知道,这些钱,远远不够补偿您。但是,这是我们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了。”
“医院那边,已经欠费了。我妈的情况很不好,每天都需要用药。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阿姨,我求求您,您能不能……先借点钱给我们,让我妈把病看下去?”
“我保证,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给您!我以后去打工,我去挣钱,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还给您!”
我看着那个信封,没有动。
五万。
这十年,陈卫国从我这里拿走的,何止三个五万。
现在,他想用这五万块钱,来换取我的同情和原谅?
真是可笑。
“这是陈卫国让你来的?”我问。
陈阳摇了摇头。
“不是。他……他这几天,人都不见了。”
“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我去找他,他单位宿舍也锁着门。”
“医院的催款单,一张接一张。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心里冷笑。
陈卫国,果然是陈卫国。
永远都只会逃避责任。
当初,他逃避对我和暖暖的责任,躲到刘梅的温柔乡里。
现在,刘梅倒了,成了一个无底洞,他又逃了。
这个男人,自私到了骨子里。
我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崩溃的少年。
我该同情他吗?
不。
我为什么要同情一个,毁了我十年幸福的仇人的儿子?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阿姨!”他急了,一把拉住我的衣角。
“我求求您了!只要您肯借钱,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您当牛做马!”
我甩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牛做马?你配吗?”
“陈阳,我告诉你。你们母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报应,是活该。”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
“你妈的死活,与我无关。你爸的去向,我更不关心。”
“从今往后,别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哭声。
回到家,暖暖正在等我。
她看我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把陈阳来找我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暖暖听完,气得直发抖。
“他们还有脸来找您?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妈,您没心软吧?”
我摇了摇头:“我像是那么圣母的人吗?”
暖暖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妈,咱们不理他们。他们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
我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我就在厂里的家属区,成了“名人”。
不知道是谁,把我在医院逼迫陈卫国,气晕刘梅,还见死不救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
版本有很多。
有的说我心肠歹毒,为了报复,连人命都不顾。
有的说我贪得无厌,卷走了陈卫国所有的财产,把他逼得离家出走。
更难听的,说我早就想跟陈卫国离婚,是故意设了这个局。
一时间,我成了整个家属院里,最恶毒的女人。
那些平时跟我笑脸相迎的老邻居,现在看到我,都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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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是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
“看,就是她,把老公和小三都逼上了绝路。”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平时文文静静的,心这么狠。”
“可不是嘛,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能做得这么绝呢?”
我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只觉得可笑。
他们只看到了我的“狠”,却没人问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当我一个人在深夜里流泪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当陈卫国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去养别的女人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当我的女儿因为得不到父爱而自卑敏感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站着说话不腰疼。
针不扎在他们身上,他们永远不知道有多痛。
我懒得去解释。
清者自清。
但是,我没想到,流言的威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几天后,暖暖哭着从省城回来了。
原来,这些流言,也传到了她的单位。
有人说她,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的心狠手辣。
她的男朋友,也因为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跟她提出了分手。
男方父母说,他们不能接受一个,家庭关系这么复杂,母亲名声这么差的儿媳妇。
暖暖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妈,为什么?为什么做错事的是他们,最后受惩罚的,却是我们?”
我抱着女儿,心如刀绞。
我以为,我的报复,是保护了女儿。
却没想到,最终还是伤害了她。
陈卫国,刘梅。
你们真是好样的。
人就算倒了,还要反咬我一口。
我看着女儿哭肿的眼睛,心里的恨意,再次被点燃。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绝对不会。
我先是找到了家属院里,传谣言传得最凶的几个长舌妇。
我没有跟她们吵,也没有闹。
我只是把陈卫国的那个账本,复印了几十份,挨家挨户地塞进了门缝里。
我还把当年,我跟踪陈卫国,拍下的他和刘梅一家三口的照片,洗了出来,贴在了小区的公告栏上。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到底是谁,不知廉耻。
到底是谁,破坏别人的家庭。
做完这一切,我带着暖暖,去了省城。
我找到了暖暖男朋友的父母。
那是一对看起来很体面的中年夫妻。
他们看到我,态度很冷淡。
“陈女士,我想,我们已经跟暖暖说得很清楚了。”男人开口道,“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清白人家。我们不能接受……”
“清白人家?”我打断了他,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放在他们面前。
“叔叔阿姨,这是我爸,陈卫国,婚内出轨,并与他人生育私生子的所有证据。”
“这是他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
“我妈,作为受害者,隐忍十年,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童年。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暖暖站在我身边,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对夫妻看着那些证据,脸色变了又变。
我看着他们,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担心,我们家的这些破事,会影响到你们家的声誉。”
“但是,我想请你们想一想。一个女人,在遭遇丈夫长达十年的背叛后,没有选择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选择隐忍,搜集证据,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和女儿的权益。这样的母亲,教育出来的女儿,会是一个坏女孩吗?”
“一个女孩,在得知自己父亲的丑事后,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坚定地站在母亲身边,一起对抗所有的流言蜚语。这样的女孩,难道不值得被珍惜吗?”
“你们的儿子,因为别人的几句谣言,就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女孩。你们觉得,这是爱吗?这是负责任的表现吗?”
我的话,让那对夫妻,哑口无言。
最后,我拉着暖暖站了起来。
“话,我已经说到了。你们的儿子,我们暖暖也看清了。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我们走。”
走出他们家的小区,暖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妈,谢谢你。”
我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跟妈说什么谢。以后,妈就是你的依靠。”
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味的退让和隐忍,换不来别人的尊重。
你必须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对抗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意。
回到家,家属院里的风向,已经彻底变了。
那些看过证据的人,都开始唾骂陈卫国和刘梅。
之前那些说我坏话的人,现在看到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没有理会他们。
这些人的同情和理解,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我以为,风波会就此平息。
没想到,一个更大的麻烦,找上了门。
那天,我正在家里打扫卫生,一群人,突然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刘梅的哥哥,刘刚。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的横肉。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
“你就是林岚?”刘刚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问道。
我皱了皱眉:“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干什么?”刘刚冷笑一声,“我妹妹现在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陈卫国那个王八蛋,也跑得不见人影。医药费,没人交。你说,我们来干什么?”
“我们来找你要钱!”
我气笑了。
“你们找我要钱?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是你,把我妹妹气成那样的!要不是你把陈卫国逼走了,我妹妹能没人管吗?”
这强盗逻辑,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刘刚,我告诉你。你妹妹是小三,是她破坏我的家庭在先。她现在这样,是报应。至于陈卫国,是他自己没担当,跑了。你们要找,就去找他。别来找我。”
“我告诉你,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不给?”刘刚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今天,你要是不拿出二十万,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小混混,就把我围了起来。
我心里一紧,但面上,却丝毫不露怯色。
“怎么?想动手?我告诉你们,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我保证,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法治社会?”刘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老子就是法!今天,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说着,他就伸手,想来抓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抄起了墙角的拖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突然被撞开了。
冲进来的,竟然是陈阳。
他看到屋里的情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冲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把我护在身后。
“舅舅!你们要干什么!不许你们伤害阿姨!”
刘刚看到陈阳,也是一愣。
“阳阳?你小子跑这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傻了?她是你妈的仇人!你还护着她?”
“她不是仇人!”陈阳梗着脖子,大声喊道,“是我妈对不起阿D姨在先!我们没有资格找她要钱!”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刘刚气得一巴掌扇在陈阳脸上。
“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妈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不想救她了?”
陈阳捂着脸,倔强地看着他。
“救!当然要救!但是,要靠我们自己!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逼迫一个受害者!”
“你!”刘刚气得还要再打。
我把陈阳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刘刚。
“刘刚,我再警告你一次。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报警?”刘刚不屑地笑了,“你报啊!警察来了,我就说,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我倒要看看,警察管不管!”
我知道,他这是在耍无赖。
这种人,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调解一下,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我看着他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心里,一个念头,渐渐形成。
我放下拖把,拿出手机。
但我不是报警。
而是打开了录音功能。
然后,我看着刘刚,笑了。
“好啊,既然你不怕警察,那我们就好好聊聊。”
“你不是要钱吗?可以,我给你。”
刘刚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妥协了。
“不过,在给钱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一,你凭什么,找我要钱?是你妹妹当小三的补偿费,还是你们刘家卖女儿的钱?”
刘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少他妈废话!我妹妹跟了陈卫国十年,给他生了个儿子,青春都耗他身上了!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好,十年青春,一个儿子。”我点了点头,“那我们来算算价钱。”
“陈卫国,一个国营厂的普通工人,退休金一个月三千多。十年,不吃不喝,也就四十万。”
“这十年,他花在你妹妹和陈阳身上的钱,我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是十五万三千六百块。”
“也就是说,你妹妹的十年青春,加上一个儿子,总共价值,二十五万不到。”
“现在,她瘫了。后续的治疗费用,是个无底洞。少说也要几十上百万。”
“刘刚,我问你,这笔买卖,是你妹妹赚了,还是亏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刘刚的肺管子。
他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
我看着他,继续说道:“现在,陈卫国跑了。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你们刘家,会管她一辈子吗?”
“你们有这个钱吗?有这个精力吗?”
刘刚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笑了笑,图穷匕见。
“我想说的是,我可以出这笔钱。”
“不止二十万,我可以出五十万,一百万,只要能治好她,我都可以出。”
刘刚和陈阳,都震惊地看着我。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看着陈阳,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和你妈,断绝跟陈卫国的所有关系。”
“从法律上,从血缘上,彻底断绝。”
“我要你,去做亲子鉴定,然后,去法院起诉陈卫国,告他遗弃罪。”
“我要他,身败名裂,晚年凄凉,在牢里度过余生。”
“只要你答应,钱,我马上给你。”
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刘刚和陈阳,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呆地看着我。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这已经不是报复了。
这是,诛心。
陈阳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另一边,是叫了十几年的父亲。
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刘刚也回过神来,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你……你这个毒妇!你太狠了!”
我冷笑:“我狠?跟你们比起来,我差远了。”
“你们毁了我十年的婚姻,毁了我女儿的幸福,现在,还想来毁掉我的下半辈子。”
“刘刚,我告诉你,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今天,你们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就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而且,我保证,从明天起,整个厂区,乃至整个市里,都会知道,你们刘家,出了一个当小三的女儿,还有一个上门敲诈勒索的儿子。”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你们刘家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妹妹的命重要。”
刘刚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他。
这个女人,说到做到。
他陷入了天人交战。
而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这个局,我赢定了。
因为,我抓住了他们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穷。
以及,自私。
过了很久,刘刚终于咬了咬牙。
“好!我答应你!”
“但是,钱,你必须先给我!”
我笑了。
“可以。”
我拿出手机,把刚才的录音,存好。
然后,我当着他们的面,给银行打了电话,转了二十万,到刘刚的卡上。
看着手机上收到的转账短信,刘刚的眼睛,都直了。
他身后的那几个小混混,也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钱,已经给你了。”我看着刘刚,“剩下的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刘刚拿着手机,手都在抖。
他看了一眼还愣着的陈阳,又看了看我,最后,一咬牙。
“好!林岚,你够狠!我们走!”
他拉着陈阳,带着那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地上。
我赢了。
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心里,空落落的。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我们每一个人,都输得一败涂地。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像一场闹剧。
刘刚,果然没有食言。
他拿着我的钱,先是给刘梅交了住院费,稳住了病情。
然后,他就带着陈阳,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毫无悬念。
紧接着,一纸诉状,将失踪的陈卫国,告上了法庭。
遗弃罪。
这个罪名,足以让陈卫国,在晚年,留下一个洗不掉的污点。
警察很快介入调查。
陈卫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厂里,彻底炸开了锅。
婚内出轨,私生子,小三瘫痪,原配复仇,净身出户,如今,又加上一个遗弃罪。
陈卫国,成了我们这个小城,最大的笑话。
而我,也成了传说中,那个最不好惹的女人。
再也没有人,敢在我背后嚼舌根。
看到我,都是客客气气,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我知道,他们不是尊重我。
他们是,怕我。
我不在乎。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我的下半生。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个月后,陈卫国,被找到了。
是在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工地上。
被找到的时候,他正在跟人抢一个馒头。
曾经那个在厂里,也算是个体面人的陈卫国,如今,变得又黑又瘦,形容枯槁,像个流浪汉。
他被警察带回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去围观。
我没有去。
我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他的惨状。
据说,他从家里跑出去后,身上没带多少钱。
他不敢用身份证,怕被找到。
只能去一些小工地,打黑工。
工地的活,又苦又累,他根本吃不消。
没几天,就把带的钱,花光了。
最后,沦落到,跟人抢食的地步。
我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怜吗?
不。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法庭上,我作为证人,出席了。
我再次见到了陈卫国。
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头发花白,背也驼了。
短短一个月,像是老了二十岁。
他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悔恨。
我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法官问我话的时候,我把这十年来,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包括他如何出轨,如何转移财产,如何在我提出离婚后,抛下瘫痪的情人和私生子,一走了之。
我的陈述,平静,客观,没有一丝个人情绪。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陈卫国的身上。
他全程,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最后,法庭宣判。
陈卫国,遗弃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同时,法院判决,他必须承担,刘梅后续治疗费用的百分之五十,以及陈阳,到十八岁之前的所有抚养费。
他的退休金,也将被法院强制执行,直接划拨。
宣判的那一刻,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
我读不懂。
我也不想读懂。
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走出法院,阳光正好。
暖暖来接我。
“妈,都结束了。”
我点了点头:“是啊,都结束了。”
我以为,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但是,生活,永远比戏剧,更狗血。
陈卫国入狱后,陈阳,又来找我了。
他跪在我家门口,不肯起来。
“阿姨,我求求您,救救我妈吧。”
刘梅的病情,恶化了。
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需要立刻做手术。
手术费,要三十万。
刘刚,在拿到我给的二十万后,除了交了前期的治疗费,剩下的钱,都被他拿去赌博,输光了。
现在,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陈卫国的退休金,要等流程走完,才能拿到。
远水,救不了近火。
陈阳,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阿姨,我知道,我不该来找您。我们一家,都对不起您。”
“但是,我妈她……她快要死了。”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啊。”
“求求您,就当是可怜我,借给我钱吧。我给您写欠条,我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磕头。
砰,砰,砰。
额头,都磕出了血。
暖暖想去拉他,被我拦住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被毁掉一生的孩子。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忍。
恨吗?
当然恨。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少年,我发现,我的恨,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折磨了他们,也折磨了自己。
我得到了什么?
除了满心的疲惫和苍凉,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或许,是时候,放下了。
放下,不是原谅。
是放过,我自己。
我让暖暖,把他扶了起来。
我对他说:“钱,我可以借给你。”
他猛地抬起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但是,我同样有条件。”
“从今以后,你,和你妈,离开这个城市。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能做到吗?”
他愣愣地看着我,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能!阿姨,我能做到!”
我拿出手机,给他转了三十万。
然后,我关上了门。
隔着门板,我听到了他,压抑而又感激的哭声。
暖暖看着我,欲言又止。
“妈,您……”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暖暖,妈累了。”
“这场战争,打了太久了。妈不想再打下去了。”
“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暖暖的眼圈,红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三天后,我听说,刘梅的手术,很成功。
又过了一周,陈阳,就带着她,办理了出院手续,离开了这座城市。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人海里。
从此,我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和暖暖,卖掉了厂里的老房子。
在省城,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
不大,但很温馨。
暖暖,也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是个很阳光,很善良的男孩。
他对暖暖很好,对我也很孝顺。
日子,一天天,回归了平淡。
有时候,我会在午后,泡一杯茶,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发呆。
我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会把饭盒里唯一一个鸡蛋夹给我的,青涩的少年。
也会想起,那个在电话里,对别的女人,说着甜言蜜语的,油腻的中年男人。
还会想起,那个在法庭上,满眼怨毒和悔恨的,苍老的囚犯。
他们,都是陈卫国。
他们,又都不是陈卫国。
人,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的呢?
我想不明白。
我也不想再去想了。
两年后,陈卫国,出狱了。
他来找过我一次。
站在我们家楼下。
我没有让他上来。
我们隔着小区的铁门,遥遥相望。
他比在法庭上,更老了。
也更沉默了。
他看了我很久,才沙哑地开口。
“林岚,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十年。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我能见见暖暖吗?”他问,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
我摇了摇头。
“她不想见你。”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
“这是……我这两年,在里面,攒下的钱。不多,你……你给暖暖,买点东西吧。”
我没有接。
“不必了。暖暖什么都不缺。”
他举着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最后,他苦笑了一下,把布包,放在了门卫室。
“我走了。”
他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远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茫然。
门卫把那个布包递给我。
我打开看了看。
里面,是几百块钱,零零散散的,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三个字。
“我错了。”
字迹,歪歪扭扭。
我把那张纸条,连同那些钱,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有些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被原谅的。
有些伤害,是一辈子的。
后来,我听说,陈卫国,回了乡下老家。
一个人,守着老房子,过得很是凄凉。
再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而我,和暖暖,在新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报名了老年大学,学画画,学跳舞。
暖暖和她的男朋友,也准备结婚了。
生活,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做梦。
梦到那十年。
梦到,那个躲在楼道拐角,浑身冰冷的我。
醒来后,总是,一身冷汗。
我知道,有些伤疤,即使愈合了,也还是会留下痕迹。
它会时时刻刻地提醒你,曾经,受过的伤。
但我,已经学会了,和它和平共处。
因为,我知道。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要往前看。
前面,还有阳光,还有暖暖,还有,属于我自己的,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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